非我无道-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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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负心瞧见秦忘舒如此豪饮,却是明白他的,自得知莞公主要下嫁齐国五公子,秦忘舒面上便难见笑容了。只是莞公主之事,秦忘舒一直不曾提起,许负心更是不敢去问,此刻瞧见秦忘舒借酒浇愁,许负心便觉得心上被人割了数刀一般。但无论心中怎样苦痛,偏偏一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名老者来,向秦忘舒告了罪,就在秦忘舒对面坐下来,笑道:“兄台好酒量,只是独饮难免无趣,小老儿齐原,平日也是好酒,可惜却不曾逢到对手。兄台可愿与小老儿饮上几杯?”
秦忘舒笑道:“老丈是要与我拼酒吗?妙极,妙极,老丈无论能饮多少,今日皆是我会钞。”
齐原笑道:“既是如此,兄台但请停杯,小老儿先来十角酒垫底,这才算是公平正道。”
秦忘舒哈哈笑道:“自然都依着老丈。”
酒肆见有人拼酒,可不是正中下怀,刹那间就将十角酒端了上来,每角满满盈盈,绝不敢短斤少量的。
那齐原不慌不忙,端起酒角来,一气先饮了一角,摇了摇头道:“此酒虽烈,也只是在舌尖打转罢了,那酒性不过咽喉,算不得好酒。”
秦忘舒道:“酒性不过咽喉,那是何意?“
齐原道:“这世间诸酿,在我齐老儿瞧来,可分为五品,第一品便是些村酿了,不过略得了些酒滋味,比白水强不了多少去,第二品便是这杯中酒了,却也只是滋润了舌头,过不了咽喉。那第三品已可以暖肚温肺,那就算是有些趣味了。“
秦忘舒大奇,他饮酒向来不辩好坏,毕竟军中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此刻听这老酒论酒,竟是别开生面,闻所未闻,不由笑道:“却不知第四品的酒又是如何?“
齐原道:“这第四品的酒已是世间难得了,那酒却可入心,若是你心中欢喜,此酒饮下便是锦上添花,好似身在仙界妙境一般,若是你心中痛苦,酒入愁肠,就化相思泪,那相思随着酒去了,醒来之后,已然忘俗。“
秦忘舒道:“那心中苦痛真能随酒水化去了?“
齐原道:“这是自然,老丈平生饮酒无数,这第四品的酒只尝过两回,那滋味真个儿是美妙之极。“
秦忘舒道:“不知酒肆之中,是否另有好酒,若是有,只管端来,总要让老丈满意。”
齐原道:“这酒肆正值闹市,每日要卖出去百八十角酒去,哪里有耐心酿得好酒,若饮好酒,这昌源镇中倒是有一家,只是恨贵。”
众人听到这话,哄然笑道:“齐老儿,你莫非是来骗酒喝的?那昌源杜家的酒谁能喝得起?”
秦忘舒转向众人道:“此处真有好酒?”
便有人道:“实不相瞒,我这昌源有户大族杜氏,积祖就酿得好酒,传闻这杜家的祖先便是杜康,那是造酒的祖宗。若果然如此,杜家的酒谁能比得过?只是杜家佳酿极贵,这齐老儿定是骗你的酒喝。”
秦忘舒道:“这又值得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老丈五品妙论,便是千金来换也是不枉的,却不知那杜家的好酒去哪里买去。”
齐原道:“兄台真的要请小老儿饮这杜家酒?”
秦忘舒道:“你我酒中君子,怎有戏言。”
齐原道:“兄台若真的要请老儿,别人是买不到的,只因那杜家造酒与众不同,是要货卖识家的。”
说到这里,就从怀中取出一块铜钗来,那铜钗已是积古之物,被磨得锃紫发亮。
齐原将这铜钗磨掣了一回,就将酒肆中的酒保唤过来,道:“持我这铜钗去杜酒买酒,杜家绝无二话的。”
酒保道:“跑腿不难,就是这酒钱,小铺可垫不出来。”
秦忘舒忙向怀中取钞,哪里能摸得着,他五年仙修,早忘俗事,身上自然不会带得银两。许负心见状,抿嘴一笑,就从怀中取出一粒明珠来,正是当年从黑水河怪鱼腹中取得之物。
秦忘舒记得自己也有一粒明珠,只因放入物藏之中,在大庭广众面前,又施不得法术,自是取不着了。见到许负心取出明珠来,秦忘舒也只是一笑。随手递给酒保。
众人这明珠虽不算大,却是晶莹剔透,明亮之极,只怕放到黑地里也能发出光来,更难得的是此珠通体圆润,竟无半点暇疵,真个儿是世间难得。
酒保瞧着这珠子,眼睛都亮了,口中喃喃道:“这粒珠子可不是值得千金?原来这世间真有千金换酒之说。”
忙取了明珠铜钗,就匆匆离了酒肆,向杜家去了。
众人笑向齐原道:“老头儿,二人拼酒,你以铜钗换明珠,可不是占了大便宜。”
齐原道:“我齐原行事,怎能占别人的便宜。”说罢将面前十角酒缓缓饮了去。众人不由大笑。别人说他占了秦忘舒钱物上的便宜,他却扯到酒上去,不过见齐原果然量豪,众人也是赞叹不已。
十角酒下肚,齐原面上不曾红了半点,秦忘舒也是暗自惊叹,自己是修成真玄在体,便有千盏酒灌下去肚,也是无事的,这齐原却是真酒量,奇男子了。
等那齐原将五角酒饮罢,从街边传来隆隆车声,众人急忙循声去瞧,只见一名小厮推着一辆小车自街边行来,酒保就在旁边作陪。那小车上放着五坛酒,车上插着一面红旗,上书一个“杜”字。
众人又惊又叹,不想杜家这般凑趣,只是千金明珠只换来五坛酒,也不知究竟是谁亏了。
齐原瞧见酒车推来,顿时眉花眼笑,向秦忘舒揖手道:“兄台豪阔,小老儿今日沾光,沾光。”
秦忘舒道:“若非老丈,今日哪里能饮得好酒。不知这五坛酒有何讲究,又该怎样饮来。”
这时酒车推到酒肆前,齐原问那小厮道:“杜家佳酿,想来尽在此处了。”
小厮道:“既是老丈吩咐,谁敢怠慢的?是好是歹,老丈一瞧便知。”
齐原道:“千金只换来五坛酒,那自是要仔细瞧的。”
当下立起身来,围着酒车转了一圈,又将五坛酒逐个捧在手中凑鼻上前去闻。众人道:“这酒坛封得严实,哪里能闻出酒香来,老丈莫要做作。”
齐原正色道:“你等懂得什么?这五坛酒皆是三四品的,你等想来,那三品酒就可透胃润肺,但打开酒坛,定是香飘十里了,那酒香之浓,这酒坛如何能封得住?就算杜家酒坛与众不同,那也瞒不过小老儿。”
就从五坛酒中捧起一坛来,道:“此酒浓香甘洌,已可入肺透胃,兄台若是不信,只管饮来,便知这酒的好处了。”
说罢启了封泥,亲自捧着,向秦忘舒面前的空盏里倒了满满一碗,此人倒酒也是一绝,酒水满盈将溢,却是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就在他倾坛倒酒之时,众人果然齐齐惊呼,“好香,好香。”
秦忘舒闻这酒香极是浓洌,好似风都吹不散一般,虽不至于香飘十里,五六里外能闻此酒香,定是不会错的。
那盏中酒色就如琥珀蜂蜜,瞧来就令人食指大动,秦忘舒哪里忍得住,将酒盏平平端起,舍不得洒去半滴。不等他微呷一口,酒香先声夺人,已是透入心脾。再将酒盏微倾,细细品味,不想那酒入咽喉,就好似刀子一割,痛得秦忘舒差点惊呼失声。手中酒盏差点就跌出去。
秦忘舒不由色变,这哪里是饮酒,分明是喝了毒药一般。这老者突兀出现便来拼酒,莫非是对手预先设伏,埋下了什么厉害的手段?但酒已入喉,此刻再去后悔,却是来不及了。
第104章 英雄至此也消磨()
不过秦忘舒很快就冷静下来,这老者不过是一介凡夫,就算酒中下有剧毒,那也奈何不得仙修之士,这世间的草木蛇虫之毒,之所以能夺人性命,不过是逆阴阳而变五行罢了,便是侵入肌肤,也会被修士体内的真玄所阻。修士么辛万苦修来的真玄,可不是白饶的。
他本是慷慨豪烈之士,偏又心细如发,此酒入喉之前,自是早就算定前后,因此虽被这酒味吓了一跳,却仍是古井不波。
齐原捧着酒坛,笑着问道:“兄台,这酒滋味如何。”
秦忘舒稍稍一顿,忽觉口中酒水已下咽喉,但却没刚才那般猛烈了,酒水所至之处,虽激起身子本能的抵御,但也同时唤醒六识。那酒虽在腹中,但其绵软甘甜的滋味,都能被全身体察。
本来饮酒一事,是甘口舌而苦肠胃。哪怕是至美至醇之酒,下到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至于佳酿诸般滋味,身子岂能体察。不想此酒却恰恰相反。
秦忘舒用心体会,那滋味果然是畅美不可言,好似大寒天气喝了热汤,又好似被丢在蒸桶之中沸汤冷水相激,一时间精神大振,身轻气爽。
秦忘舒到了此刻,忍不住脱口而出,叫道:“好酒,好酒,却又怎一个‘好’字了得。”
齐原也倒了一杯,却是一饮而尽,又猛地张口吸气,显得痛苦不堪,秦忘舒刚才知道这酒水滋味,知道齐原也是抵受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
不过齐原很快就露出笑容来,双目似睁似闭,分明亦在品味这酒中妙趣了。
过刻之后,齐原叫道:“快哉,快哉,小老儿今生能再饮此酒,便是死了也是心甘。”
秦忘舒道:“敢问老丈,此酒唤作何名,怎地这般妙法?”
齐原笑道:“此酒入口如刀,过喉如风,醒魂振魄,妙不可言。故有一名,叫做快哉此酒。”
秦忘舒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快哉此酒,酒名,酒名更好。此酒当在马上饮,饮罢挥刀杀敌,最是痛快不过。”
齐原道:“兄台既知这酒的好处,怎地只是浅呷一口,若想得知快哉此酒的真正趣味,就该一气饮下才是。”
秦忘舒暗道:“这酒一口入喉,就是痛不可当,若是一盏下肚,可不是痛杀了?不过这位老人家尚且不惧,我又怕他何来。”
当即将一盏酒一口气饮了下去,这可不得了,那酒水入口,好似乱刀斩来,就觉得这舌头都不是自己的,好在秦忘舒已知快哉此酒的妙趣,倒也不慌。果然酒水过了咽喉后,立时如风似水,唤醒六识。让那五藏六腑,也可如口舌一般,体验这酒水滋味。
齐原道:“此酒虽好,却也只是第三品罢了,只入得胃肠,却难入心。“
秦忘舒叫道:“第一坛酒便是如此绝妙,其后四坛,更是让人无比期待了。“
齐原又取过一坛酒来,哪知道酒坛封泥拍开之后,却无酒香传来,唯有凑到近前去,方才能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
秦忘舒道:“这酒难道便能入心?在下无识,着实瞧不出什么好处来。”
齐原笑道:“是否入心,且饮上一杯再说。”将秦忘舒面前酒盏取过,另用清水洗过了,又取白布细拭酒盏,这才将第二坛倒进酒盏之中。
秦忘舒道:“男儿饮酒,何必如此讲究?”
齐原道:“此酒与刚才不同,万万不可混了其他酒水滋味,否则便难入心了,你想来,你心中若是喜欢上一位女子,可能再容下别人?”
秦忘舒道:“若是朝秦暮楚,岂非是猪狗不入。”
许负心听到此话,忽觉得心中乍酸复痛,也不知道是怎样滋味,她心中念道:“我原是想哪知却是大错而特错了。”
齐原瞧了许负心一眼,微微摇头,转向秦忘舒笑道:“既知此理,就该明白老夫为何这般讲究了。”
秦忘舒虽是满心期待,但持着酒盏在手,却是越瞧越是失望,原来那酒水颜色寡淡,瞧来只比白水浓了一点,也只是胜在酒水明净罢了。他饮酒多年,自然也能辩出好坏来的。
没奈何,千金易酒,岂能置之不理,当下仍是微呷一口,果然入口时平淡无奇,好似白水一杯。
齐原却瞧着他笑道:“此酒与快哉此酒不同,一是浅呷,二是慢饮,且一盏要分三次,如此才能体会到这酒中的好处。”
秦忘舒依言缓缓饮来,果然只饮了三成,凝神细细品味,不由将脑袋一晃,道:“老丈,这酒水着实寡淡,是了,唯有这入口绵软四字,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齐原道:“兄台且停半柱香。”
秦忘舒只得停杯不饮,齐原亦如刚才待秦忘舒一般,细细洗盏擦拭,倒了一盏,也只是饮了三成便放下酒杯了。
秦忘舒正等着无趣,忽觉得心中一动,口舌就生出甘甜之意,竟不知不觉,回想起刚才酒水的滋味来,原来这酒入口虽淡,却是回味绵长。初时也不在意,可越到后来,越觉得滋味无穷。就觉得那酒香酒味萦萦在心,竟是念兹在兹。
忍不住就端起酒盏来,又饮了一半。这一口却与刚才不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