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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零号特工-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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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话的时候不多。你老子我得未雨绸缪。”

零沉默。

“不吭声想什么?想怎么赖账?”

“没有。我想也许是您和小囡给我送行,您和小囡能活一千年。”

“呸,你何不咒我早死?”

两个背影沿着江滩走着,伴之以一路的口角。

70

这是一个奇怪的房间,像手术室,又不是手术室。它有很多的灯,全部打开的话会将整间屋子照得没有纤毫的阴影,光线将强烈得像能烙进人的灵魂。它有很多的医疗器具、刀具、药品,但它绝不是用来给人治疗。手术台上带着铐子和束缚带,看起来倒更像要让人肢解。它也不像刑房,它没有血迹,没有严刑拷打后留下的任何痕迹。它洁净到让人觉得一只蚂蚁在这里都活不下来。它像一块在福尔马林里泡出来的手绢,绝对干净,但绝对到没有人味,而且那种绝对的气味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这是劫谋的心腹重地。

劫谋站在门内。穿着白大褂的特工将躺在手术车上的湖蓝推了进来。几个所谓的专家跟在后边,他们整张脸被口罩蒙得只露一双眼睛。人事不省的湖蓝被从手术车移上手术台,绑缚,当绑到他的腿时一名军统回头看了眼劫谋:“要不要解下他的假腿?”

“不。”劫谋离开。

谁都知道劫谋不喜欢强光,所以劫谋离开后他的手下才打开灯。那些专家——依靠药物和精神折磨人的专家在湖蓝周围围出了一个人圈子,他们静静地看着,像看着砧板上的肉。

四肢都被固定的湖蓝在强光下无意识地摇头:“不。”湖蓝的头还可以动。专家向一名充当助手的军统示意,军统过去从湖蓝脖子下拉出一根固定带,固定。现在湖蓝连摇头也不可以了。

劫谋站在门外的过道上,他看着另外两辆手术车把另外两个人推进了另外两间屋,那两间屋和湖蓝进的那一间是同样的用途。客人和刘仲达现在和湖蓝做了邻居。劫谋站着,他更多的注意力在湖蓝这扇房门上,他对湖蓝是关心的,他像个等待手术结束的患者家属。

湖蓝的第一声惨叫穿透了房门传来,不是因为肢体的痛苦,更像是把一生中做过的所有噩梦在一个瞬间爆发出来。

劫谋再次进了湖蓝所在的房间。

湖蓝的额头上涂了电解液,用胶布黏着电极。在一次中等程度的电击中,湖蓝痉挛。

劫谋看着,而专家们也一直让湖蓝维持在那个电极负荷上,他们冷淡得像仅仅在做一次数据测试。

湖蓝终于安静下来,像在沉睡。

专家靠近湖蓝,用一种久经训练深具诱惑性的声音说:“好了,好了。你现在回家了,很安全。你是铁打的人,你觉得身体很重,你睡在很软的床上,觉得自己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不!” 湖蓝在呻吟。

专家皱了皱眉:“他很抗药。”

劫谋没任何表示。

于是再一次注射。

湖蓝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开始模糊。他的思维在一个又模糊又清晰的世界跳跃和穿行。有时候这世界模糊得像雨中的上海;有时候这世界清晰得让他看到了一切;被同伴们殴打,被同伴们用链子牵着拖行;湖蓝用一支左轮顶着自己的脑门,扣动了扳机,空膛;眼前的教官退出弹鼓,一发子弹就顶在下一个击发的位置上——这是个要人命的胆气训练;身后击发了一声,爆响,即使空包弹也让湖蓝身后的那个倒霉鬼扔下了枪恐惧地大叫,火药气体和炸响照样可以让一个拿枪顶着脑门的人受伤和崩溃;湖蓝掉转枪托砸了过去,和他的同训者一起加入对怯懦者的殴打。这一切是在雨中,湖蓝的世界在雨中模糊。湖蓝的世界在干旱中清晰,天星老魁和他的小天星奔驰在西北的荒原上,那是快意的、明朗的,至少可以忘怀阴晦和压抑。

昏迷中的湖蓝开始呢喃:“小天星死了……我杀的……”

专家在湖蓝耳边低语:“不,不,都活着。你杀了的人都活着,你记得他们的。他们都来了……来了,看见了吗?”(小说下载网|。。)

湖蓝在看,在看着自己杀过的人。他用那种极残酷的方式杀死了无趾;他杀了鲲鹏;扫射和杀戮,为了给劫谋一个绝对干净的上海;他站在雨雾中的军统据点天井里说,杀得不够;他把手榴弹投进中统的车里;他把枪对着卅四的头击发……

“不要!”手术台上的湖蓝开始挣扎,他的一只手甚至挣脱了束缚带。

两个军统死死摁住湖蓝,又一次药物注射。

专家在擦汗:“他是我见过负疚心理最强的人。”

劫谋摇头。

专家再次靠近安静下来的湖蓝,他像攻城一样一波波地攻击,直到攻下湖蓝心里的最后防线:“放松,放松,我们休息了,我们回家。回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回你想回的地方。你的家在哪,湖蓝?”

“回家……”湖蓝呢喃,他看见卅四对他说:“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

“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湖蓝呢喃。

专家微笑了:“是的,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

“回家……”湖蓝伏在酒店的窗前,从豪华的房间里眺望自己生长的破板房,无声地号啕。

“回家……”湖蓝回到了他小时候的家。贫民窟臭而脏的泥泞路面,低矮的板棚,满身污水的孩子,掉落在最底层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人们。幼小的湖蓝看着自己的小纸船在阴水沟里漂泊,直到一个父亲的身影晃进了视野,这板棚如此窄小,父亲几乎占满了湖蓝的整个世界。伴之而来是油饼的芳香,湖蓝目瞪口呆看着父亲手上的油饼,他看不见父亲,只感觉到油饼和父亲的手在头上胡噜:“吃吧,吃吧,都是你的。”湖蓝开始咀嚼,父亲仍然在胡噜他的头,并且在他头上插上一支草标。他立刻开始绝望地大哭,也立刻放弃了让他煎熬于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食物:“不要卖我!爸爸,不要卖我!我再也不喊饿!不和哥哥姐姐抢!我再也不要吃油饼!我再饿也不出声了!你不要卖我!”父亲的手在他头上胡噜和拍打,草标被插上又拿下,拿下又插上。小小的湖蓝被父亲拥满。

劫谋皱着眉看着手术台上的湖蓝。

湖蓝在人事不省中哭泣。

专家又凑近了湖蓝,他的声音在湖蓝耳边温柔地呢喃:“儿子,儿子,爸爸在这。”

劫谋饶有兴味地看着,几乎是一种觉得有趣的神情。对于锻造别人的灵魂,他乐此不疲。

专家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种刀锋般森寒的语气:“你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即使没有了知觉,湖蓝仍被那句强行灌入他意识里的话惊得抽搐了一下。

湖蓝的梦境再没有油饼,没有绝望的拥抱。劫谋不想给他留下任何一丝可以寄托的温情和回忆。小小的湖蓝有一根绳子,他被绑着,绑得很紧,那样的紧缚即使对成年人也显得残酷。他动弹不得,身上插着一根草标。漠不关心的人在湖蓝的视野里走来走去,那只是从低矮板棚里能看到的一双双腿。湖蓝也并不关心,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板棚口那个巨大的背影——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没有回头,那个背影很冷漠。湖蓝开始呻吟,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刻进去的幽怨:“爸爸,爸爸,爸爸,你看看我。”

那个背影纹丝不动。

“爸爸……”湖蓝在手术台上呻吟着,那两个字他从来不宣诸于众,尽管他会偷偷把自己叫做颉无忧,寻找一点心灵上的寄托。

劫谋皱着眉:“不要爸爸。什么都不要。”

专家有点苦恼:“他一直在抵抗。他是先生您亲手训练出来的,顽强得很。”

“加大药量。”

“伤害很大,他毕竟是您的爱将。”

“要么成为完人,要么成为废人。”

于是又一次注射。

劫谋凑近了湖蓝,他抚摸着那只被绑缚的手:“我是爸爸。”他在很近的距离上观察着湖蓝孩童般惊喜的神色。“可我早就死了,是穷死的,也是饿死的。我这种人活就陷在泥坑里,死就埋在义冢里。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关心过你,没人关心你,我连名字也没给你起,你是烂泥里生出来的,跟我一起死或者被我卖掉,都用不着名字。”他感觉到湖蓝绝望而沉默地抓紧他的手,湖蓝在他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都只能觉得绝望。“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等死,或者等着,有一天让所有欺负你的人胆寒,完人。”他挣脱了湖蓝的手,他的手沉稳有力,挣脱湖蓝亦轻而易举。

专家在湖蓝耳边继续:“我走了,我走了。”

劫谋看着。

湖蓝坐在自己的梦境里。

空的,一切都是空的,没有父亲,没有人群,没有人声,只有一根绑着他的绳子,只有他瞪着的这个冷漠空虚的世界。

年幼的湖蓝稚嫩的面部丑陋地扭曲。

那种扭曲放在成年的湖蓝脸上就叫做仇恨。他沉默,他再也不叫爸爸,他仇恨。

劫谋终于露出半个满意的神色,并且打算离开:“继续。”

“都像这样吗?”

“把那些婆婆妈妈的,纠缠不清的,所谓人情,所谓温存,都拿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他必须是我最强悍的手下。”

手术室里的人再次接通了牵着湖蓝的电极,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苦工,解剖从来是这样的,不管解剖的是肉体还是心灵。

劫谋出去。

几个在过道上守卫的青年队注定要整夜听着来自三个房间里的尖叫、嘶吼、哭泣、大笑,七情六欲注定要在这里被拿出来,扯碎,粘上,打碎,最后成为缺这少那的精神畸形。

终于有一个专家从屋里出来,拿着记录本匆匆走开,他要去见劫谋。

劫谋屋里只亮了台灯,灯压得很低,只能照到劫谋愿意看清的桌面。劫谋一边听着报告一边翻着堆积如山的情报卷宗,他能够分心两用甚至三用,他喜欢这样的高效。

“我们组一直在对付那名共党,在亚催眠状态下审问了他七个小时,抗拒现象并不强烈,可是……他说出来的和清醒时区别不大,仍然是日本人的阴谋。”

这种称不上突破的突破不值得劫谋抬头:“说出来的秘密不是秘密,就算日本人真有阴谋。”

“是的。”

“他叫什么?”

“零。”

劫谋在卷宗上划着的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专家继续说:“他说了很多数字。”

“数字?还是密码?”

“更像账目。买进,卖出,抛售,收盘,诸如此类。我们好像在审问一个生意人,一个账房。”

劫谋停下了,看了一下专家递上的记录本上边那些数字,扔开了,那没有意义。

“湖蓝怎么样了?”

“在最初的抗拒后进展顺利。他脑子里杂七杂八的记忆很多,记录上先生您是在他八岁时收养了他,我们都想不到一个八岁的人会有那么多记忆,爸爸、妈妈、外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刚出生就死了的妹妹,一整个家族。”

劫谋沉吟,他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我在霍乱横行的贫民窟找到他,都死光了,就他一个。”

“他的外婆是绝食死的,为了把食物省给他,这也是他的心病。”

“现在呢?”

专家自鸣得意地笑了一下:“他没有外婆,也没有哥哥姐姐,他的爸爸很早就扔下他失踪了,怀着他妹妹的妈妈死于上海政变,和他妹妹一起死在丧心病狂的共党手里,您救了他。”

劫谋想了一下:“小心搞过头,时间对不上。”

“我们仇恨和热爱时都不会想为什么,我们现在的态度都被过去零碎的记忆决定了,潜意识。”

劫谋又在沉吟,他几乎是谦虚地说:“是的。有空多给我讲讲你的学术,等拿下上海。”

“是。”

劫谋终于站起来:“我想去看看湖蓝。”

“现在不行,现在正在进行第二疗程。”

“什么第二疗程?”

“您要求的。未雨绸缪,让他比我们更加坚强。”

“是的,做得好。”劫谋说,“我就在门外看看。”

湖蓝醒了,他挣动,发现自己仍被绑着,嘴里干得冒烟,只能用唾液滋润,那等于用一滴水救火。“热死啦……水啊……给口水……”他睁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曾经亮到炫目的灯全灭了,周围没有人,湖蓝想不起自己经历了什么,又在什么地方。

湖蓝又挣了一下,他忍受着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从下腹升起,在他晕迷的时候就已经蹿遍了他的全身。

“果绿,拎桶水来……纯银,要冰水……来人……”

一个赤裸的男子将一桶还混杂着雪和冰块的水迎头浇下,以浇灭在多处清心寡欲中仍要时而烧起的欲火。

冰块和雪水一直在赤裸的皮肤上炽烧,天星老魁湖蓝在痛苦和激灵中大叫:“女人算个尸求!”湖蓝在手术台上挣扎,他身上的火是用药催出来的,水也浇不灭。“水呀!……”湖蓝挣扎着,然后他感到自己正在被触摸,从他的假腿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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