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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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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之死

    镇上的邻居都管巴西琉赫尔南德斯叫巴西琉,他在世上除了十二岁的儿子费里克斯和大海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自从他老婆死了后,他就申请去当灯塔看守人,后来得到了这个差使。现在,巴西琉和小儿子两人孤零零地在灯塔上看管航标灯已经整整十年。他们高高在上,统辖着小小的港口、海湾、白色的小镇和连绵的山麓。巴西琉常常说:“我们像飞行家。”他们这一对儿,像两座独居的小岛,航标灯朝他们一闪一闪地动眼睛,海浪在脚下随着他们的心情时而轻柔地爱抚着,时而又凶猛地撞击着。对于他们,大海没有秘密:不论在一览无余的海面还是在相当深的海底。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了潮汐涨落的节奏,他们懂得大海改变颜色包含着什么意思,他们知道每一块暗礁的位置。他们能解释海面突然平静的原因,能告诉你一队鱼群或者一条船即将到来的消息,还能测出风向和风力的大小。他们常常说自己看得懂海水泛起的泡沫和皱纹。其实,他们对大海的了解是来自习惯。来自他们的五种感官,或许还要再加上第六种感官。当然,其中嗅觉是最主要的。只要一爬上航标灯周围的环形平台,他们的鼻孔就张开了,潮湿而带咸味的空气就像莫尔斯电码一样嗒嗒地在他们的脑子里敲开了点子。“风暴即将来临。”“三天内一切平静。”“海水在折腾。”“一只失了群的醉海豚在附近游荡。”近来做父亲的巴西琉发现自己的眼睛常常觉得疲倦,他往往有点烦恼地把小手指头伸进左耳里捅一捅;儿子费里克斯和他相反,越来越有进步。就好像他把父亲丢失的本领样样都从地上拾了回来。这是一种能力的转移,这就是辈辈相传的自然法则。

    巴西琉爱他的儿子,超过他对望远镜的爱,超过他对指南针的爱,也超过对大海的爱。他能一连几小时地、几辈子地坐在床上抚摸儿子的头发。他每次离开灯塔到镇上去,从来没有忘记给儿子买些小玩意:有时是一顶贝雷帽,有时是一些印花图案纸的装饰品,有时是一支单簧管。费里克斯为了感谢爸爸的礼物,就对他讲各种故事。当他点燃酒精灯煮咖啡的时候——喝咖啡是这个灯塔看守人隔代遗传的习惯——费里克斯就把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发生的事编出一些故事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在遥远的海面驶过去了;一只绿色的老鼠跑到楼梯口向里面张望,他只好把它打死;无线电宣告月亮裂成了两半;指南针忽然演说起来,对他讲北方和南方,还说它最喜欢发抖,又说它非常愿意在一个男孩的口袋里死去。个子高高的、长着毛茸茸的浓密眉毛的巴西琉微笑地听费里克斯讲故事。他在孩子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模样。巴西琉过去一直生活在一个幻想的天地里,他总是猜想在每件事物后面和每个物体内部都有一个人们不理会的生命存在着。费里克斯喜欢给事物加上诗意,这样更好!“否则他会忍受不了灯塔生活!”后来孩子疲倦了,巴西琉也喝完了咖啡,两人就点燃一根香烟,轮流抽——每人抽三口——同时还打纸牌、下棋;想念死去的母亲;利用灯光在墙上做手影;他们能做出兔子和毛驴来,还能做出费里克斯的侧影和鱼儿。费里克斯经常做算术,学地理,这是他最喜欢的功课。有时他紧挨着无线电坐下,凝神屏息地听着,想收听到远方的信息。

    镇上的邻居们都喜爱这对父子。每逢星期日,总有许多对夫妇到灯塔上来。巴西琉和费里克斯总是十分殷勤地招待他们,递给他们望远镜。“瞧瞧,那是你家的窗!”“看,那是我家的阳台!”他们给客人看地图,看古老的航海日志,它记载着海岸附近发生的船只失事和风暴,还有发现一只完整无缺的中国船的故事。在那只船上,当然,连一个水手也没有发现。“快结婚吧,到这里来度蜜月。”姑娘们俯身看着灯塔周围的峭壁,高叫起来,“天哪!”她们的头脑被星期天和爱情以及这个被控制住的危险地方弄得晕头转向。男人们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他们把巴西琉看成是个魔法师,认为他保护了小镇和全镇居民。“有你们在这里,我们就放心了。”“假如出了什么事,你们就会发出警报的。”当然,他一定会的。一旦发生了什么事,灯塔看守人会把全省的人都惊醒的。因为他们有父子两人,全都是又认真、又负责任。

    镇上的人全都喜欢巴西琉和费里克斯。码头工人很爱他们,小船坞的工人也爱他们,在海滩上织补渔网的女人们、渔夫们,个个都同样地爱他们。费里克斯是给渔民带来好运气的吉神,有只黑白条纹的小渔船就被命名为“费里克斯号”。神父也非常爱他们,他好几次想让费里克斯去担任祭坛的侍童,都没有成功。“随他去吧,”巴西琉对神父说,“叫这孩子去摆弄香烛,对他不一定合适。”曾经教过费里克斯加法并且还特别教给他乘法的老师也爱他们。药剂师也爱他们,费里克斯常常在药房的秤上量自己的体重。商店的老板也都爱他们。有个制造焰火的商人,每年过完国庆节总要问他们,从灯塔上看最后一道焰火有意思吗?连无家可归的狗也爱他们,当然那些坐在广场长凳上晒太阳等死的老头们也是爱他们的。灯塔成了人人尊重的象征,安全的保障。如果没有这座灯塔牢固地屹立在那里,全镇的人都会觉得无依无靠的。

    就巴西琉和费里克斯本人来说,他们自己也可以说是幸福的。巴西琉尤其如此。有时,别的灯塔看守人打电话给他,他就问他们:“喂,你那儿一切都好吗?”听到他们用厌倦的口气回答:“还不是那样,到处是水。”他简直无法理解。的确,海水一般说来总是一个样的,而且,他和费里克斯从高处往下看,所有的人都显得一个样,他们的一切焦虑、操劳都显得有几分可笑。可是,到底什么是海鸥?什么是望远镜?为什么有绿颜色的老鼠?为什么费里克斯一个劲儿地长高,简直像风吹大似的?不用说,事情并不都是明摆着的。那些灯塔看守人最好还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瞧瞧自己。费里克斯的办法是值得他们仿效的:他思考一件事,能通过这件事像连锁反应一样得出一系列使人兴奋的结论。当然,这跟气质有很大的关系。有的灯塔看守人不是到头来在灯塔里上了吊吗?还有变得非常粗野,越来越像猿人。也有的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例如巴西琉。

    至于费里克斯,他是整个心眼扑在这里了。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小镇,正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创造那一切已经创造出来了的事物。他可以对着星星快乐得手舞足蹈,但是父亲给他买的印花图案纸装饰品也一样能使他乐得手舞足蹈。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火车,没有见过赛马会的马,没见过麦田、妓女。在他的前额上有一大块地方还是纯洁无瑕的。他对父亲说:“我觉得我自己不像个飞行家,倒像个马戏演员,像个荡空中秋千的艺人。”他很难把目光转移到眼前的事物上。他不知道什么是幸福,除非说,幸福就意味着眺望海鸥,意味着在轮到他抽烟的时候抽上四口,而不是抽上三口。对费里克斯说来,大海是一片永不停息的原野,是马戏班翻筋斗的绷床,在它的宝库里庇护着欢笑、怀疑和数不清的愿望。他认为大地会杀害生灵,大海却不会。他相信淹死的人还活着,海底下有许多城市,那里样样齐备,人们能够呼吸,能够舒适愉快。海里没有墓地。盐把一切都保存得好好的。在海里不需要什么了望台,也不用为了祈求各种各样的恩典而点燃蜡烛。

    新年的第一天——费里克斯满了十四岁——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头天晚上,他和父亲欢笑着,享受着孤独的乐趣,度过了“除夕”——“圣西尔维斯特雷之夜”的大部分时间。那晚巴西琉到镇上去过。他惦记着费里克斯,拒绝了别人的邀请,回来时带来一份上面有个漂亮女人像的日历,还带回了葡萄酒、白兰地、糖果和两顶纸帽子:一顶是尖的,给他自己;一顶是圆的,给费里克斯。两个灯塔看守人静静地闲聊了好久,消磨着时间,等待午夜。忽然,教堂的时钟开始敲响了第一声。钟声非常清晰地传到灯塔上,使他们听了都觉得有点害怕。他们把纸帽子戴上,互相举杯祝贺,拥抱亲吻。钟声一连敲了十二下。他们觉得,随着每一下钟声,他们两人更紧密地连在一起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塔顶圆厅里跳起舞来,免得碰到桌椅,一面还向日历上那个穿着游泳衣显得特别冷的女人眨眼睛。屋里是温暖而美妙的除夕,屋外天空在颤抖,搁浅在海滩上的渔船卑顺地摇晃着。

    一点整,父子俩坐下玩纸牌,嘴里嚼着咖啡渣。火炉噼啪直响,好像许多劈碎了的罪恶在里面燃烧。每回都是巴西琉赢,费里克斯遇到节日总是假装手气不佳。两点钟的时候,他们各自上床睡觉。到灯塔外的平台上作例行检查的是费里克斯,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有节奏的浪击声、刺骨的寒风、扇形的灯光在水面闪烁。他嘴里“嘟”了一声,就进屋上了床。不大工夫,父子两人便响起了鼾声。炉火渐渐熄灭。下面,镇上的酒店里,人们互祝友谊,祝愿诚实而高尚的新生活的到来。

    六点钟,费里克斯猛地惊醒了。他梦见海水是甜的。太可笑了。简直是捣乱。他又睡着了。这回他梦见海水是红色的。真荒唐!血是红的,火是从寒冷中产生的。这会儿他父亲还在熟睡费里克斯侧耳细听。海水深沉地拍打着灯塔基石。大海在进攻。费里克斯很熟悉它的火暴脾气,一线带黄色的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为什么光线会发黄?他披上了围巾。真奇怪,风停止了呼啸。为什么光是黄色的,天空却像过去许多次日出前一样呈现青灰和深紫色呢?费里克斯看了看钟:七点。他回到床上,想再睡一觉。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忧虑害得他无法入睡。忽然间,一大群海鸥飞了过来,它们扑打着大窗。费里克斯扭过头看看这群海鸥。它们好像发了狂,像是在找寻什么极其紧要的东西,这东西以前完全属于它们,可是现在竟丢失了。它们的叫声多刺耳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费里克斯突然下了决心,一下子掀掉毯子跳下床来。一粒粒咖啡渣在他脚下被踩得咯吱咯吱直响。他把帽子拉到额前,走到结了冰的窗玻璃跟前。海鸥看见他来就逃走了。灯塔仍然是活着的;费里克斯用手指在玻璃上化开一块椭圆形的孔,向大海望去。

    眼前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如果他不是人,而是鸟,那他也会失声尖叫起来的。天空确实是青紫的,就像是耶稣受难日的一个巨型墓穴,那颜色像凝固的血。大海在奔腾咆哮但是大海尽头并不是这样。相反,在海天一线的地方,大海是静止不动的,是呆滞的。它在平静中显得恭顺,又显得恐惧,好像被压扁了,变成了无机物。一个又一个浪头从那边涌起,朝着海岸这边汹涌奔驰而来,似乎想逃开那块变成了化石的遥远的海平面。在费里克斯眼前,滔天巨浪直扑过来,像海鸥一样惊慌得发了狂。浪花掀起了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吐着白沫。像是有一把渔叉扎进海水的脊梁,又像有人把喜马拉雅山底下猛烈地炸开了一个大洞。

    费里克斯产生了神秘的恐惧心理。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围巾,然后打开了右边的一扇小窗。立刻,一股腐臭气扑鼻而来,使他想起停尸房的气味。他赶紧关上窗子。他看看指南针,指南针正在茫无目的地瞎打转。他的手碰着了什么金属物件,使他吃了一惊。他不敢关上航标灯。似乎有许多看不见的鬼怪围着他。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四周发生的事是他这个孩子无法解释的。费里克斯不怕打雷闪电,可是无线电闪出火花却使他害怕。(他从来没有见过火车。)天空变得越来越青紫,使得海水和峭壁都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色彩。他觉得好像一切都静止不动了。这是一种莫测高深的寂静,好像不论是岩石、时间还是大海都不存在似的。他似乎觉得只有他独自一个,提心吊胆地待在塔顶的圆厅里。

    费里克斯看了看父亲。他不忍心叫醒他,可还是摇摇他,把他叫醒了。巴西琉诧异地睁开眼睛:“怎么啦?”费里克斯指着宽大的窗口。“海”巴西琉跳下了床,“发生了什么事?”他用眼光询问着费里克斯,人好像一下子变苍老了。费里克斯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灯塔看守人慢慢走到窗子跟前,从椭圆形的孔向外面望去。他的双手马上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窗台,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像是在咒骂,也可能在祈祷。

    巴西琉立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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