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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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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市集或者荒村野店中都散布得有:他们多半是烟癖很深,无家可归的二十多岁的干人干人:即无父无母永远漂流糊口的人,迹近乞丐。(老年中年不敢说没有,怕终归是少数。)专门抬短路的。他们本来就有相当的气力,而且又是冷肩头冷肩头:在贵州轿夫抬短路的,因为肩头不常受累,故谓之冷肩头。所以特别有翻山越谷的本领。尤其是烟瘾过足之后,马上就可以拖起轿子狂奔二三十里才歇气。这些汉子有的是两个一组,还有一乘竹兜子的滑竿,滑竿:系一种无篷构造很简单的轿子。是预备抬乡民们从甲地到乙地去赶场之用的。有的加班匠则可以说是彼此素昧生平,漫无组织的:在这家烟馆里横陈几个,在那家烟馆里陈列几个。买卖上门来了,才现去找配角。这其间还要演一套装腔作势的把戏。照例一位站在一家挂“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的方灯的馆子门口发问:

    “有人抬加班没得?”

    起头是大家都装聋。

    “弟兄,抬加班去不去?”找配角的转向门内叫人了。

    “懒球抬得!尔妈又是那几个钱一里!”屋里便有人喃喃抱怨,不肯马上发驾。

    抬来哟,闲起有啥事做,找两个钱吹鸦片烟,比郎我郎我:意即“那样”,此处是谐音,下文皆同。都好呢!

    “车去车来都做这个生意,尔妈又来抬!”

    于是假装摆架子的这位便从他们的“英雄馆”钻出来了。

    一位在前面懒洋洋地走,草鞋沙沙响着;那一位在后面跟随,从裹肚里找烟盒吃叶子烟,借以表示自己的闲情逸致。他们走到轿子跟前,便在一家小店门口的板凳上坐下来,同轿夫讲价。只要价钱一妥,立刻就精神焕发,抬起轿子上路。要是附带有滑竿架子的,加班匠还得向轿夫露一个笑脸,请他们帮忙带了走。一经他们抬起动员之后,乘客恐怕谁都要感到分外的舒服。原因第一因为他们是生力军,抬起可以飞跑;第二,因为他们的抬法很稳,有时比轿夫的步伐还谐和些,坐轿的自然一点受不着什么颠摇的痛苦了。

    这天我们从桐梓起程,一离栈,天上便下起蒙蒙的阴雨来,真使人不快。清晨算是走了一段平阳大路,饭后便要翻闷头井,祖师观,石牛栏三座险峻的长岭。据说上坡下坡总共有三十几里。这些蛮荒的山谷,从轿夫口中的歌谣听来,已经够可怕了。他们常常喜欢唱道:

    分水岭来不算行,

    石牛栏才累死人!

    闷头井来还不算,

    祖师观要走天半!

    下午的雨从蒙蒙一变而为淅沥的大点了。道路非常泥滑。最是在我们省里的山路,大小不等的青石块,高一块低一块地乱嵌在土里,晴天已经就凹凸不平,很容易使脚受伤;雨天更是泥塘深坑,时时有使人跌扑的危险。加之,田里的水有时还要满溢出来,泛滥在路上,汩汩地流动。幸而山水还没洪发,要不然,难保不是一场很大的水灾呢。

    轿夫们戴起斗笠,扎着裤脚,一滑一溜地走着,没有一个不是口里喃喃抱怨的。又不敢走得太慢,怕前后的轿子与挑子衔接不上,中途有意外发生,夫头这时更显出一种着急忙迫的情形,一会儿跑向前面去,一会儿又跑在后面来,招呼不迭,总是用好话鼓励着大家前进。乘客如我们,坐在轿内,望着这样不好的天与坎坷的道路,也觉得惴惴自危,因为我们的脚下就是万丈深的悬崖。万一跌下了去,那不也很“倒霉”么?

    九点钟的光景,我们才在山坡下的一个小镇歇脚,打早尖打早尖:上旱路,吃早饭,谓之打早尖。据说这一去便没有好路走。启程之前,夫头和颜悦色地走来,打算请我们让轿。妻和c女士因为是女流之辈,算是幸免于难了。侄立刻遵命,就下轿来,穿起线儿草鞋,打着洋伞慢慢爬坡。我因为在病中,夫头是知道的,所以连一个让轿的字都没有向我提起。我很谅解他们的不得已的苦衷,——然而我走,不也很费力么?终于勉强走出轿子来,想看看雨的大小和天色;如果山路不滑,我想就是挣扎着走几里,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站在这家小茅店的前头,看见轿夫们多一半在那里喝茶;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湿了衣裳,脱下后,便露出红肿的双肩;有的弯着压驼了的背在喘气。雨是漫天而来,远山的白雾很迅速地在向西南移动。

    夫头也是操着手望天,离我没有几步;他走过来说:

    “先生,听见说你人不安逸,不让轿好喽,我们喊加班抬你。”

    “那又叫你们贴钱了,真过意不去呢。”我看见雨还是那样的下,山又很陡,不由得气沮了;我的话固然是谦逊,但同时也就是表示赞同的意思。

    “那点,那点!胡小山已经喊加班去了。”

    我微微地笑着,含糊答应。

    “抬加班,那乘,那乘轿子?”

    “尔妈,老子昨儿个来,今儿个又回三坡去。”

    我们正在说话,胡小山带着两个加班匠来了,两位口里还咕噜着。一位身躯很高大,样子不过十八九岁,穿得还干净;那一位和他正正相反,是个矮黑的二十多岁的胖子,脸色真难看,一望而知是中烟毒很深的,穿件两半截连成的破汗衣,腿上一条又小又短的裤子箍着,屁股的一部分都露在外面。

    “是不是这乘?”矮胖子颤动他脸上的肉问。

    “对喽!”胡小山回答他。

    矮胖子便喊了一声:“弟兄!”高汉蹒跚着过来,两个把轿子提了一提,胖子嘻嘻笑着说:“还得行,弟兄,不重,不重!”

    气歇够了,夫头便催着大家赶路。

    我的这两位加班匠仿佛争功似的,抬起我的轿子先走,也不等后面的大众;胡小山和那一个夫子老李都有点龙钟了,自然精神差得多,喘着气紧跟他们跑。我们在路上并不寂寞,时时可以听到加班匠的笑话。从他们的清谈之中,我才知道胖子姓赵,他的口气很大,似乎是一个抬轿的老手;抬后头的那个高汉叫贺光亭。

    “贺光亭,我们两个抬起都还对啊!”在路上先是老赵得意地迈着大步说。

    “还跟得上步数吗,赵大哥?”贺光亭在后面响应他。

    “弟兄,顶呱呱!”老赵急急回答,又忙着报路:“泥塘不知深浅!”“报路”一句:旱路轿夫照例对唱有韵脚的短语,以防危险,谓之报路。

    “踩边边还要浅点!”

    “弟兄,老赵抬轿,该有一把手!不是客气的话,下雨天老子都敢放开脚步跑,翻山同走平地是一样的。”

    “老实赵大哥,你前回些不是说家里出了岔子么?你怎么还是这样欢喜法?”

    这叫做黄连树下抚瑶琴“黄连树下抚瑶琴”一句:系贵州的隐语,意即‘苦中作乐”。——洋洋坡!

    “慢慢梭!”

    “越上越陡!”

    “越上越好走!”

    “滑得很!”

    “踩得稳!”

    老赵口里虽然在报着路滑,脚却故意向泥塘踹去,水溅得很高,发出尖脆的响声来。

    “赵大哥,你看你的草鞋都烂了!”老贺忽然换了一个题目。

    “尔妈,你真是教场坝土地——管事管得宽,不穿草鞋,又碍啥事?弟兄,老实我哥子问你一天吹几盒烟?”

    “七八盒,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你呢,老赵?”

    “我吗?比你能干得多,七八盒再加上七八盒,再加上七八盒。”

    “啊呀!你这个东西,也真能吹,拿给我就不行。”

    “滑滑路!——骇死你,这就叫多!”

    “踩干处!——到石牛栏我看你还是买双草鞋去吧,这样拖起拖起的,咱个走?”

    “不瞒你老弟说,我有两百钱,又可以吹上两盒了,买草鞋?这双草鞋给你说,都是捡得来的;尔妈,老子再捡一双,又可以穿到河洞了。”

    在一种依稀恍惚的情态之中,我只顾低头听他们的话,险阻艰难的祖师观已经快走完了。虽说是下坡及上坡,时刻在山顶上回旋,自己的身躯仿佛与对山的白云相齐,下望是低陷数十百丈的淙淙溪水与纵横的阡陌,我的心也十分坦然。直到轿夫叫我看祖师的神像时,我才觉得走的路真不少了。

    老赵这时走得更加快速度,两只手摔着半圜,率性不去扶肩板了,把后面的贺光亭简直拖了走,急得老贺乱嚷起来:

    “不要尽跑,这样拖,我就来不起了。背时鬼!”

    “呵,就来不起喽,年纪青青的!背时鬼!我背时,你背利;我敲当当你落气!”

    我看见老赵两只肥紫的肩膀在肩板下不时调换,口里喃喃着,真有趣,不由得自己对他也发问了:

    “老赵,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三坡,就是你今晚上要歇的那堂儿,先生!”

    “你的家也在那里么?”

    “先生,我从小就打烂仗,四川也走过好几趟,那年抬过王道台上成都。娘老子都没得,前年讨了一个婆娘,爱穿爱戴,我养她不起,跟倒野老公跑了,不带贵的东西!先生,你说我老赵还有啥子家呢?这如今变教场坝的桅杆——独人了!”

    “你抬得很不错,为什么不找一个长路抬呢?”

    “从前是抬长路的,到云南,上成都、下重庆,都走过。这如今烟吃上了,抬不惯长路;二来那堂儿去找这样的生意?人家都说我们是跑流差的,放不下心。先生,抬你抬得不好,不要见怪!星宿跟着月亮走,——沾你老人家的光,到栈房多赏几个酒钱吧!先道谢一下!”

    我和他这一说话,不要紧,他却想敲起我的竹杠来了。

    贺光亭在轿子后面也掺着嘴说:“先生,你不要小看老赵呢,他以前还吃过粮吃粮:贵州凡当兵,谓之吃粮。当过几个月的排长,这如今算是背时,以前人抬他,现在他又抬人了。这也没啥稀奇,那个保得千年富,那个保得万年贫呀!”

    我听后没有言语,只抿着嘴笑了一笑。

    到了石牛栏,他们是最先赶到,也就最先歇气吹烟去了。我便下轿来,在街上散步,一面等候c女士和妻的来临。因为的确我的轿子走得太快了,连胡小山们都没有跟上,丢在后面,很远很远。当走在中途,空虚的山谷里,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者,只有我一乘小轿在那里忽升忽降,又是这两位陌生的加班匠抬着我,我想万一有什么劫掠之类的事件发生,象我这样一个文弱的青年如何能抵得过他们呢?一直到石牛栏的小店歇脚,我的跳跃的心才安静下来。雨这时已经渐渐停止,偶尔还飘过一点两点树上飞来的残滴。我浏览半天风景,妻们的轿子也到了。她和c女士都出来活动活动身体,大概是在轿子里闷得太久的缘故吧?后来我们三人径直端了店家的板凳,在路旁坐下来。

    忽然大路上有一个乡下的妇人也走到我们的身边来,拄着一根柴棍,包着白头巾,好象走了很长的路,面红耳赤,显出十分困顿的情形。我们疑惑她总是到那里去赶场的农家大娘之类,在路上这些人物我们遇见得最多,几乎一见就可以辨别得出。不过这位大嫂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埋着头只顾走,走到店子那座石台阶前,居然坐下了,大概是想歇歇气再奔路。但不知道她的眼睛为什么忽然抬起来,不住地向斜对过老赵们在那里吹烟的烟馆门里看,看得真入神,连瞬都不瞬一瞬。渐渐地她的头有点颤动,口里咿唔起来。使我为之骇然,我慌忙让妻和c女士躲开,我说:

    “你们看见没有?那个女人是疯了的,怕人得很!”

    她们起先好象不大注意,等再注目去看时,那个妇人的头发已经披散了,两脚一阵乱跳,没有想到她竟会放声大哭起来。嘴唇边还颤着一些含糊的字眼,夹杂着哭声,正好象清明节女人哭坟的那种凄酸漫长的调子。但后来她的声音骤然转入高尖了,我听清楚了几句,是:

    “赵洪顺,你有本事出来!杂种东西!我有啥事对不起你?”

    她的哭声把四围的人都感动了,大家一齐围拢来问她:

    “大嫂,你在这堂儿做郎我哭?”

    “有啥不得了的事这样伤心啊?”

    那个妇人不住地摇头,半天才说:“诸位,你们管不到我的家事,叫赵洪顺出来,我跟他说个明白!怕喽他我不姓谢!”

    “那个叫赵洪顺?”有人问。

    “就是赵胖子,这是他的大嫂。”旁边有知道的便替代回答。

    我知道我的疯人的悬拟完全错误了,也忙着过去旁观。

    “诸位,请你们评评这个道理,嗯嗯,”那妇人一路哭着,一路诉说,我家就住在三坡,婆家姓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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