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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民国胭脂店-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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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细雨就踌躇满志地回来了:“小姐吩咐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

    “这么快?”陆明夷倒吃惊了起来,梅姨娘驭下的手段比之二姨太可强多了,这陈妈的嘴怎的如此不稳。

    “咳别说我请了她好酒好菜,就算我不请,没准她也会告诉我呢!”细雨赶紧把她俩交涉的过程娓娓道来。

    “陈妈早就看二姨太不顺眼了,自从攀上了个莫家这门亲事,她三天两头地向梅姨娘示威。今天打个镯子,明天做件衣裳。三小姐眼看要嫁了,太太又难免偏袒她一点,梅姨娘心情不好就出去找以前的小姐妹打四圈,这一打不要紧,无意中就知道了桩新闻。”

    眼看细雨比手划脚,唱做俱佳,陆明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我这里还卖关子,你以为茶馆里说书呢!”

    “我这不是想讲得生动点嘛!”细雨扁了扁嘴,继续道:“二姨太不是有个兄弟在银行上班么,看着人模狗样的,谁知道竟在外头欠下了一大笔赌债。人家已经扬言,要是再不还就砍下他的手指和耳朵!”

    二姨太的兄弟,不就是银行信贷部的孙经理么,有点意思!陆明夷想了想,又问道:“那梅姨娘是怎么知道的?”

    “听她的小姐妹说的啊!据说她姐妹现在跟了个帮会小头目,专负责追债。陈妈说那天她也在,听得真真的!”细雨得意道。

    陆明夷想了想,又问道:“细雨,你说梅姨娘讨不讨厌二姨太?”

    “何止是讨厌,要是有办法,我看梅姨娘简直就想咬她一块肉下来。”细雨一向是家中的包打听,自从梅姨娘进门后,太太倒没说什么,偏是这二姨太简直有一百个不顺眼,动不动就给她使绊子。

    几次三番下来,梅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然要还击的。这孙腊梅又不是主母,大家一样是姨太太,凭什么要受她的气。就这么着,仇就越结越深了。

    明夷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梅姨娘为什么不去找母亲或是父亲告发呢?二姨太的地位一半靠二姐三姐,另一半就是靠孙经理在银行撑着。只要参倒了孙经理,二姨太就容易对付多了。”

    “这”细雨一时语塞了:“或许是梅姨娘害怕老爷,不敢去告发吧!”

    这话也有一定道理,其实不光是梅姨娘,合府无人不怕陆老爷,唯一敢跟他没大没小的也就只有陆明夷而已。

    “傻子,人家这是拿你当枪使呢!”明夷给丫鬟开始了培训:“她去首告,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肯定得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一下不就牵出来她去见以前小姐妹的事了,小姐妹的男人还是个收债的,别管二姨太怎么样,她就得个交友不良的评语。”

    还没等细雨恍然大悟,明夷接着道:“二姨太有女儿,在母亲面前总是更有体面些,再加上孙经理也是银行的老人了,若没有实据恐怕告不倒他还得被反咬一口。陈妈之所以那么痛快,无非就是想借你的口让我去揭发。这样她们既不用担风险,又可以看着二姨太倒霉,岂不快哉?”

    “这梅姨娘,算得可真精啊!”细雨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告发是便宜了梅姨娘,不告发是便宜了二姨太。小姐,咱们怎么办?”

    “我们按兵不动!”陆明夷看着窗外,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纳妾风波() 
自打改了民国;除了政令之外;风俗也为之大改。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原本一个年如今要分成两个来过了。一个是新历的元旦;一个是旧历的春节。政府是一力倡导新风;要求过元旦的。奈何民众不买账;甚至还指责官厅“不顾舆情”。几番较劲下来;当权者也只得顺应时势,新年旧年一道过。

    有好事者还出了个上联:“先过新新年,再过旧新年。新新年旧;旧新年新。”

    “挺难的,可有人对出下联了没?”临近年关,陆明夷与魏五分了工;一天隔一天轮流去店里值班;总算多了些在家吃饭的机会。

    厨子今天炖了水鸭粥,以鸭骨熬汤做底;等粥快好时再加入片得极薄的肉片;关火上桌。又香又嫩;极对她的胃口。

    陆益谦当即笑道:“你自个的国文成绩一般;就小看天下豪杰吗?我既然说了;自然是有下联的。”

    黎婉平时很喜欢跟明夷闹着玩;立即接过了丈夫的话头:“对是对出来了,只是不该说给你们这些小姐听。”

    “这叫什么话,”陆明夷不由大奇:“如今男女都平等了;若是有什么抨击当局的成分;那大家都不该听。要只是一般的话,就不该以性别取人。大嫂你还是受过教育的新女性,怎么也有这种迂腐思想?”

    这一通抢白实在厉害,黎婉简直就没有法子说她,只能指着陆太太:“母亲,你瞧瞧这小东西,我看她国文成绩不好都是装的,这么会工夫就给我扣上了大帽子了。要是不说给她听,我都枉为新女性了!”

    陆太太看着儿女满堂,说笑取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对的?”

    眼见一桌的人都看着她,黎婉轻笑了两声:“这个事还要扯到一桩旧闻,说是小东门有家商户先娶了一家的二小姐为妻,结果大小姐不幸离异回家,那商人又娶了她做小。因此就有人对:先娶小小姐,再讨大小姐。小小姐大,大小姐小”

    她还没说完,整桌的人都笑开了,特别是陆太太简直见牙不见眼,直点着她道:“你们都来说说,有这样才干做些什么不行。到底是哪个贫嘴薄舌的,这样拿人来取笑。”

    “还真不是取笑,”梅姨娘赶紧接道:“我也听说过,那些徽商向来有讨两头大的习惯。不过这又是妻妾又是姐妹,难免乱了上下尊卑。”

    “岂止是尊卑不分,简直就是混账!”众人笑意尤存,陆太太却是突然变了脸色,一支手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几顿:“现放着几个丫头都在,我要说一句。咱们家如今虽然经商,可祖上却是出过封疆大吏的,还算有几分名望。把好端端的女儿送给人家做妾,想都不必想。不要说我和老爷不答应,就是北平的叔伯和老太太知道了,也不能饶过这个罪魁祸首。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这个袭击实在突然,在座的都听得愣住了。陆明夷暗忖,陆太太素来不会无的放矢,这话必然是说给某个人听的,是谁呢?

    只见陆佳人和陆宜人都低着头,黎婉面色尴尬,梅姨娘一双眼转来转去,二姨太的脸僵硬得跟刚刷了层墙灰似的:“太太这是怎么话说”

    陆益谦怕妻子面子上过不去,赶紧也来打圆场:“都怪我不好,没事说什么对联才引出这一车话,饭都快凉了!”

    陆太太的眼光一一梭巡过来,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要笑不笑的:“人年纪大了,难免爱瞎操心。既然你们都说不会,那是最好。明天就是三十了,早些吃完饭,该布置祭祖的事情。”

    一顿好好的饭,吃到后来人人都味同嚼蜡,简直白瞎了厨子的手艺。

    饭罢后,二姨太带着陆宜人和陆佳人先告退了。梅姨娘服侍陆太太去小佛堂,留下陆明夷与大哥大嫂面面相觑。

    这事乍看起来有些像是针对着妻子,陆益谦赶紧劝慰道:“上有父母在堂,几个妹妹的婚事怎么轮得到哥嫂操心。母亲就是随便发表一下议论,你可别放在心上”

    黎婉的性格活泼,被发作了也不恼火,只是白了他一眼道:“你说母亲随便发议论,我就不能同意,母亲是这样的人吗?我当然知道不是冲着我,这是谁又乱说话,倒把我夹在里头倒了个小霉。”

    听着哥嫂讨论,陆明夷倒是有了点头绪:“你们没见今天二姨娘脸色不对么,我猜,大嫂这回八成是被二姨娘给连累了!”

    这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西楼的厢房里却是已经闹开了锅,陆宜人一回房就板着面孔,任谁跟她说话也不理会。

    二姨太刚受了一顿敲打,哪里还有心情去哄她,只顾发着牢骚:“你们看看,看看呀!我嫁进陆家门快二十年,就跟老妈子一样,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们姊妹俩都长那么大了,就算不念着我辛辛苦苦伏低做小,也该看你们的面子,给我留点脸吧!”

    这些话打从两人小时候二姨娘时不时就要翻出来说一遍,换汤不换药,陆佳人听得腻也腻死了:“姨娘,你就少说两句吧!耳朵都快起茧子连。母亲又没有说什么,只说不允许陆家的女孩去做妾。你听着心虚了?”

    她说者无心,二姨太一下就跳了起来:“做妾怎么了?你妈就是给人做妾,你现在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啊!”

    “好哇!人家养女儿,我也养女儿。人家的女儿是一心替妈争气,我的女儿一天到晚就想着坍我的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二姨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翠娥忙不迭把手绢给递过去,却被一把推到了边上。

    陆佳人眼看婚期要到了,正是不能得罪陆太太的时候,此刻听着二姨太又哭又闹不免烦躁起来:“我还不算给你争气啊!不争气能把家桢抢到手吗?我这没几天就要结婚,你吵吵嚷嚷不嫌晦气啊!”

    二姨太正待辩驳,一直沉默的陆宜人终于爆发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妹妹道:“你别多心,你是妈争气的女儿。不争气的是我,在家里做了这么久的老姑娘给她坍台了。本来想着给人做妾好歹能换几个大洋,没想母亲发话把这条财路也断了,她能不怨吗?”

    “什么?妈你让二姐去给人做妾,你不会跟母亲都说了吧!”二姨太办事一向横冲直撞,陆佳人却是有脑子的,马上就想到了吃饭时陆太太那一顿夹枪带棒,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当即跺着脚道:“妈你是老糊涂了啊!”

    二姨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一片好意居然换来了女儿这样的对待:“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做妾怎么了,做妾也有出息的,没用的女人就算成了大老婆也是受气的命。”

    陆宜人的眼泪一直在眶内打转:“我知道我没用,你不必口口声声指着我。打我一落草你就不喜欢我,为了讨好祖母,你任凭她给我定了那样一桩亲事。行,我认命,可王少爷死了。他是我害死的吗?可我就要被指责成克夫命,扫帚星。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安安静静过日子,你还是不放过我。孙经理欠了人家钱,你就要拿我去偿债。大家都是陆家的女儿,难道只有我天生命贱?”

    在陆家,陆宜人一向是个沉默的存在。她长得不出挑,不如三妹会讨人喜欢,更不如四妹天生尊贵。所以她只能闭上嘴巴,不去要求,不去挑剔,以为这样就可以换回一点可怜的自尊。

    可一切都是假的,舅舅跟姨娘说,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再不还只怕有性命危险。反正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让姨娘去鼓动陆太太把她嫁给人家做妾,好大大收一笔聘金。

    这就是她的生母,这就是她的亲舅舅!

    面对这意料不到的反抗,陆佳人和二姨太都惊住了。好愣了有半晌,二姨太扬手照着二女儿倔强扬起的下巴就抽了下去:“你这个死丫头,什么欠钱偿债的?是不是你去找太太嚼舌根了?害死了你舅舅,你能得什么好!我说太太怎么突然说起妾不妾的,你又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以为她真心疼你呢,她这是要给我颜色看。等你老死在这个家里,我看谁还能替你做主!”

    二姨太一巴掌下去,陆宜人的脸马上就红肿起一片。可她却硬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只是深深地望着生母和妹妹,直看得她俩都有些发毛,才慢慢向门外走去。

    那眼神满含着凄凉和怨恨,让陆佳人内心不安,只是刚喊了一声二姐,就被二姨太粗暴地打断了。“你喊她做甚,让她去,有本事干脆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陆佳人看着犹在摇晃的门扇,又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二姨太,恨恨地甩手道:“你们闹吧,我不管了!”

宜人的苦衷() 
转眼就将是大年夜了;高大的梧桐树上挂着红色绸面灯笼;有的缠满了橙黄色的小电灯泡;让租界中的节日气氛也顿时浓郁了许多。街上走着的人都喜气满面;唯有陆宜人一个失意人;眼睁睁看着人家携妻抱子;倍感凄凉。

    在很久以前;她也有过少女的心事,也憧憬过一个爱她的丈夫,美满的家庭。直到奶妈戳破了她的幻想;那个王少爷不仅从小身子骨就弱,而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可她想着那又怎样,至少她也算有个家了。

    陆太太严明公正;从来没有在吃穿上苛待过她;但其自有亲生子女,当然不可能在她身上多费心。而姨娘只知道偏心三妹;简直当做没有她这个女儿。在陆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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