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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国学知识大全-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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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义也。然此自谓不可牵累于物欲。至于心地澄澈,然后去理会事物,则非徒无害,抑且有益。所谓“大纲提掇来,细细理会去”也(所谓先立乎其大者也)。又人之所知,固由其最初意之所向。然所知愈多,所志亦愈大,故知识亦不可以已。陆子曰:“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今千百年,无一人有志,也是怪他不得。志个甚底?须是有智识,然后有志愿。”又曰:“人要有大志,常人汩没于声色富贵间,良心善性,都蒙蔽了。今人如何便解有志,须先有智识始得。”诋陆王之学者,每谓其尽弃万事,专主一心,其实殊不然也(朱子语录:“子静只是拗。伊川云:惟其深喻,是以笃好。子静必要云好后方喻。看来人之于义利,喻而好也多。若全不晓,又安能好。然好之则喻矣。毕竟伊川说占得多。”案喻而后好,好而后谕,自常识言之。两说皆通,莫能相破。必深论之,则好之与喻,原系一事,不过分为两语耳。此亦见阳明知行合一之说之确也)。

    朱陆异同,始于淳熙三年乙未鹅湖之会,而成于乙巳丙午之间。乙未之岁,朱子年四十六,象山年三十七。东莱以二家讲学有异同,欲和会之,约会于信州之鹅湖寺。朱子及复斋、象山皆会。象山语录:“先兄复斋谓某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某兄弟先是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先兄遂与某议论致辩。又令某自说。至晚罢。先兄云:子静之说是。次早,某请先兄说。先兄云:某无说。夜来思之,子静之说极是。方得一诗云: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方榛塞,着意精微转陆沉。珍重友朋勤琢切,须知至乐在于今。某云:诗甚佳。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兄云:说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某云:不妨一面起行,某沿途却和此诗。及至鹅湖,伯恭首问先兄别后新功。先兄举诗。才四句,元晦顾伯恭曰:子寿早已上子静船了也。举诗罢,遂致辨于先兄。某云:某途中和得家兄此诗: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积至沧溟水,卷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举诗至此,元晦失色。至末二句云: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自今。元晦大不怿。于是各休息。翌日,二公商量数十折。议论来莫不悉破其说。继日,凡致辩,其说随屈。伯恭甚有虚心相听之意,竟为元晦所尼。”所谓议论数十折者,悉已不可得闻。惟象山年谱,谓“鹅湖之会,论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之意,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朱子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而已。朱子年谱曰:“其后子寿颇悔其非,而子静终身守其说不变。”案子寿以五年戊戌,访朱子于铅山。是岁,朱子与吕伯恭书曰:“近两得子寿兄弟书,却自讼前日偏见之说。不知果如何?”庚子,东莱与朱子书曰:“陆子寿前日经过,留此二十余日。幡然以鹅湖所见为非。甚欲着实看书讲论。心平气下,相识中甚难得也。”是岁,九月,子寿卒。朱子祭之以文,有曰:“别未岁时,兄以书来。审前说之定,曰子言之可怀。逮予辞官而未获,停骖道左之僧斋。兄乃枉车而来教,相与极论而无猜。自是以还,道合志同”云云。此所谓子寿颇悔其非者也。象山则庚子朱子答吕伯恭书曰:“其徒曹立之者来访。持得子静答渠书与刘淳叟书。却说人须是读书讲论。然则自觉其前说之误矣。但不肯翻然说破今是昨非之意,依旧遮前掩后,巧为词说。”又一书云:“子静似犹有旧来意思。闻其门人说:子寿言其虽已转步,而未曾移身。然其势久之亦必自转。回思鹅湖讲论时,是甚气势?今何止十去七八邪?”案陆子但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非谓不必读书讲论。则朱子谓其自觉前说之误,实属亿度之辞。在陆子,初未尝改。故辛丑朱子答吕伯恭书,谓“子静近日讲论,此旧亦不同。但终有未尽合处”。又一书云:“子静旧日规模终在。”此则所谓子静终身守其说不变者也。朱子癸卯答项平父书曰:“大抵子思以来,教人之法,惟以尊德性、道问学两事,为用力之要。今子静所说,专是尊德性事。而熹平日所论,却是道问学上多了。所以为彼学者,多持守可观;而看得义理,全不仔细。又别说一种杜撰道理遮盖,不肯放下。而熹自觉,虽于义理不敢乱说,却于紧要为己为人上,多不得力。今当反身用力,去短截长,集思广益,庶几不堕一边耳。”又答陈肤仲书:“陆学固有似禅处。然鄙意近觉婺州朋友,专事见闻,而于自己身心,全无功夫。所以每劝学者兼取其善。要得身心稍稍端静,方于义理知所抉择。吾道之衰,正坐学者各守己偏,不能兼取众善,所以终有不明不行之弊。”丙午答陆子静书:“道理虽极精微,然初不在耳目见闻之外。是非黑白,即在面前。此而不察,乃欲别求玄妙于意虑之表,亦已误矣。迩来日用功夫,颇觉有力,无复向来支离之病。甚恨未得从容面论。未知异时相见,尚复有异同否耳?”虽仍各持一说,议论颇极持平。循是以往,未必不可折衷和会。然癸卯岁,朱子撰曹立之墓表,陆子之徒,谓攻其短,颇为不平。丙午,朱子答程正思书,又谓“去年因其徒来此,狂妄凶狠,手足尽露,乃始显然鸣鼓攻之”。而辟陆学之语又多矣。然及淳熙十五年戊申,无极太极之辩,词气虽少愤戾,究仍以辨析学术之意为多。盖朱陆两家,学问途辙,虽或不同,其辩论亦止于是。至于入主出奴,叫嚣狂悖,甚有非君子之词者,则其门下士意气用事者之失;及后世姝姝暖暖者,推波助澜之为之也。

    朱子之学,所以与陆子异者?在陆子以心为至善,而朱子则谓心杂形气之私,必理乃可谓之至善。故语录谓“陆子静之学,千般万般病,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把许多粗恶的气,都把做心之妙理,合当恁地,自然做将去”也。其所以一认心为至善,一以心为非至善者?则以陆子谓理具于心,朱子谓理在心外。陆子曰:“天理人欲之言,亦不是至论。若天是理,人是欲,则天人不同矣。此其源盖出于老氏。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天理人欲之言,盖出于此?乐记之言,亦根于老氏。”排天理人欲之说,即谓理出于心也。朱子曰:“古人之学,所贵于存心者,盖将推此以穷天下之理。今之所谓识心者,乃欲恃此而外天下之理。”(答方宾王书)则明谓理在心外矣。然二家谓理在心之内外虽异,而其谓理之当顺则同。陆子与朱济道书曰:“此理在宇宙间,未尝有所隐遁。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顺此理而无私焉耳。人与天地并立为三极,安得自私而不顺此理哉?”其说与朱子初无以异。此其所以途辙虽殊,究为一种学问中之两派也。

第65章 理学纲要(17)() 
刘蕺山曰:“世言上等资质人,宜从陆子之学;下等资质人,宜从朱子之学。吾谓不然。惟上等资质,然后可学朱子。以其胸中已有个本领,去做零碎工夫,条分缕析,亦自无碍。若下等资质,必须识得道在吾心,不假外求,有了本领,方去为学。不然,只是向外驰求,误却一生矣。”又曰:“大抵诸儒之见,或同或异,多系转相偏矫,因病立方。尽是权教。至于反身力践之间,未尝不同归一路。”黄梨洲明儒学案发凡曰:“学问之道,以各人自用得著者为真。凡倚门傍户,依样葫芦者,非流俗之士,则经生之业也。此编所刊,有一偏之见,有相反之论。学者于其不同处,正宜着眼理会。所谓一本而万殊也。以水济水,岂是学问?”此数条,皆足为争朱陆异同者,痛下针砭。

    象山之学,当以慈湖为嫡传。而其流弊,亦自慈湖而起。象山常说颜子克己之学。其所谓克己者,非如常人,谓克去利害愤欲之私也。乃谓于意念起时,将来克去。意念克去,则还吾心体之本然。此心本广大无边,纯粹至善。功力至此,则得其一,万事毕矣。慈湖尝撰己易,谓天地万物皆一道,道即易,易即吾心。(大旨谓“天者吾性中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吾之所为也。坤者,乾之两者也;其他六卦,乾之错综者也。故举天下非有二物”)此即象山“宇宙内事,皆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之说也。又谓人当以天地为己,不当以耳目鼻口为己,此则克去己私之本。盖人与道本一,(道与天地万物为一)所以隔之者乃私意,而私意由形体而起也(由我而起)。职是故,慈湖之学,以“不起意”为宗。所谓意者?慈湖谓其状不可胜穷。“穷日之力,穷年之力,纵说横说,广说备说,不可得而尽。”要之由己而起者皆是(以形体为己之己)。然则心与意奚辨?曰:“一则为心,二则为意。直则为心,支则为意。通则为心,阻则为意。”(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为心,物我相对待为意)人心本与道一,意则蔽之。故须将意克尽心体乃复见也。人之恶,何一非由意而起?苟能从此克去,则一切恶一扫而空。此诚最根本之义,亦最简易之法矣。然此语谈何容易?吾人自旦至暮,自暮至旦,刻刻不断,生息于意念之中者,既非一日;加以众生业力,相熏相染;直是意即我,我即意。一朝觉悟,而欲克去,所费功力,盖十百千万于建立事功,研求学问者而未有已也。能见及此,不过觉悟之始。自此以往,功力方将无穷。而慈湖以救当时学者沉溺于训诂词章之习,所说多在绝意明心,而不及于斩艾持守。及门弟子,遂以入门义为究竟法。偶有所见,即以为道在是,而不复加省察克治之功。后来王门之弊,亦多如是。此则自谓得心体之本然,而不知其仍息于意念之中也。(己易:“昏者不思而遂己,可乎?曰:正恐不能遂己。诚遂己,则不学之良能,不虑之良知,我所自有也;仁义礼知,我所自有也;万善自备也,百非自绝也;意必固我,无自而生也;虽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何以异于是?”此中正恐“不能遂己”一句,最须注意。〇袁絜斋称慈湖:“平生践履,无一瑕玷。处闺门如对大宾,在暗室如临上帝。年登耄耋,兢兢敬谨,未尝须臾放逸。”可见其持守之严)此固学者之误,不能以咎慈湖。然慈湖立教之少偏,似亦不能辞其责矣。袁洁斋宗旨,与慈湖同。然其教人,谓“心明则本立”,又谓“当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似较慈湖为周备也。

    浙学

    理学何学也?谈心说性,初不切于实际,而其徒自视甚高。世之言学问者,苟其所言,与理学家小有出入,则理学家必斥为俗学,与之斤斤争辩。其所争者,不过毫厘之微,而其徒视之,不翅丘山之重。此果何义哉?果其别有所见欤?抑实无所有,而姑枵然以自大也?

    随事应付,常人本自能之。哲学家所以异于常人者,乃在每一问题,必追究到底,而不肯作就事论事之语。此义前已言之。理学亦一种哲学也。故理学之异于寻常学问者,在于彻底。(以一种学问与寻常人较,则寻常人之所言,恒不彻底,而学问家之所言,恒较彻底;以寻常学问与哲学较,则寻常学问之所言,恒不彻底,而哲学家之所言,恒较彻底。故以寻常人与言学问者较,犹以寻常学问与哲学较也)彻底即追究到底之谓也。理学家就宇宙间事物,追究到底,而得其不易之则焉,即其所谓理也。此理也,自理学家言之:则亘古今而不变,通世界而无二。大之至于书契所不能纪,巧历所不能穷,而莫之能外;小之至于耳目所不能听睹,心思所不能想象,而亦不能不由。天下事由之则是,背之则非。一切学问议论,与此合者,看似迂曲,实甚迳捷;看似背谬,实极得当。而不然者,则皆似是而非;由之虽可得近功,而隐祸实已伏于其后者也。是则所谓俗学也已(理学家曰:言天理而不能用诸人事,是谓虚无,是为异学。言人事而不本之于天理,是为粗浅,是为俗学)。

    职是故,理学家之行事,不求其有近功,而必求其根底上无丝毫破绽。所以贵王贱霸者以此。以一身论,亦必反诸己而无丝毫之慊,而后可以即安。否则虽功盖天下,泽被生民,犹为袭取,犹为侥幸也。(理学家所以不肯轻出身任天下事者,有二义:(一)己不正,必不能善事。朱子谓“多只要求济事。不知自身不立,事决不能成。自心若有一毫私意未尽,皆足败事”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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