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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武则天大全集-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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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个美好的故事能欺骗谁?一代英主李世民会不顾礼法人伦,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儿子吗?

    没关系,李治已经有了皇权,在金光闪闪的权力之下,谁会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有褚遂良被贬的前车之鉴,谁敢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况且多数人都在为元舅的失败、为关陇诸侯的专权被打破而庆贺着,谁又愿意质疑这个美好的故事呢?总之,这是一个给皇帝和官员们带来幸运的女人,这是一个值得欢呼雀跃的盛典,所有人都向这位新皇后恭顺朝拜……

    钟鼓雅乐响起,司空李、尚书左仆射于志宁代表百官向新皇后献上玺绶。李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憨然之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恭恭敬敬,双手捧上黄金铸印玺——恐怕他早已不记得了,这位皇后其实是旧相识,二十年前他在当并州都督时就曾见过,那是在应国公武士彠的葬礼上,一个因丧父而痛苦无助的可怜女孩。

    于志宁也在微笑,但笑得很尴尬,捧着五彩绶的手也一直在微微颤抖——以他的立场和身份原是不配与李一起献宝的。若论与皇帝的关系,张行成如果还活着,李治定会让他最亲近的张师傅来献;若论身份地位,太尉、司空同列三公,可事情闹到这一步,要长孙无忌向战胜他的人献礼祝贺,这不是莫大的侮辱吗?只好他于志宁来凑这个数,无论如何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对他这个只想老老实实做事的人来说也算是个安慰吧。

    长孙无忌就站在门楼下,从失败的茫然中醒来,现在他开始低头反思——失败源于傲慢自大、刚愎自用。他完全忽视了雉奴,没想到这个表面温顺怯懦的外甥心中也藏着欲望和理想;他更忽视了媚娘,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他也忽视了李,没想到那个看似唯唯诺诺的鄙陋武夫是最后的杀手锏。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忽视李的呢?从其称病不朝时?从其辞去尚书仆射时?不!归根结底从先帝临终之时他就错了,从李世民将之贬为叠州刺史、使之隐于台面之下的时候他就误判了。

    先帝?!难道这一切都是先帝预先安排好的吗?难道李原本就是李世民留下来遏制他的一颗棋子?长孙无忌简直想笑——是啊!他欣欣然接过了妹夫的权力,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妹夫布置的陷阱边。一代英主李世民怎会放心把权力付与臣下呢?记得妹妹生前多次劝自己,不要逞能揽权,不要贪图高位,现在想来,那不是老生常谈的说教,而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然而走到这一步,能怪李世民吗?不能。道以广大为功,术以神隐为妙,只要他懂得适可而止,悬崖勒马,就不会掉下去。能怪李治他们吗?不能,废王立武不过是由头,就算这是一桩可耻的乱伦,他不也默许让武媚荣升昭仪吗?乱不乱伦真的重要吗?真正放不开手的其实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份权力。弄权者终被权力所弄,又能怪谁?哪怕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袁公瑜、侯善业五人为首的那一大群官员也并没真正伤到他一根毫毛,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独断专行越多、把持朝政越久、对皇权僭越得越深,反噬在他自己身上的攻击就越重。玩弄权威恣意而行,把人都得罪遍了,上犯皇权、下激公愤,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同时也让诸多关陇权门一起受损——他与外甥之间不仅是权力之争,而且有政见的分歧,或许这一点才是不能彼此妥协的根本原因。

    现在崔敦礼病重不起,褚遂良又被贬往潭州。短短数日间,李治已将李义府提升为中书侍郎、参知政事,分割了宰相权力;年仅三十三岁的薛元超当上黄门侍郎,成了门下省副长官;许敬宗接过了原本由褚遂良手握的史笔,负责编修国史,亦如当年房玄龄帮先帝粉饰玄武门之事一般,许某人也要帮李治粉饰废王立武的这段故事了。

    翻天覆地乾坤大变,一切都改头换面了。早晚躲不过这么一天,他又何必抓着权力死活不放呢?但是望着满面微笑的李治,长孙无忌似乎寻到一丝慰藉——无论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把雉奴扶上皇位,让他安安稳稳接过皇权不才是这一切的初衷吗?雉奴真已经成熟了,自信了,勇敢了,甚至懂得耍阴谋,懂得用强权,真正像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他作为辅弼者还有什么不满足?此时放手虽属被迫,也可算是功成身退。但是……他没有罗织罪名戕害李恪、李元景吗?没有因一己之恶流放李道宗、宇文节吗?没有因关陇诸族的利益强逼雉奴立太子吗?这一笔笔血海深仇怎么办?

    想到这些,长孙无忌心头一悸,顿时头晕眼花,额角渗出冷汗——面子都已撕破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雉奴会念在亲情宽恕他,冤家仇人会放过他吗?许敬宗、李义府等会放过他吗?还有……那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性格刚强,一只脚已经踏到宫外的武皇后会放过他吗?

    他脑中一震轰鸣,耳畔仿佛响起了吴王李恪临死前发出的诅咒:“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之!”

    “父亲……”长孙护挤出人群,快步跑来搀住蹒跚摇晃的无忌,“您怎么了?”

    “为父不舒服,咱们回家吧。”

    “典礼还没……”

    “快走!回家去,从今天起闭门谢客……”

    一片欢腾之中,一代权臣长孙无忌病怏怏地被儿子搀走了。门楼之上的媚娘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开怀大笑——谁也阻止不了我,做到了!我武媚终于做到了!在异母兄长的苛待下受贫受苦,在寒宫冷院的孤灯下默默哭泣,在终南山间的明月下偷偷相思,在感业寺的晨钟暮鼓中苦苦等待,在波谲云诡的宫斗中提心吊胆……终于可以和这些痛苦永别啦!见天子庸知非福,十八年前的狂言竟成真了,虽然天子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天子,却是我爱的人!在文武百官、四夷宾客前接受册封朝拜的皇后,非但隋唐两代没有过,就是上溯秦汉也从未有过,我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从今以后我要和我的男人,也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一起过富贵、安宁、祥和的日子。我从小的梦想终于实现啦!

    她得意洋洋漫顾门楼之下——母亲来了,虽然她已苍老,但锦绣华服、珠光宝气,又找回了昔日的风光。不!比当年更风光。宰相的女儿、公爵的夫人算得了什么?如今她是皇后之母,母仪天下者的母亲;表姐燕太妃也来了,她鬓边已有几缕白发,笑容却依旧那么和蔼——媚娘不会忘记对自己有恩的人;元庆、元爽他们也来了,挤在大群绿袍官员间,畏畏缩缩,有心朝上挤出一丝谄媚的微笑,又放不下面子,更掩饰不住惭愧畏惧,最后只能皮笑肉不笑——媚娘也不会忘记欺辱过自己的人……

    她看到许多人,想到许多事,有许多快乐的鬼点子,迫不及待要把这些都倾诉给自己心爱的小男人。可当她扭头注视李治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李治正在向下挥手,感觉媚娘怔怔看着自己,回过头拉住她手,满怀激动地说:“成功了,这是咱们共同的胜利!你看,这天下、这臣民、这荣耀都是属于咱们两个人。”

    “嗯。”媚娘又笑了,这次却笑得很勉强——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雉奴的眼神变了,那清澈纯洁的目光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着、自信与孤傲,就像他父亲李世民一样!老天是公平的,固然我凭借着他的宠爱获得了皇后之位,他又何尝不是以爱为名义搞了一场夺权?我帮他真正领略到皇权的威力,可如今他已经能够随心所遇,还需要我吗?

    媚娘心头掠过一阵不安,不禁想起十多年的寂寞苦楚;想起曾经和她一样母仪天下,现在却是阶下囚的王皇后;想起曾经宠冠六宫,如今弃若敝帚的萧淑妃;想起偷偷和她分享着同一个男人的姐姐;想起坚决反对废王立武的几个大臣;想起鄙视她的长孙无忌;想起东宫之中那个并非她所生的太子李忠……

    不!还不是欢庆的时候,安宁的日子并没有到来,惊涛骇浪还将继续,她武媚娘还需咬牙面对那未知的一切。

    继续……继续……

第31章 引子() 
永徽六年(公元655年)腊月,西京长安。

    云重重,雪簌簌;寒风似刃,冰霰如幕……

    八百里秦川银装素裹,目光所及尽是白茫茫的。原本起伏突兀、棱角分明的丘壑山峦柔和许多,仿佛盖上一层软绵绵的丝被;灞水、潏水、沣水乃至渭水,这几道盘踞京畿的大小河川变成了一条条在云中舞蹈的银龙,它们携手拱卫的长安城也如冰雕玉琢一般。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这鹅毛大雪似乎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定有个好收成,故而天气虽冷,京城士绅百姓却兴致不减。西市依旧商贾云集、邸店林立,阔绰的贵人身披裘氅、牵着骏马,挑拣着珍珠玛瑙、绫罗绸缎;即便奔忙一年的穷人这会儿也闲下来,拨弄着掌中的通宝,打算到肉寺割几块羊肉,制备椒酒屠苏,要和家人过个有滋有味的新年。更有许多太学生和早早赶来赴科举的才子们凑在一起,围坐酒肆观赏雪景、对饮连诗,暖意融融好不风雅。

    不只民间如此,太极宫也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致。椒墙碧瓦化作冰城雪殿,苍松翠柏成了琼枝玉叶,海池如冰镜、长廊如玉带。对于当今天子李治而言,这似乎是值得特别庆贺的一年,很早他就下令在各处大殿挂起形形色色的灯笼,璀璨的灯火与晶莹的白雪交相辉映,越发光华闪亮,别有一种风情。

    而在玄武门以北,禁苑的一处角落却阴气沉沉。先皇李世民酷爱骏马,禁苑蓄养宝马无数,这里原本也是诸多马厩之一;但随着先皇骑鲸,良马不是陪葬昭陵,便是赏赐有功将领,现今皇帝又不是很热衷驰骋游猎,许多马厩渐渐荒废了。如今这里空荡荡的,多年未加修葺的马棚早已破烂,快被雪压塌了,侍马宦官居住的房子大多人去屋空,唯有一间隐约尚有人声,但门上拴着铁链、挂着大锁——那是临时的囚室。

    此刻正有两个女人困在其中,一个蜷缩在东面的墙角,一个卧在西墙下,因为屋里仅有的一只炭盆熄灭了,两人都冷得瑟瑟发抖,却凝然对望着——那是审视仇敌的眼光。虽说披头散发、衣裙肮脏,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两人还年轻,不过三十岁上下,虽然她们的面庞因饥寒交迫而憔悴,嘴唇冻得有些青紫,脸上还蹭了几道灰尘,不过依旧难掩二人丽质。她们的衣服早在地上滚得破烂,却是用锦绣丝线织就,这原本该是两位尊贵之人啊!

    将犯罪的皇室成员囚于禁苑是朝廷相沿下来的规矩,昔日废太子李承乾就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今上三兄李恪、六叔李元景也都在禁苑中赐死。落草的凤凰不如鸡,然而这些人下场虽悲惨,却未遭受什么苛待,可眼前这两个女人却是三餐不继、挨冻受饿;而且把仇人关在一处,时时刻刻彼此面对,这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吧!

    这种囚禁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刚开始两人还时不时争执,日子一长就懒得多费唇舌,就这么对视着,便如一对累倒在地却还怒意未消的斗鸡。这种对视每天都会有几个时辰,直至送饭之人到来或者被什么特殊情况打断。

    今天打断她们的是呼啸的风声。

    雪停了?那个稍长两岁的女子把目光移向窗子——宫廷殿阁的窗户大多用绫子糊,而养马宦官能有这般讲究?蒙在窗棂上的不过是一层粗麻布,遮风蔽日倒还凑合,但透光太差了,使本就肮脏的小屋越发黑黢黢,根本搞不清外面状况,连什么时辰都辨不清。

    那女人脚上已有冻疮,扶着墙蹒跚地走到窗前,朝外呼唤:“雪停了没有?何时给我们换炭火?”外面却无丝毫回音。

    另一个女人也哆哆嗦嗦凑过来,跟着问了几声,依旧没人搭理;她索性抬起手,去抠窗户。因为长期没修剪,她的指甲狭长尖利,没几下就在麻布上抠出一个小窟窿。两人各虚一目,争着朝外窥探——雪并没停,而是转小了,凛冽的寒风却随之而起;看押她俩的老宦官早就不见踪影,也不知到何处避寒去了。

    年纪较轻的那个女人叹口气,甚是无奈,又瞅几眼外面的雪景,猛然萌生出一个尖酸念头,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对另一人说:“你也读过不少诗吧?”

    稍长两岁的女子一向性情孤傲,情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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