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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我不成仙-第5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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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愁弯身将之捡了起来,看了两眼,却是若有所思。

    一如此网,一如这世间的药与世间的刀剑,有人用来杀人,图财害命,有人却用来救人,救苦救难。

    如今她手中便握着此网,此药,此刀与此剑,又该如何抉择?

    人的念头与想法,本就是这天地间最玄妙之所在。

    她在因果是非门内,不愿沉湎于过去,不愿沉湎于苦痛,更不愿为过去所束缚。所以在过去与现在之下,划下一道天堑,将过去的自己与彼时的自己隔断。

    爱恨情仇,依旧在身。

    因为,那就是彼时的她,不会因斩断过去而有改变。

    隔断的,只是为爱恨情仇所苦、所累、所羁绊的,那个过去的、还不够豁达的自己。

    可她成了妖……

    世间匪夷所思之事甚多,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是世间某种道理,本为无形之物,却忽然成了精怪妖魔一样。

    在见愁看来,这不过是一种选择,既是当时所必须,此刻也并不后悔。

    只是,新的问题已经摆在了眼前。

    她曾割舍过一次,现在,是舍而杀之,还是留而救之呢?

    见愁慢慢将这接着小网的短棍靠在了菩提树旁,在这远处传来海浪涛声的夜晚,慢慢地行去,不知觉间,竟是又走到了白日一尘和尚带他们去烬池的那条路前。

    她驻足半晌,一垂眸,笑一声便走了上去。

    高大且光滑的山壁下,携裹着灰烬的池水依旧流淌,池中莲花盛开,水面上千形万象照旧幻影一般闪着。

    池边,一盏莲灯巍巍。

    在这深沉的黑夜里,它昏黄的光芒,带着几分暖意,将这整个烬池笼罩,竟有一种说不出鹅慈悲与温和。

    见愁记得,这是一尘和尚在日落之时点在池边的。

    这一切,本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地方,毕竟白日她都已经见过了。

    可在走近的那一刻,她才陡然意识到——

    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无声前行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见愁目带几分惊异地看着那一盏莲灯灯盏之畔。

    灯盏内是满满的灯油,中间是暖黄的火焰。

    可在那盛着灯油的莲盏边沿,竟然坐了一个两寸许的小人儿!

    身子白白,胖乎乎的,脖子上挂了个红肚兜,颇有几分憨态可掬,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特别小,也就跟常人拇指差不多。

    此刻坐在那莲盏边,两手盛着边沿,两条腿却悬在外面,半空里晃荡。

    几乎就在见愁看清它的瞬间,它便已经察觉,受惊了一般一跃而起。一把就伸出手来,将那比它身子大出好几倍的莲灯死死抱住,同时看向了见愁的方向。

    一双激灵的眼睛里,顿时闪过几分惊讶。

    “是你啊,诶,不对,不是……”

    人很小,声音也特别小,若不仔细根本听不见。

    且话说到一半,它便已经从见愁的神态和气息间辨认出了端倪,一下察觉到了不对,嘴巴立刻就张大了一些,恍然了。

    “原来是她的现在啊,看着果然好厉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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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第403章 烬池悟道() 
    现在的“她”?

    指的是她那一段过去所化作的女妖吗?

    既然被发现了;见愁也就没有再隐匿形迹,直接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就这么直视着这拇指大的小人;目光中有些好奇。

    大约也是认出了她身份;这小人又不怕她了;重新一翻身就坐回了莲盏边上,同样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她:“你怎么不说话?我猜错了吗?”

    “如果你说的‘她’;指的是我的过去的话;那并没有猜错。我的确是她的现在。”

    见愁同他说话;只是这莲盏乃是放在地上的,很矮;她觉得不很合适,于是便蹲身下来;盘腿坐在了莲池边上;尽量与它平视。

    “不过;你呢?”

    “我?”

    那小人儿嘻嘻笑了一声,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目光一晃;一下就落到了身下这一盏正燃着的莲灯上,便有了主意。

    “我嘛,我乃是燃灯古佛座下童子;你叫我燃灯童子好了。”

    燃灯童子?

    见愁一看就知道它是在瞎扯;但也没戳穿它;只猜测它是生于这烬池、化形自某物的精怪;于是也看向那莲盏。

    “所以,一尘大师这一盏灯,是为你而点吗?”

    “那是当然啦。”

    小人看上去白白的,被暖黄的光照着,像是浑身都在发亮,还得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晃了晃自己悬在莲盏边沿的双腿。

    “我怕黑,如果不点灯,那多吓人啊。”

    “……”

    怕黑。

    见愁竟忽然有一种失语的感觉,可看这自称是“燃灯童子”的小人一本正经模样,倒也不觉得是玩笑。

    燃灯童子撇嘴:“你那是不相信吗?”

    “不,失礼了。只是自踏入修途以来,所见诸般生灵,还未见过谁怕黑,一时有些惊异罢了。”

    见愁解释了一句,接着却看向了烬池。

    “她便是从这里化生而出的吗……”

    在莲灯光芒的照耀下,烬池不复白日的清晰,看着反而有些模糊。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些看起来像灰烬的东西,都是一种特殊的,灰黑色的尘粒,聚成了一束一束,随池水而动。

    水面上,万般幻象闪烁。

    每一股水流,都会带来不同的幻象。

    有的男,有的女,有的是山中的精怪,有的是修炼有成的老怪,甚至有妖魔道的邪修,也有一些隐世的大能。

    所抛所忘者,也各不相同。

    有春风得意时的飞扬,也有餐风露宿时的潦倒;有舍尽天下时的刚愎,也有囊萤映雪时的刻苦……

    “是啊,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跟别人不一样。哎,这样说好像也不对,是你的过去很特别。反正没过几年,她就能悄悄跟我说话了,还能听一尘大师将佛经呢。”

    燃灯童子也不知道见愁在看什么,跟着探过头去看了看。

    “你也喜欢看它们吗?”

    “只是很好奇。”

    见愁摇了摇头,并未收回目光来。

    “依我来看,这烬池之中,并不仅仅是人的过去,甚至要细碎零散得多。有被遗忘的某个物件,也有被遗忘的经历,甚至是某些已经在其主人身上消失了的品性,或优或劣……”

    “哎,大师也这么说诶。”燃灯童子眨眨眼,眸子都亮了一亮,“而且它们也跟我抱怨过,说主人已经不在乎它们了,所以它们才会来到这里。”

    不在乎……

    是了,就是不在乎罢了。

    见愁这一时间的心绪,千般万般,都萦绕在了一些,实在复杂,所以没能接上话。只是这样,看似专心,实则出神地看着眼前一切的幻象。

    燃灯童子见她不搭理自己,有些不高兴,伸出那短短的胳膊来,勉强戳到了她膝头:“你在想什么呀?”

    见愁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在想她,在想我,在想人,也在想这烬池。”

    “这有什么好想的?”

    燃灯童子还是不明白。

    昏黄的光焰,便在它身后燃烧。

    满满的灯油已经浅了几分,却依旧浸润着那一截灯芯,在被那一点火焰点着,燃烧殆尽之后,便化作一缕黑烟,向着深黑的夜空飘散。

    就好像是,这沉沉的夜幕,是被这一盏灯熏黑一样。

    “因为不明白,所以要去想。”

    见愁的目光,追随着这一缕黑烟,渐渐消没在虚空,又慢慢地收了回来,竟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燃灯,烬池……”

    烬者,灰烬也。

    见愁微微地眯了眼,目光重新落回这池水之上,凝视了许久。

    月上中天,明星已稀。

    她没再说话,燃灯童子似乎也觉得她这人不好玩,所以并未出言来打扰,只是依旧好奇地打量着她面容与神态。

    人虽坐在池边,可却无半点气息。

    见愁整个人如同入了定,仿佛这山间草木与岩石,全然与周遭环境融为了一体,竟有一种天人浑然的境界。

    若非是一直都看着她,燃灯童子险些就要以为面前没人了。

    它本也是这天地间另一种奇异的存在,且来历实不普通,灵智自然极高。可这烬池中另外一些存在,就没有那么聪明了。

    大约过去有半个时辰,到了这山间精气最重的时候,它们便纷纷冒了出来。

    是这烬池中一股有一股携裹着灰烬的水流,有的薄如蝶翼,有的轻灵如蛇,都从池中飞起,竟然在水面活动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围绕着见愁旋转。

    “今天的灯盏也暖暖的呢。”

    “童子,晚上怎么样?”

    “小破孩儿又不坐好,嘻嘻,当心明早雪浪禅师来打你哦。”

    “这是什么东西?新来的雕像吗?怎么长得跟咱们见愁大佬一样?”

    “是啊是啊,一模一样。”

    “嘁,什么大佬?她都走了,现在本将军才是你们的头头!”

    ……

    细小的声音,密密匝匝,嗡嗡地作响,很快就在这池水之上交织成了一片,也彻底将见愁包围。

    燃灯童子翻了个白眼,乐得看这些烬灵作死。

    它只等着见愁忽然睁开眼来,一下把它们吓死。

    可没想到,左等右等,好半天过去了,坐在那边的见愁竟然没动上一下,真跟一座雕像一般。

    燃灯童子顿时有些诧异起来。

    它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也戳了戳,见愁还是不动。

    咦,不会是忽然就死了吧?

    被自己心里这想法给吓了一跳,要不是怕黑现在不敢离开这灯盏,它只怕立刻就要冲下山去抱着雪浪禅师的大腿,叫他来看看。

    燃灯童子缩回了手,不知怎的有些怕起来。

    若是这会儿见愁睁眼,看见了它这般胆小怕事的神态,只怕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好,她现在还闭着眼睛。

    没回应它,也并非是因为感觉不到。

    而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所知所感太多,太广,也太庞杂!

    几乎就在她刚才用心凝视烬池的一瞬间,那池中漂浮着的、交错着的、不断变化着的种种幻象,便尽数涌入了她的脑海!

    哪里好分得出心神去顾及其他事?

    无数的画面,铺展在了她心神之中,有的只像是一块小小的、闪光的碎片,有的长长的一段,犹如一条绚烂的光带……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人人生的某一个细节,某一个段落。

    是繁华的京都长道。

    玉辇纵横,金鞭络绎;龙衔宝盖,凤吐流苏。

    纨绔富家子便高坐在街边画楼之上,美人在怀,饮酒醉歌。金阶玉堂,银烛高照,一派奢侈靡费。

    是冰天雪地里营帐。

    烽火长照,铁甲光寒;白雪盖满旌旗,风声吹动鼓声!

    肃然端坐于帐内的书生文士,听着外间天地里呼号的声音,终是投了笔,将那五车之书付之一炬,向着上首的天子拜下,毅然请命!

    是夜泊寒江的客船。

    素月沉落,乌鹊南飞;渔火映着愁容,静寂中,远方寺庙的钟声,已敲到心头。

    漂白在外的异客,彻底辗转,望望天上的月,也望望江面上那被水波揉碎的渔火,轻轻地吁叹出声,却难释那填满心头的旅愁。

    也是孤高接天的雪山。

    层云万里,白波九道;峰峦似九叠云屏一般展开,巍峨的影子却落入下方明湖之中,映出青黛般的明媚绮丽。

    持着绿玉杖的大能修士,乘着彩云飞上,在雪山绝顶抬手一摘,天骤夜。万千星光竟汇于其指尖,聚成一束明亮的星火,将四方照亮!

    ……

    千般万种,似无穷尽。

    年少不知世事的轻狂,闺中思念夫君的惆怅,暗夜与人鏖战的热血,静心闭关苦修的坚韧……

    可这些,都是被它们的旧主所遗忘、所抛却的存在。

    莲灯照耀之下,这浮动满池的,便是世间人百态的人生,便是所有圣人与凡夫不同的取舍,便是那因因果果缠绕着的是是非非,便是那沉沉浮浮或明或灭的七情六欲,便是——

    那灯燃后,残存的灰烬!

    燃灯佛,过去佛。

    烬池。

    燃灯剑。

    所有所有的迷雾,在这三者联系到一起的瞬间,已轰然散去!

    见愁心下竟然通明的一片。

    再没有先前为自己过去之选择而生出的迟疑,也没有了为眼前一局未解之难题而生的徘徊,就连这一颗曾迷惘的本心,都似被拭去了所有的灰尘,干净剔透。

    我心,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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