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谣-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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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
三道白光接连辟向洛经年头顶,沈遥华惊骇的瞪大眼睛,看着白光穿透洛经年上方的一层白雾,穿透一层碧雾,又穿透一层五色雾,全部打在洛经年天灵之上。
她隐约瞧见洛经年头部鲜血飞溅,流得满脸都是,几乎是同时他又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将她眼前的天都遮成了血红。她茫然等着那血落到自己脸上,身上,可是转眼再看,洛经年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喉头动了几下,舔了舔艳红的唇,低声道:“我是答应过要永远帮你守护着韶光山的,不过你既舍我而去了,那誓言便做不得数了。”
“我见你之后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你别怪我好么?”
他轻轻合上沈遥华的眼,指尖飞快的在她眉心、心口轻轻一点,两滴血珠奇异的悬浮而起,被他收入掌心,旋即隐没于他玉白的掌心之中。
沈遥华只是觉得眉心和心口像被针刺似的痛了一下,她耳边听到轰鸣声不断,能感觉到山头震荡草木纷飞,能感觉到身边人忽冷忽热的体温,但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甚至一动不能动,直至被洛经年身上散发的冰冷冻的瑟瑟发抖。
这一刻,她满心被恐惧填满,直觉有件非常非常不妙的事要发生了,她似乎看到了无尽的血色在黑暗之中蔓延,那血与暗越深越浓,一道白影便愈发清晰……
“他要堕魔,快阻止他!”
神秘女子的叫声突然响起,向是被迎头浇了一桶冷水,令浑噩中的沈遥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被眼前青面獠牙的人吓了一跳,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是洛经年的面具。
她稍微一动,洛经年便垂下了头,满眼冷漠,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她。
“吓死人了……”
沈遥华下意识喃了一声。
洛经年低语,“你说什么?”
“我……”
沈遥华突然间便说不出话了。
眼前的洛经年,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周身气息冰冷至阴寒,那微挑着的,眸色潋滟的眼不知何时归于沉静,白与黑是那般的明显,皆无杂质。
黑白分明的眼原是最纯净美好的,他的却透着一股子死寂之气,再也望不到七情六欲。
沈遥华便怕了这样的目光,她垂了眼,避开了与他对视,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堕魔?”
洛经年像是听不懂似的皱起眉头,依旧道:“你说什么?”
沈遥华身子僵了僵,正不知如何回答,神秘女子突然道:“打晕他!”
沈遥华傻了眼,打晕洛经年?
怎么打?
他现在的样子怪得很,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鬼知道他刚才经历过什么,她眼角瞟出去,能见的地方到处都是深坑,草木无存。
“你怎么会这般无用!真不明白我的身体是怎么转世到你这般无用之人身上的!”
她一动不动,神秘女子便气了。
“你当我稀罕么,这么了不起你拿回去啊,好像我用你这身体享了多少福似的!”
沈遥华无端被斥也有些气了,不由在心内腹诽了一句。
她忘了神秘女子能听到她的想法,这一来便惹怒了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小丫头你等着,等我修补好元神,便让你生生世世做无主孤魂!”
第066章 谁是谁的劫
沈遥华心里盛满了苦水,苦的说不出也就算了,现在连想都不敢想了。
现在有两个神经病找上她了。
一个说给了她身体,一个要找她这身体的原主人。
搞了半天她活了十几年,全是给别人活的?
沈遥华脑子乱了一阵,本想装死不理的,她一向觉得神有神道,鬼有鬼途,她一个小小人类没那个本事之前还是少掺和为妙。
不过转而她便想到神秘女子曾经救过她帮过她,帮的还不是小忙,如果不是神秘女子,她还在还是半点巫术不懂的傻子。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欠了神秘女子的,便心也软了嘴也软了,吃吃与神秘女子说道:“我觉得打晕他不太可能,有没有别的办法?”
片刻的功夫,洛经年的眼又起了变化,白处隐隐起了细细的红血丝,一条一条缓慢的纵横交错着,虽是慢,可也渐渐结成了网。
这时的月色也变了,像是覆上了一层粉色的纱,令圆月透着淡而朦胧的粉,好看,但诡异。
神秘女子这会似乎也冷静下来了,淡淡道:“他是此山孕育之灵,除非有一日飞升,否则永远都被会被缚在此处无法离开,我真是不知他从哪里找到这种方法的,堕魔,他也敢!”
一入魔道,便永无出头之日,生生世世与黑暗为伍,为天道所不容,为世人所不耻。
他好歹也修成一方之灵了啊……
神秘女子颓然长叹,惹得沈遥华也心有戚戚然,觉得这一对男女还真是可怜可叹。
她这时凭自己的想像已整理出了一段故事。
神秘女子生前是个很厉害的人,说自己的灵眼灵身什么的都是她的,反正沈遥华是信了。
洛经年认识神秘女子并痴恋于她,他既是不能离开韶光山,那便说明神秘女子就在这韶光附近,没猜错的话,她就在东巫。
然而这个很厉害的女人早早的死了,洛经年应该是知道她死了,也知道她会转世或什么的,他等不到她,便想去找她,想去找她便只有入魔一途。
他不是这一夕间才有此念的,沈遥华不知神秘女子死了多少年,便也想不出洛经年动了多少年的念头。
她想神秘女子应是死的不甘不愿罢!
否则不会只是身体转给了沈遥华,元神还在世间游荡,后来也不知怎么找到了沈遥华,虽是偶尔出现那么一下子,巧的是救过她两命。
一次在河妖那里,一次在洛经年这里。
在河妖处她狠狠刺了自己的心,昏死之前听到的那句话,便是神秘女子所说。
沈遥华正在震惊,神秘女子一句话差点将她震晕过去。
“我救过你三次!”
神秘女子道:“第一次在兀离山,为你挡雷险些便害得我元神破碎,不然你以为光凭一个受了天罚的老婆子就能护住你?”
天罚,衰其神,弱体其,削其灵,令一个原本已修出灵体,元神充沛之人比正常人更快的衰老衰弱下去。
或许没遇到她之前,老神婆也如沈兰醒一般保持着年轻与美貌,但她印象中停留着的,是一个丑陋的老婆婆。
“你救过我,我很感激。”
“可是你救我,只是为了这身体吧?”
“我并不想要这身体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婆婆便不必为我而死了。”
“就算不认识婆婆也不打紧,只要她康康健健的活着便好……”
沈遥华一时间心酸的难以自抑,眼泪哗的便流了满脸。
“你怎么哭了?”
一只带着微温的大手温柔的抚在沈遥华脸上。
洛经年垂下眼盯着自己满手的水光,满眼都是迷茫。
沈遥华盯着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忽的觉得洛经年也是个可怜人。
不知那个神秘女人会不会像他恋她一样恋他。
是,即便不能相见仍觉美好。
若不是,他做这一切到头来只是笑话。
沈遥华便难看的笑了笑,抹了把泪哽咽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你要找的人已经回来了。”
洛经年没有她想像中该有的反应,只是伸手在她脸上掬了一把,喃喃道:“你怎么哭了?”
他怎么这么怪?
洛经年的举动惊到了沈遥华,她在心里的问话也没有收到回答,那个神秘女子似乎又不在了。
洛经年在这短短的片刻,眼中的红变成了黑,与黑色的瞳仁连在了一起,令他两只眼漆黑一片,极为骇人。
沈遥华惊喘一声,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可能是太怕了吧,她竟在洛经年脸上甩了一个极重的巴掌,那一巴掌恰恰拍落了洛经年的面具,然后也不知怎么地,她将自己吓的尖叫了一声。
面具掉落,洛经年眼中的漆黑忽的一散,只是还没等沈遥华觉得高兴,一只滚烫的手便闪电般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手是下了死力的,怕是只要轻轻一拗,她那纤细的颈就会断掉。
一道细针般的红光突然由沈遥华心口飞出,电般刺入洛经年眉心。
沈遥华刚觉得颈上剧痛,洛经年便钳着她的颈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遥华刚从鬼门关擦边儿而过,这一摔一冲,又擦了一回。
她躺在洛经年身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掰开洛经年的手指,直累的自己脸色发青,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
“帮人帮到底呗。”
沈遥华缓缓回着气,求着不知名的那位救命恩人。不过在心里她有种预感,那位应该不会再理会她。
果然,她说尽好话,那位也没再出手,只是她的心莫明其妙的痛了几下,针扎虫咬似的。
她便轻轻摸了摸心口,莫明的便想起了墨夷小白与墨夷苍楮口中的凰蛊。
像是回应她所想一般,她心口又痛了一下。
“是你吗?”
沈遥华因为那一痛而皱起了脸,还未舒缓,紧接着又皱了起来,因为心口又痛了。
沈遥华惊喜,“真的是你?”
心如针扎。
“你在哪里?”
心如针扎。
“难道你在我心里?”
针扎针扎……
“哎呀,我不跟你说话了,拜托你别折磨我了。”
没多久沈遥华便痛的冷汗直流,好不容易求着凰蛊不与她交流了,刚松了口气一转眼,便又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第067章 美人来兮
洛经年的眼又像不久前一般,黑色瞳仁布满了眼眶。
他侧躺于地,几丝乱发覆在苍白的脸上,令其妖异中又带了几丝可怖。
沈遥华又惊的全身僵硬,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洛经年的手还在她颈上,不知何时已变得冰凉,沉重的像在颈上套着铁枷。
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她,既不放手也不说话,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她想人的好运是有限的,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庇佑,所以她也只能静静的回望,还呼吸都只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便会害自己丢了小命。
这样一来,时间便过的额外的慢了起来,每一个眨眼,似乎都经历过一场季节轮换似的。
在无数个季节轮换之后,洛经年终于缓缓的缩回了手,他那双没有白眼仁的眼慢慢的变成了血丝纵横,又慢慢的回复清明,只是眸光不再潋滟,变得有些死气沉沉。
他躺着不动,沈遥华便不敢动,两人侧躺于地诡异的对视了良久,直到沈遥华觉得自己会躺死在韶光山顶,洛经年才慢慢的坐了起来。
他坐在那里慢吞吞以指梳发,泥尘草屑簌簌而落,转眼间便恢复成乌黑光亮,其中的几缕银光便显得极为扎眼。
沈遥华看到了,洛经年自然也看到了。
他慢吞吞掬了一缕白发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看了片刻后叹息道:“我回不了头了。”
他看了眼沈遥华乌青的颈,眼中有丝自责一闪而过,随即便眼向天,盯着光芒有些晦暗的月亮道:“等我自由了,带你走可好?”
沈遥华愣愣道:“你去哪?”
洛经年摇了摇头,垂首看了她一眼,忽的灿然一笑。
“不管我去哪,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带你走的。”
他起身,捡起掉落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竟自洒然而去。
沈遥华抱紧双臂转脸向天,怔怔盯着月亮,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混乱无比。
在兀离山生活了十二年,除了三次倒霉的‘天灾’,基本上她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
离开后一切都变了,总有这样那样的人与事或偶然或强行进入她的人生,让她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然后她发现了,从没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就连身体也是别人的,如果哪日神秘女子想要回去,她是不是就会成为一只无主孤魂,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那般恍恍惚惚飘荡于天地之间。
她便又想到了游魂。
他记不清自己是谁,记不清自己飘荡了多少年,想来,还真是可怜。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他,只是她不知道百鬼冢怎么去。
罢了,既然无解,那便先不理会,洛经年想带她走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还有个沈兰醒不会答应。
如此一想,她便又安下心来,起身慢吞吞回到密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