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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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张忠可以救活,那么……
这文真公本是慢吞吞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极有章法,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可现在,他却犹如看到了曙光,整个人顿然间像是疯了一般,拿着急奏,便箭速一般的冲了出去,直朝着衍圣公的寝殿狂奔而去。
这一路上,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惊喜,边急速地跑着,脸上洋溢着笑意。
老天有眼呀,圣公有救了,有救了。
他气喘吁吁的赶到了衍圣公的寝殿,上气不接下气的,此时诸公们似乎还在争执,剑拔弩张的,气氛格外凝重。
他没有过多犹豫,便立即冲到了诸公的跟前,边喘着气边道:“急奏,急奏,大夫,大夫,你来,你先看看。”
那主治的大夫先是略显讶异,觉得这文真公率先让他来看急奏甚是奇怪,却不敢怠慢,忙接过了急奏。
这一看之下,这大夫也是惊讶得目瞪口呆,其他诸公看着蹊跷,也纷纷凑上来,众人看了那上头的文字,默然无语起来,只是脸上的表情都显然变得不一样了。
良久,大夫才徐徐道:“据老夫所知,这世上根本不曾有过发散的良药,老夫遍览古籍,可以保证,所以老夫以为,这急奏,只怕略有浮夸。”
话虽然说得委婉,可是语气里却充满了质疑。
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便大夫提出再多的质疑,却也是有人相信的,至少有一线希望吧。
因此文真公再不想听这大夫胡说其他的了,连忙急道:“事到如今,圣公危在旦夕,还是快马加急,先去求药为好,其他的事,再做讨论吧。再说张忠都活了,他跟圣公一般的情况,老夫相信圣公也能活过来。”
大夫自然不敢反驳,毕竟张忠活着,这就已经说明了陈凯之用的药是有效的。
诸公们想到张忠还活着,目中尽是震撼,而且他们本以为圣公死定了,谁料……
在一阵沉默之后,文正公打起了精神,很是着急地说道:“快,派出快马,快马加急。”
方才,他还想借此机会虢夺陈凯之的学爵,可现在,他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要去问药了,自己的外甥年纪还小,若是此时圣公过世,世子年长,足以维持大局,只有让圣公多活几年,他才有机会。
虽然……这急奏只是语焉不详,不过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了一线的希望,若是不求药,那圣公就只能一命呜呼了,所以诸公都希望能得到陈凯之的药方。
………………
年关将至,飞鱼峰上已上大雪纷飞,整座山,仿佛被积雪包裹,一时整个天地银装素裹,触目望去,俱是白皑皑的一片,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寒气逼人。
可只到了清晨拂晓,这里便复苏了生机,奴仆们开始清理着积雪,校场上,勇士营的丘八们已经开始了晨跑,他们口里呵着白气,一下子功夫,眼睛和眉毛,便仿佛凝了一层冰霜,脸颊上,被冻得发红,可跑了几圈下来,浑身上下,便已冒出了腾腾的热气。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习惯成自然的,如今这些丘八已是焕然一新,他们身体和从前相比,仿佛经过了改造一般,身上的肌肉结实如磐石,无论任何时候都是精神奕奕的,经过了长久的操练和几乎是无限供应的后勤,每日这样的操练,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是要命的事,可对他们而言,却无关痛痒。
于是……操练开始加码,武先生似乎比谁都清楚这些丘八们的临界点在哪里,总能适当提高一定的操练要求,既勉强可以令他们完成,不因操练而使他们伤亡,又能让他们精疲力尽。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了读书、操练上,以至于对于其他的事,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因为读书,所以不再如从前那般的骂骂咧咧,因为操练得久了,对于从前的各种娱乐,变得陌生,每一次操练下来,他们只想着吃,想着睡,没有半分的精力去顾忌其他,对他们而言,若是能睡个好觉,能赖床小半个时辰,就已是奢侈的事,至于飞鹰斗狗之事,实在没有了多少兴趣。
人的需求变得简单,养成了这种习惯,心收在了山上,个个都开始安分起来,甚至这些人的身子里,似乎还透着一股寻常丘八所没有的儒雅。
陈凯之也起得早,所以在下山的时候,往往会看一看晨操丘八,方才下山去。
何侍学已去奔丧了,他这一奔丧,临走时候也不知和大学士说过什么话,文史馆暂时是群龙无首,于是官职最高,资历最老的王保来暂时主持。
当然,吏部的任命还未下来,所以王保只是暂代,陈凯之和邓健,现在依然是王保最大的威胁。
陈凯之到了翰林院,点了卯,刚刚进入文史馆,那王保来得早,便已和几个翰林官在这里聊天,气氛倒是颇为浓烈,陈凯之一到,这聊天自然也就戛然而止。
顿时气氛有些尴尬了,王保却亲切地和他打了招呼,陈凯之也回礼,其他的几个翰林,也都和陈凯之相互见了礼。
这些翰林官们哪里不知道,而今是群龙夺嫡,陈凯之和王保之间的龌蹉,便一个个干笑着,有人道:“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真冷啊,可惜,柴薪司那儿,每日只给这点儿柴碳,文史馆地方空旷,靠这些柴碳,非要冻死不可。”
众人便都笑了,尤其是几个老翰林,咳嗽了一下,显得身子有些不堪的样子。
陈凯之倒不觉得冷,这时见自己师兄还没有来,不免有些诧异。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这位师兄早该来了!
于是陈凯之按捺住心里的奇怪,安静地坐在自己案牍之后,让书吏斟了杯茶来,呷了口热茶,一面低头,摆弄着公文。
过了半响后,邓健总算是来了,他一到,王保看了沙漏里的时间,不由质问邓健:“邓修撰何故姗姗来迟?翰林院不比他处,既是上值,便是一分半点都不可耽搁的。”
他想学着上官的语气教训一下邓健,当然,主要是借此机会,让人对邓健生出懒惰的印象。
大家都来读的这样早,唯独你来得这么迟,你虽是修撰,可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陈凯之也不禁为邓健操心起来,在这风口浪尖上,师兄竟还迟到,他心里不由汗颜啊。
不过换做是从前,邓健早就来火了,他是个油盐不进的脾气,可今儿,他却是一笑道:“今日下了大雪,天气冷得很……”
王保像是抓住了机会似的,不过倒是没有怒目而视,而是笑吟吟地道:“邓修撰啊,你觉得冷,我们就不觉得冷吗?我们尚且早来,你偏偏来迟,哎……老夫倒也不是责怪你,只是……”
“不不不。”邓健还是没有生气,而是很谦卑的样子道:“就是因为觉得冷,所以我在想,这里的柴火肯定不够用,炭薪司所发木炭总是不足,我听说外城有个烧炭厂,那儿的炭价格还不错,所以见早就去买了一些来,想着在这儿给大家加加火,因此来迟了,还望恕罪。”
说着,果然有几个差役跟在后头帮忙提着一箩筐的碳来。
翰林们看到了碳,顿时眼睛放光起来,翰林院是年久的老建筑,热气很容易散,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翰林们身子大多不好,现在有人肯添碳来,这还真是抚恤大家啊。
王保呆了一下,竟是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他若是再责怪邓健,或是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只怕就免不了要被孤立了。
有种,你别烧炭啊。
此时,邓健笑了笑道:“噢,下官还有点事,马上回来,告辞。”
他说着,已是告辞出去,却不知跑哪里去了。
陈凯之低着头,假装读着公文,心里却是诧异。
这师兄,吃错药了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2更求月票)
师兄的异常,让陈凯之有一点点小小的担忧。
他甚至很怀疑这碳里可能有毒,脑海里浮现出一幕,火一烧,毒烟升腾,整个文史馆的翰林俱都熏死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依着师兄的性格,给人买碳?还是私人掏银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惊天的阴谋。
不过很快,陈凯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也在这里呢,师兄再如何,也不至将自己也毒死吧。
此时,书吏们已添了碳,整个文史馆都热乎乎的,可谓是温暖如春,陈凯之虽不畏冷,却也享受着这舒适的环境。
他今日检视了几篇公文,发现几份公文有些对不上,便起身向那王保走去。
到了王保的跟前,徐徐开口道:“王修撰,实录和这篇笔录有出入,请王修撰看看,是不是待诏房的翰林记录错了,又或者是实录抄录出了问题。”
王保将公文对比着看了看,而后抬眸看了陈凯之一眼,才道:“这不是小事,老夫也做不得主啊,不如你去陈学士那里问问。”
本来他负责暂管文史馆,这里的事,现在都由他一言而断,就算是要向上头询问,那也该是他去。
谁料他叫陈凯之去。
史料和笔录之间出了问题可不是小事,说穿了,这就是个麻烦,因为你想敷衍过去,将来若是发现对不上,这可是要负责任的,可若是你想把事情查清楚,就是千头万绪,要疏理出哪个环节出问题,可不太容易。
一般上官不喜欢有人拿着这种事来给自己添麻烦,所以王保不去,却让陈凯之去。
这等于是让陈凯之去顶个雷,当然,这是公务,二人都是翰林,这也没什么。
陈凯之自然也明白王保的心思,虽然知道王保想让自己去顶雷,陈凯之也不揭穿他,只是颔首点头道:“那我去见一见陈学士。”
陈凯之收拾了笔录和实录,便出了文史馆,陈学士的官职是侍读学士,在翰林院里有小学士之称,主要负责的是文史还有诏书的收藏储存这一块。
陈凯之到了陈学士的公房外,通报之后,便有书吏请他进去。
只是陈凯之没想到的是,他才踏入这公房,却见陈学士倚在案上,而邓健竟蹲在一旁生着炭火,一面淡淡地说道:“陈学士,这炭是无烟的,不过生起这炭,却也有一门学问,下官特意问过烧炭的老翁,他们说,想要这屋子里不会烟熏火燎,却要仔细着火候……”
他絮絮叨叨的,陈学士连连说着好,显得很和蔼,很亲切的样子。
邓健见陈学士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很认真地听着,他便没停下的意思,继续道:“下官都是听来的,说是这人哪,被烟熏得多了,便容易熏坏身子,陈学士这几日是不是总觉得喉咙干涸难受?就是这个缘故啊,所以陈学士该保重自己才是。往后陈学士要烧炭,叫下官来便是,举手之劳而已。”
陈凯之看得目瞪口呆。
尼玛,难怪刚去了文史馆就又跑了出去,原来是跑这儿溜须拍马来了。
陈凯之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素来耿直性质的邓健,拍马起来很认真,而陈学士,似乎对自己的身子很看重,毕竟年纪大了,这身子是自己的,现在这邓健讲起烟熏的危害,也不禁觉得后怕,忙对邓健颔首。
“有道理。”
说话间,陈学士抬眸,这时才注意到了陈凯之,他朝陈凯之淡淡一笑道:“陈修撰,可有什么事?”
陈凯之和邓健对视一眼,一瞬间,邓健似乎有些尴尬,毕竟陈凯之撞见他拍马屁,陈凯之却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目光很快在邓健的身上移开,朝陈学士笑吟吟地道:“这里有个纰漏,王修撰让下官呈给陈学士看看。”
他语气中,加重了关于王修撰三个字。
陈学士不禁皱眉,他手里头还有公务呢,哪有闲工夫管这个?可既然问到了头上,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他便将陈凯之递来的公文取了来看,随即皱眉道:“这里时间上对不上,可能是时间上记错了,和待诏房的笔录不一致,唔……”
他其实不愿意管这些杂事,繁琐不说,而且没有意义。
倒是邓健突然道:“陈学士,这种事在文史馆是常有的,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顺藤摸瓜,说容易查也容易,说难也难,待诏房那儿,十之**会有草稿的,若是现在去待诏房,找人将草稿寻来,比对一下,若是草稿对不上,那就是抄录的时候抄错了,可若是草稿和待诏房的记录一般无二,那就不是笔录的问题,十之**,就在实录编写的时候写错了。下官在文史馆也有小半年了,这不算什么太疑难的事,陈修撰毕竟初来乍到,不晓得内情,请陈学士将此事交给下官吧,下官今日就可以将事情查清楚。”
陈学士凝眉注视着邓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