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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重宴_季昀-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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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森然可怖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越发阴诡莫测:“你认为我真的相信,你是代表你自己在和我谈这桩买卖吗。”
    大家族里的孩子,哪个自小不是人精,赵长安便是其一。
    狠劲要做得,撒娇撒泼也得舍得。
    昔日楚谡发生了重大的医疗事故,声望尽毁。
    沈家虽然出手帮他避开人命官司,
    谷衍缓缓起身,语气单薄清冷:“我可以继续做夜色名义上的主人。但你要去问问楚家,问问他们我的价位是否过分。”
    “楚家继续暗中获利,经营你们的海外市场,做你们的地下交易。即使有一日东窗事发,亦有我在此担待。”
    商政自古不分家。
    楚家虽然在商场上有心开拓,可政坛早无老人,诸多掣肘,年轻一代中正缺少一个有力的说话者。
    楚谡清亮的眼珠轻轻一转,他缓缓问道:“你不可能只要钱吧。”
    “对于资金难以计算的价值,我另有要求。”
    楚谡面容端肃,果真拿出一副财阀世家的正经做派来。
    “你放心,对你百利无害。”谷衍面容平静。
    “你可以继续担任夜色的负责人。”
    “而我。”
    他声音沙哑,缓缓道:“要谷楚两家同荣俱辱。”
    静夜里无边天际突然爆发出一声响雷。
    客厅里一片沉寂。
    龙野微微坐正身子,浓眉一扬,道:“你要从政?”
    压抑凝滞的气氛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一般,这时微微出现一丝流转。
    在这细微的流转中,谷衍淡淡开口道:“权势财富,我都要。”
    他的肩上似有千斤重担,压迫得他无尽疲累。
    话音刚落,他的眼底缓缓渗出几分寂寥与悲痛。
    刀刻斧凿的英俊容貌细微之处还有踪迹,但少年意气,恣意潇洒的风姿却再难得见。
    “我曾经以为自己无比完美。”
    “有无可匹敌的家世,有视我珍宝的亲人,有人人艳羡的外貌和军功,我以为自己是完美无缺的。”
    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极轻地流泻出一丝温情,随后就被深沉似海的哀痛淹没。
    “直到我明白失去。”
    “自我懂得失去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与平庸无能的人一般模样。”
    “因为满足我从未释放我的野心去称雄,因为满足我从未放纵我的情感去追逐。”
    “如今我心有不甘,意有不满。我决心争抢权势与财富,以此作为我复仇的筹码。”
    楚谡倒吸了口凉气,仿佛看见了一个魔鬼正附身至谷衍身上。
    这股凉意与哀痛缓缓化为音节,从谷衍口中发出。
    “天若不公,我便杀天。”
    
    第45章 匪石
    
    “你要弑天,也得有把劈天斧。”
    “斧头的成本可不低。”
    楚谡缓缓开口,随后向谷衍伸出手,眉眼含笑道:“我便代表楚家,与你做成这第一笔买卖。”
    尘埃在微光中飞舞,一时多少阴谋算计,多少少年意气,都在不言中。
    谷衍回握住他,露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数日后,赵氏集团高层会议召开,赵肃正式宣布转让自己全部股份于谷衍,后者遂为持股率最大的股东,兼任总裁。
    当月七日,赵氏集团恶意清盘郑氏财团。
    随后其他数家与赵氏不和的企业,财团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影响,股价跌至谷底。
    赵肃第一个察觉到谷衍的异常。
    夜半阑珊,谷衍静坐雅室,姿态优雅。
    昔日的伤疤随着时光缓缓抚平,只剩下唯一一道深刻入股的疤痕,烙印在右耳下方,犹如印记一般,提醒他旧日的伤痛。
    “您是守成之主,我却是创业之君王。”
    “零散的行业恶性侵占,兼并已久,我要做的是整合出全新一条产业链,以赵氏为首,统领整个市场。”
    说话间,他再不见昔日的青涩稚嫩,灯影之间,他风神入目,唯有指点江山的冷酷无情。
    赵肃注视着他愈合的面容,移植的皮肤仍然有带着微僵硬,不甚贴合。
    他的侧脸依旧英俊深邃,举手投足俨然是个上流贵公子的做派。
    “不说这个了。”
    赵肃心中微微叹息:“你母亲很担心你的私人生活,如果……”
    谷衍没有说话。
    他的眼帘微垂,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衬衫上的袖扣,隐约带着一丝克制的眷恋。
    “庭有枇杷树,吾爱死之年亲手所植。”
    他的声音清冷落寞,恍若极地的冰泉,渗人心凉。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也只有在这里,在赵肃面前才会流露出当年的情感。
    繁华尽处,我依旧在等待你,追忆你。
    而你是否又会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中,再一次将我遗忘。
    赵肃离开多时,谷衍握着那枚袖扣,仿佛一人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请你回来吧,回来再看看我,垂怜我卑微的执念,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那双玫瑰金的袖扣,在静默的长夜里,仿佛流泪一般。
    非洲中东部,卡隆。
    江成宴猛然睁开眼。
    枕边微凉,好似梦中有极悲伤的事情让他落泪。
    卡隆这地,昼夜温差极大。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傍晚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雨微凉,打湿了窗棂闯入屋内来。
    潮湿的环境总让他的双腿隐隐作痛,这是自那次爆炸以后留下的诸多后遗症之一,还有间或的耳鸣,总是突然而来,毫无防备。
    他起身走到窗前点了一根烟。
    清香悠远的气味极大地安抚了烦躁的神经中枢,带给大脑片刻的安宁和平静。
    他学会抽烟同样是在那次爆炸以后。
    烧伤带来的伤口,让人痛不欲生。
    他成日成夜纠缠在火烧火燎的剧痛之中,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淖,难以自拔。
    倚赖这种给人安定的烟草例如饮鸩止渴,虽能慰藉一时伤痛,却不能给人以长久安宁,然而总归聊胜于无。
    窗棂上的雨珠连成了一片难得的珠帘,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他伸手进雨中,感受这份湿润。
    雨水顺着指缝缓缓流逝,就像旧时光,稍纵即逝。
    在这个清冷湿润的午夜,他的呢喃恍若羽毛飘至虚空,随后不见踪迹。
    “谷衍。”
    烟蒂轻轻落地,宛如一地银屑。
    这一夜灯光未暗,有人守着夜雨静候天明。
    雨后的卡隆,仿佛黄沙大漠中的一支青荷。
    千顷绿洲,亘古绵延。
    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近处有几只牛羊在山野上闲逛,偶尔低头吃草,风吹草低,大有田园山水的闲情雅意。
    此处是一家茶园,茶园的主人外出工作,屋内留下孩子和旅客,大概私交甚好,主人很是放心。
    “会木雕吗?”黑人小男孩抬头问道。
    “会。”那旅客三下两下就削出一把木质小刀递给男孩。
    小男孩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小刀,又期待道:“还会什么?”
    “打鸟偷蛋。”
    男孩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惊呼道:“噢,天呐!卡隆不能伤害动物的。”
    旅客翘起二郎腿,慵懒道:“那我教你爬树吧。”
    男孩期待地跟着他出门。
    旅客果然是个爬树高手,短短几分钟就提点男孩成功登顶,然后摘下树上的牛油果看着他笑。
    男孩在树上玩得累了,对他说道:“我可以下来了。”
    旅客拍拍手,对他展示一个拥抱的手势。
    男孩惊讶道:“要跳吗?”
    旅客理所当然道:“当然了,不然怎么下来。”
    男孩窘迫道:“你不知道下树的方法吗?”
    旅客认真道:“塔沙杰马,我只会教人爬树,不会教人下树。”
    两人的对话都是当地的卡隆语。
    男孩预估了跳下来的高度,道:“沈,我会受伤。”
    旅客鼓励道:“相信我,跳吧!”
    话音刚落,院子外就有一道清凉的男声道:“塔沙杰马,不要相信他。”
    那人也说卡隆语,可能是刚学,发音吐字略微有些声色。
    他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随后爬到树上对男孩说道:“把手递给我,我带你下去。”
    塔沙杰马似乎很信赖他,立刻把手递了过去。
    那人身形瘦削,年纪不大却有一股清冷沉稳的气质。
    塔沙杰马趴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大概是茶园的味道,可又比那个味道好闻很多。
    大概是中国的味道。
    他抱着男孩平稳落地,随后理了理衣服,回到了屋子里。
    旅客摸了摸鼻子,毫不在意被冷落的自己,他厚脸皮道:“塔沙,能给我们送些茶叶来吗?”
    男孩点头道:“好的。”
    旅客看着男孩的背影,低声笑道:“真是个不记仇的小家伙。”他随后走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租到车了?”沈佳期问道。
    那人颔首。
    他样貌清隽,气质冷淡。
    几个月的静养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加雕琢地宛如冰肌雪骨一般,唯独那双铂金色的瞳仁,盛放的冷意与日俱增。
    “我在集市上看见了一个人。”
    雨后的卡隆,一股凉意悄然而至。
    那人如记忆中一般英俊优雅,即使要做的事浸满鲜血与罪恶,他也如品茶赏花一般从容不迫。
    “你当日于火海中带我离开,留下的残骸会不会没能骗得过他?”
    “那些就是足以证明沈屿遇难。”沈佳期说道。
    “京中那位此番动用他二人出手。正是说明他等不及了,他心中怕了,才要这样迅猛地狙杀你和谷衍。”
    “我带你离开无非是担忧你重伤在身,无法避开他的阴谋阳谋,明枪暗箭。”
    他注视着江成宴,宛如对待自己的亲子一般温和:“谷衍有父母家人照料,你却不行。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愿将你带离,你是否会怪我。”
    那个名字晨钟暮鼓般在心中回响,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雨夜都不断绝的思念与担忧,蚀骨之痒,密密麻麻地涌上心尖。
    江成宴冷淡疏离的面容缓缓地裂开一道缝,随后千种万种难言的情绪浮现:“是我们太弱小了吗,以至于在绝对的权势与杀机面前不堪一击。”
    他二人相隔甚远,却都意识到这一点。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谷衍才厚积薄发,以雷霆之势悍然出手,骤然施压。
    情感何其单纯,以至于简单地被回应,就兴奋地忘记了一切的险峻磨难。
    “你能够意识到这一点,比我当年强多了。”良久,沈佳期感慨道,“既然你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现在回去?”
    江成宴微微握紧手,眼神沉静:“不,我就必须亲手了解旧账,绝不能让他再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
    当日为狙杀沈屿,他尚且毫不顾忌整座小区的居民生死,随心所欲地引爆炸弹,导致除沈谷二人重伤后,还有多位居民城门失火,无辜受到牵连。
    他若返京,那人必然得知任务失败,绝对会有第二次更加强劲和绝然的杀招。
    他不可冒险,也不能引他人冒险。
    沈佳期见他心意已决,问道:“你不想知道谷衍的近况吗?”
    江成宴看向他,嘴唇微动,琐碎的细微的光芒让他就像深林里的萤火虫,既胆怯又期待。
    儿女总是前世债,沈佳期今日才知父母不易。
    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带你离京时,他已重伤在床,全身二级烧伤,即使醒过来也是半个废人了。”
    江成宴手指微微颤动,道:“我知道,他当日一心护着我,大半的伤都被他担过去了。”
    他平复了情绪,沉静道:“总归也没有什么,此间事了,他若死,我陪他一道。他若残废,”
    话语一顿,随后释然道,“他若残废,我若侥幸得归,我便以余生做抵,陪他便是。”
    他终于放下所有负担与压力,温润瘦削的面容反射出一股凛冽至极的剑光。
    爱是软肋,亦是铠甲。
    我将着此铠甲,将你安放心上,从此万千敌军难挡。
    他的声音微弱低沉,仿佛寄予了最后的心事与情感于神佛,请求他们传达给他的爱人,他的伴侣。
    “请他等等我。”他低声呢喃道。
    请你等待我,我愿赌上所有的运气,为你如约而至。
    
    第46章 恩典
    
    正午时分,一家私人飞机缓缓抵京。
    飞机抵达后,迟迟没人离开。
    那人双眼微闭,似做小憩。
    此次外交出访的小国甚多,花费的心力体力无数。
    使团本可在小做调整,再行回京。
    但那位执意立刻返京,不肯做丝毫停顿休息。
    长途跋涉,心力憔悴后,他可不就累得在飞机上睡着了嘛。随行官员心道。
    使团众人自然不敢问,毕竟那位看着和善实则铁血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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