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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笔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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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宇靠在魏晋肩上,喘着气说不出话。魏晋被吓到了,反而镇定下来,用自己仅存的力气支撑着他,慢慢朝最近的湖岸靠去。
  洛宇是什么时候跳下水的?他这一口气究竟憋了多久?刚才如果自己晚一点凑过去,他还能……浮上来吗?
  “你还好吗?”魏晋哑着嗓子问。洛宇动了动,在他背上拍了一记。
  魏晋一下子红了眼眶。
  以前洛宇给了他太多光和热,让他错觉那种温柔离好感只有一线之差。后来他发现,有些人不需要好感就能够为别人拼命,他们天生就是光源。
  他喜欢过这样一个人,是他的不幸,却也是他的骄傲。
  也许是因为刚刚直面过生死,在这一刻的昏暗暮色中,魏晋却如同置身于艳阳之下,豁然开朗。


第46章 
  岸上的人将他俩拉了上去,洛宇仍旧头昏目眩,跪在原地站不起来。魏晋摇晃着走到应正宗旁边,见他已经被人救醒,便又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你什么意思……”魏晋低声问。
  应正宗面如死灰地呛出几口水,四仰八叉地躺着。
  “看见别人自杀,你也想死一死?”
  应正宗抽噎了一声:“对不起。”他似乎已经清醒过来,“是我一时冲动,还害了你们……”
  “一时冲动?”魏晋冷笑着提高了声音,“因为你胖?因为你失恋了?多大一点破事,啊?!受这么点刺激就连命都不要了,你今天要是真的淹死在这儿,你就不仅是个死胖子,还是个傻逼!”
  围观群众里有人插嘴道:“喂你别说了,小心他也再跳一次。”
  应正宗突然有了表情,他抹着眼睛坐起身:“你知道什么?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我忍受了多久、准备了多久、用了多少勇气……”
  “脸上的油、夏天的汗、身上的气味。”有人小声背诵道,引得大家一阵暗笑。
  魏晋的眼泪掉了下来。夜风吹过身上透湿的衣衫,他们像是化着浓妆的小丑横陈于追光灯下。
  “你喜欢她,她本来就没义务喜欢你。你减肥了,也不代表她必须多看你一眼。”
  洛宇终于抬起头朝魏晋那边望去,却只望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魏晋湿淋淋的衣裤紧紧贴在皮肤上,浑身的轮廓显露无疑。洛宇毫无征兆地心头一紧,几乎注意不到他说了什么,却觉得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避之不及。
  “别傻了,谁离了谁都是能活的。”魏晋用一种疲惫的、温和的语气说,“可你成全了你自己啊……你会变成更好的人啊……那还不够吗?”
  灯光转暗,帷幕落下,小丑在快活的哄笑声中鞠躬退场。
  谁又知道现在笑着的人哭过几场呢?那年少时充沛而廉价的悲喜,那一段注定被无谓抛掷的时光,零落到谱不成曲,只随着这湖边潮腻的晚风无疾而终。
  魏晋回头去看时,洛宇已经离开了。
  他陪着应正宗走回宿舍楼,应正宗说:“今天的事别告诉王芝。”
  “旁边那么多人看见了,恐怕她迟早会知道的。”
  “说得也是。”应正宗又沮丧了。
  魏晋拍拍他:“这样吧,就说你是救人时自己低血糖不小心栽进去的,其他一切八卦都是误传。”
  “别人也许会信,但王芝肯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应正宗叹了口气,“丢脸就丢脸吧。如果她问起来,麻烦你帮我转告她,我看开了,也祝她一切都好。”
  魏晋摸了摸鼻子:“……行,我会转告。”
  自己跟王芝的冷战也该结束了,他决定主动去道歉。
  魏晋转身朝自己的寝室走去。初夏的夜里并不很冷,但衣服还湿着,身上被风一吹,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魏晋走了一段,忽然觉得腹中空空。刚才一番剧烈运动,竟让他两个月来第一次饿了。
  这饥饿一来就排山倒海,魏晋加快了脚步,想回去换了衣服就直奔食堂。没想到刚走到宿舍门前,却看见一个人正等着他。
  王芝看清他的模样时吓了一跳:“我打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就来看看……你这是咋了?”
  魏晋这才想起这茬,苦笑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进水了。”
  “发生什么事了?”
  魏晋对她微笑了一下:“吃夜宵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
  洛宇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面静止的湖,有褪下的衣服,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他从背后抱住那个人,鼻端传入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是雪夜里飘散的酒味。他收紧双臂,亲吻一段伶仃的背脊,由上而下,温热皮肤的触感令人眷恋。
  他心中一片空茫,又像是埋藏着欢喜,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动作着、探索着,直到那个人轻轻回过头来。
  洛宇骤然惊醒,窗外夜色深沉,耳边响着室友的鼾声。
  他心脏狂跳,一边回忆着梦中的景象,一边往下一摸。
  完了。
  洛宇用另一只手蒙住双眼,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声:“完了……”


第47章 
  连续几天,洛宇惶惶不可终日。时常好端端地坐着,突然就石化一般,超然物外了。
  他这明显不在状态的状态,连刚起死回生的领导都看不下去了。应正宗拍拍他:“你没事吧?”
  洛宇被他猛地一拍,险些栽倒:“啊?”
  “……”应正宗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旁边,“老洛啊。”
  洛宇近乎警惕地望过去:“怎么?”
  应正宗摆出促膝长谈的姿态:“那天在湖边,吓到你了吧?”
  洛宇心头一颤,脱口而出:“没有,有什么好吓到的,什么都没有。”
  应正宗又拍拍他:“是我不好,让你遭那回罪。”
  洛宇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显然不是湿身的魏晋,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室友,亡羊补牢地关心了一句:“你现在想开了一点没?”
  “我已经好啦。”应正宗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最近找了家大公司的实习,人生一片光明。”
  “哦,恭喜啊!那必须要喝一杯啊,走走走,我去叫老杨。”
  洛宇觉得自己确实亟需酒精来麻痹一下那不断高速运转、行将烧焦的大脑。
  当晚,几个人出去喝了酒吃了饭,晕乎乎地傻乐着向回走。应正宗口中荒腔走板地不知哼着什么歌,半个人挂在老杨身上,幸好他体重不比当年,还能被架住。
  洛宇走在老杨另一边,情况不比领导好多少,那思维却还该死地绕着某件事转不开。他眨巴几下眼睛,忽然想到一个似乎无比高明的点子,连忙戳戳身边的人:“老杨啊,帮个忙呗。”
  “啥事儿?”
  “你那动做爱情片的小硬盘,还收藏着吧?”
  老杨愣了愣,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好说好说,标了星号的是重点推荐。”
  ——
  夜深人静,室友们都已鼾声震天。洛宇坐在床上,戴着耳机,电脑屏幕的光芒打在脸上,酒已经醒了大半,神情却还飘渺着。
  他是个有条理的人,做实验也讲究采样的合理性,连次序都想好了。
  洛宇没有先打开老杨的珍藏,而是在网页搜索栏里,微颤着手指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他很快下载到了想找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点下了播放键。
  视频中有两个男人手拉着手走向一辆越野车。洛宇屏息凝神,如临大敌地看着,却见那两人无非是开车谈天,迟迟不进入主题,便快进了一小段。
  结果扑面而来的画面让他险些一把合上电脑。
  洛宇又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是不移开目光,直愣愣地观摩着两个男人间的那档子事。
  十分钟后,他严谨地将收伸进被窝里摸了摸——蔫着。
  洛宇表情愈加高深莫测,转而打开了老杨的硬盘,直接打开了那个标了五颗星的。
  ——
  翌日一早,老杨促狭地凑到洛宇床头问:“如何?”
  洛宇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爽。”
  “你看起来不像爽到的样子嘛。”
  “什么都别说了,过会去小卖部买新纸巾盒。”
  老杨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停下了,迷惑地看着洛宇:“讲真,你不像很高兴啊,难不成肾疼了?”
  “……”洛宇坐了起来,“老杨,你有没有……”
  “没有。”
  洛宇翻了个白眼:“你做过春梦吧?”
  “那不废话么。”
  “春梦里有没有出现过……嗯……比较奇怪的对象?”
  老杨想了想:“比如说?”
  “比如说,平时明明没往那方面想过的人……”
  “当然有了,你这问的叫什么话?”老杨唾弃地说,“能梦见女神那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吧,十有八九是白天刚接触过的什么人,或者认识比较久的——我还梦见过当年初中里往我椅子上涂胶水的丑八怪呢。”
  洛宇欲言又止,老杨奇怪地问:“难道你没梦见过乱七八糟的人?头一遭啊?”
  “也……也不是。有一次我白天去了同学会,晚上就——”洛宇下意识地列举起来,然而一句话没说完,他竟出了不少冷汗,脸色甚至比昨天喝酒前更精彩了。
  是啊,这种事虽然奇怪而且令人不太舒服,但真的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人的大脑构造太复杂,那梦境里的潜意识更是毫无章法可循,如果全部都要附会到一个解释上,也太傻了。
  有一瞬间,洛宇简直有些痛恨自己那引以为豪的逻辑思维。
  因为在这本该让人放下负担、舒一口气的时刻,他却立即想到:最奇怪的不是魏晋为什么会入梦,而是自己为何在梦见魏晋之后,顿时阵脚大乱地自我怀疑起来……
  那本不至于。
  是他自己让它“至于”了。
  ——
  “下课。”闻牧舟说。
  年轻的男男女女低头收拾书本陆续走出了教室,偌大的空间顿时安静了下来。闻牧舟合上电脑,提起公文包,从讲台上往下一望,窗边还坐着一个人。
  闻牧舟瞧了他一眼,就像是透过他的身体望了望窗外的风景,没作任何表示,甚至连平静的表情都未曾波动,自顾自地转了个身,朝门口走去。
  申海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笔挺的背影。
  这一个月以来,申海旁听了闻牧舟的每一堂课,风雨无阻,来了就挑一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下,既不跟闻牧舟打招呼,也不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似乎真的只是对课堂内容有兴趣。
  闻牧舟对此不置可否,有时目光掠过申海,也轻飘飘地不作停留。起初几次申海以为他没看见自己,后来才意识到,对方是比自己更干净利落地结束了那段似是而非的交情。
  讲台上的闻牧舟看起来和平时判若两人,有种一旦开口便让全场凝神倾听的风度,谈吐确如春风化雨。申海上过许多教授的课,其中大多人比闻牧舟年长,但不知为何,却是闻牧舟最有气势。
  这样的闻牧舟仿佛距离他十分遥远,申海不由地想起自己这些天费心打听到的消息。能在这所大学常驻的,除了真才实学,多多少少也有些背景,而闻牧舟还那样年轻……
  申海最初过来,是想找机会去搭讪的,但拖得越久,看得越多,他就越怂。不知不觉,居然就旁听到了现在,都快跟班上的同学混熟了,闻牧舟那边却还毫无进展。
  申海咬了咬牙,忽然起身飞快地追出了教室,奔向闻牧舟办公室的方向。
  闻牧舟还没进门,申海叫住他:“教授。”
  闻牧舟顿了顿,回过头来,也不问他来意,指了指办公室说:“进来坐吧。”
  申海风萧萧兮易水寒地走了进去,往墙边的沙发上坐了。闻牧舟却还站着,在书架上挑挑拣拣,口中说道:“有阵子没见了,你还好吗?”
  他这是睁眼说瞎话了,申海张了张嘴:“……不太好。”
  “嗯?”,闻牧舟下了讲台就没了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味道,人有些倦怠,显得很温和。申海鼓起勇气冲口而出:“我很想念你。”
  话音落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闻牧舟将一本放错了位置的书册取下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年轻人要学会放下。笔友没了可以再交,这次看准些就行……”
  申海急了,噌地站起来:“我想的不是阿紫,是那天茶馆里的教授你。”
  他一站起来,就比闻牧舟高了不少,再加上那天生冷峻的眉眼,根本没人能看出来这人有多怂。闻牧舟一撩眼帘:“坐下,站着干嘛。”
  申海只得又坐回去:“我知道这在你听来一定很傻,但是……”究竟要“但是”什么,他却说不出了,踌躇半天,用一种近乎幼稚的顽固姿态说,“但是我宁愿说出来被你嘲笑。”
  闻牧舟没有笑,也没有其他表情,不紧不慢地把那书册塞进了正确的地方:“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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