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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停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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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竹拿着一壶山脚下买来的冰镇青梅露,顶着烈日走到田地中央,递给了正蹲着检查植物的青年:“大少爷您快喝点,不然真要中暑了。”
  沈蔽日放下手里的小铲子,接过来喝了几口,又埋头继续检查了。
  松竹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再看看这一片药田中被晒的恹恹的药草,无奈道:“今年夏天真是太热了,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这些草药了。”
  沈蔽日没有回答,又仔细的检查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对松竹道:“你去跟老秦说一声,这个月给药农们多派些钱。天这么热,让他们仔细打理着,可别都旱死了。”
  他在烈日下蹲了大半个小时,不但腰腿酸麻,起来的时候还晕眩了一下。松竹赶紧扶住他,看着斗笠下那张又红又白的脸,焦虑道:“哎哟我的大少爷,您真是太胡来了!赶紧到树下歇息吧,要是再晕过去大夫人肯定要宰了我的。”
  沈蔽日站稳了就松开松竹的手,他也就是那一下觉得晕,又没有多大的事。等到了树下坐着后,松竹给他递了毛巾擦汗,又拿起折扇对着他不住的扇风,直到他气色缓过来了才放下心来。
  “大少爷,您晚上还要去参加陈老的生日宴,要不咱就早点回去,您也好梳洗休息下?”松竹收拾着脚边的包袱道。
  沈蔽日看了眼这一大片药田,就算再担心也知道留下来没什么用处了,于是和松竹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回到了沈家。
  他难得会在这个时间回来,故而刚进门,就看到了一幕让人无语的画面。
  他的二妈三妈又在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了。
  沈家是宜州城最大的药材商,在西街上有六间联排的店铺,还有好几家分号。沈蔽日的爹沈正宏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但是对后宅的治理却远不如做生意有能耐。
  家里一共四位太太,他与弟弟妹妹都是大夫人所出。二太太三太太是沈老爷近几年娶回来的,至于四太太,则是今年刚进的门。
  沈老爷已经七十岁了,本来再纳个妾也不算多大的事,问题就在于这位四太太是戏子,还是个男子之身。
  当初沈老爷要娶的时候全家都极力反对。奈何老爷说一不二,非要敲锣打鼓的把这位徐宴清迎进门来,还给了他整个西厢做居所,平时又三不五时的赏些古董珠宝字画。这恩宠在旁人眼中可是望尘莫及,连他妈都气不过,何况是年轻气盛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了。
  因而待徐宴清进门后,沈蔽日就经常能撞见这样的场面,他二妈三妈堵着四妈不放,不但语言上羞辱,更是动辄就告状打骂。
  这不,今天又是在院子里就罚开了。
  “大少爷。”有丫鬟小心翼翼的路过,一看到他站在院子的拱门边上,立刻行了个礼。沈蔽日把丫鬟拦着,问她怎么回事。
  那丫鬟是在庭院里负责打理花草树木的,闻言便小声道:“三太太说四太太刚才见着她和二太太没有及时行礼,所以抓着四太太在教礼数。”
  沈蔽日皱着眉,看着庭院中央顶着一杆戒尺罚跪的男子,不禁叹了口气,上前道:“二妈三妈,天气这么热,为何让四妈这样跪着?”
  他掌着家里的生意,又是嫡长子,除了沈正宏外,沈家就他身份最尊贵了。因而他一发话,二太太和三太太的态度马上就软了下来。
  三太太笑盈盈的看着他:“大少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就一点小事你不必在意,赶紧回房休息吧。”
  说罢便对二太太使眼色,二太太还没开口,徐宴清身边跪着的另一个丫鬟就急道:“大少爷不是的!是三太太无缘无故就罚了四太太!您来的正好,请您主持公道啊!”
  那开口的丫鬟叫骊儿,自小就跟着徐宴清,在他进门后也就跟进了沈家来伺候。骊儿胆大心细,摸清了家里的关系后明里暗里的向他求助过许多回了。
  沈蔽日看着低头不语的徐宴清,见他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便让松竹过去把人扶起来,又制止了那个要对骊儿掌嘴的家丁,道:“二妈三妈,今日太阳这么大,若四妈跪的中暑了,晚上爹回来你们也不好交代。何况四妈是否有错可以交给爹来定论,不必急于一时。”
  他淡淡的开口,并未摆出强迫人的姿态来,可这话就是让人反驳不了。二太太和三太太互相看了眼,心里有气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再闹,只能气闷的走了。
  骊儿立刻去看徐宴清的情况,见他无碍才对沈蔽日鞠躬:“谢谢大少爷!”
  徐宴清也对他点了点头:“多谢。”
  沈蔽日伸出手来,虚虚的扶了徐宴清一下:“四妈不必如此客气,赶紧回房去喝点凉茶休息一下吧,可别真的中暑了。”
  徐宴清没有多言,在骊儿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了。沈蔽日看他进了后院,对松竹道:“找人去请时珍堂的小李大夫来给四太太看看。”
  松竹立刻跑去传话。他回到自己院里,刚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一个红色的礼盒。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对明朝时期的白瓷花瓶。触手冰凉,光泽温雅,真是难得的上品。
  这是他让管家准备的礼物。今晚他要去宜州商会的会长陈震则家里参加生日宴,陈老是出了名的喜欢白瓷,看到这对花瓶一定会很满意的。
  沈蔽日收好花瓶,让下人端来了浴桶,泡了个澡就困了。他难得能有今日这样闲的时候,干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等傍晚松竹进来时,他还是没睡够,困得起不来身。
  松竹把大夫人让人炖好的参汤递来,看他喝下去清醒些了才伺候他起身穿衣。
  今晚去参加陈震则生日宴的都是宜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松竹遵照大夫人的叮嘱,拿了件酒红色绣金线的长衫要给他穿,被他推开了,换成宝蓝底绣银灰暗云纹的,又把襟扣上的三层金链子换成了银色的怀表链,对着镜子打理好头发,这才拿上礼物,坐着汽车去了陈府。
  陈府的宅邸是西式的花园洋楼,坐落在城东。沈蔽日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下了车,门口的迎宾上前来,在他胸口别上一朵红玫瑰,恭敬的把他请进去。
  他来的不算早,宅邸的花园和一楼大厅都站了不少客人。今晚的生日宴是西式自助酒会的形式,大家都很随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喝酒闲聊。
  沈正宏在把家业交给沈蔽日的时候,一并把自己宜州商会副会长的身份也转给他了。这些年来他在生意上做的风生水起,也为宜州商会提供了不少有建设性的帮助,很是得人心。因此他一进来,就有不少人拥上来与他打招呼。
  沈蔽日笑着回应,好不容易进了大厅,总算看到陈震则携着夫人站在楼梯旁,正与人交谈。
  看到他来了,陈震则立刻走过来,亲切的与他打招呼。沈蔽日把礼物送上,陈震则果然欣喜,不住的夸他有眼光。
  沈蔽日谦虚了几句,见他把礼物交给夫人,低声对自己道:“前阵子一直在传北平那边会派人来接任杨司长的位置,昨儿那位终于到了,我写了拜帖去。那位听说今日是我生辰,便主动说要来参加。”
  沈蔽日微微吃惊:“已经来了?怎么瞒的悄无声息?”
  “对,就在后园看歌舞表演。你随我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陈震则与沈正宏是几十年的老友,也是看着沈蔽日出生长大的,对这个斯文儒雅又懂得做人的侄子很是喜欢,有什么好事都会预上他一份。
  沈蔽日跟在陈震则身后,穿过长廊到了后花园的入口处。这里比较安静,不知是不是那位司长在的缘故,四周没有其它宾客。
  那人独自坐在桌边欣赏歌舞表演,从后面看去肩背挺拔,穿一身墨绿色的军装,黑色的皮绑带从一侧肩膀延伸到腰际,腿上是双长军靴,正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他手边摆着一瓶红酒,已经喝了大半。陈震则上前去打招呼,沈蔽日慢步跟上。等对方听清陈震则说的话后,便转过脸来,一双锐利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扫了个遍。
  沈蔽日并不是没被人这样看过,但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人的脸就觉得别扭了。
  这位新来的司长也就二十几岁,长得很俊,却不是那种温良的好面貌,眼角眉梢带着点痞气。
  他心里有刹那的不舒服,但没有表现在脸上。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就看到那人朝他走来,唇边扬起了愉悦的笑:“沈大公子之名我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倒是没白瞎了那些传言,长得可真好看啊。”
  他一张嘴就是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沈蔽日皱起眉,并未去碰他伸来的手,不卑不亢道:“初次见面,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新来的司长忽然靠过来,趁他不备就贴在他耳畔道:“不是初次见面了。云深哥,你真不记得我了?”


第4章 你以前就是用这种办法追女人的?
  俞天霖说完就退开来,沈蔽日被那句称呼叫的都忘记他的无礼了,惊讶道:“你是……?”
  见他是真的没认出自己,俞天霖的神色不对了,疑道:“那年南京少书院的暑假,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是小鱼啊。”
  沈蔽日看着眼前的青年,这张脸的轮廓虽有些陌生,记忆的碎片却随着他的话一点点的拼凑了起来,终于在脑海中揭开了一幅岁月的面纱。
  他想起来了。
  那时他还是南京少书院的大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学校布置的任务所以没回宜州,在宿舍里住了两个多月。
  小鱼是他舍友的表弟,那年暑假来南京过,由于家里的大人不能总陪着照顾,就跟着舍友一起住在了宿舍里。
  沈蔽日白天与舍友忙着学校的任务,晚上就在宿舍里作业闲谈,有空的时候还会出外游玩两天。舍友基本都会带上表弟。小鱼的性子冷淡,一开始不愿说话,后来相处的多了才渐渐的熟了起来,在舍友没空的时候也会把人交给他来照看。
  那时小鱼也有十五岁了,却一点也不像那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样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学校的图书馆。每次沈蔽日去找的时候都是在窗边的位置看到他,而他看的也不是一般的书,都是些难懂的兵器杂学和政治向的。除此之外他还很喜欢长跑,沈蔽日陪着跑了几次,回回都累的浑身大汗却也痛快的酣畅淋漓。
  那年暑假的记忆是短暂的,但也确实是自在快乐的。后来小鱼回北平后就没有再来过了,半年后舍友举家去了国外,从此以后就断了联系。
  所以谁又能想到,多年以后的今天,他还能偶遇当初的那个少年呢。
  沈蔽日的眉眼温柔了下来,主动握住俞天霖的手,歉疚道:“我早前生了一场病,记性就变得不太好了。多年不见,你长高了也俊多了,一时之间我倒是真的没认出来了。”
  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没想到俞天霖急了:“你生了什么病?要紧么?”
  沈蔽日笑了笑:“就跌了一跤,脑子里有些淤血没散。不过没什么大碍了。”
  俞天霖并未放下心来,反而摸到了他脑后。温热的掌心隔着发丝贴在了头皮上,动作缓慢的像是在寻找伤口。沈蔽日下意识的避了一下,没能避开,见俞天霖忧心道:“伤口在哪?”
  他眼里的担忧是真切而毫不掩饰的,沈蔽日觉得别扭,可想着以前两人的相处就没有再躲,带着他的手摸到了脑后偏上的位置:“就是这,伤口不大,应该摸不到了。”
  那伤口是真的摸不到了,因为只磕出了一点血,大部分都是淤在脑子里的。俞天霖认真的摸了好一会儿,沈蔽日实在架不住他这过分亲近的动作,只得拉着他的手放下来。见他不情不愿道:“那你现在记性不好,日常生活可有影响?”
  他摆明就是一副要叙旧的样子,连后面一直干站着的陈震则都抛诸脑后了。沈蔽日尴尬的咳了声,道:“没什么影响。对了,陈老说你是新上任的督查司司长?”
  督查司是民国政府在宣布独立后于各省安排的一个独立部门,直属北平军政府管辖,监管着各省市下的民众产业,因而宜州商会对新旧司长的交替才会那么在意。
  俞天霖这才想起正事,道:“是,但我没想到你就是云深哥,你怎么改名字了?”
  他救沈蔽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到北平,也就没让松竹提他的名。眼下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再问一次了。
  沈蔽日已经看到几步开外的陈震则一直在往这里观望,于是道:“陈老还在等着,要不晚些时候再叙旧吧。”
  俞天霖同意了,沈蔽日过去解释了一番,陈震则一听说他俩是旧识便欢喜不已,让他多陪陪俞天霖。又和俞天霖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沈蔽日,毕竟他是商会的副会长,这宜州城中有点规模的民众产业都在商会登记备案过,没什么是沈蔽日不清楚的。
  他这提议是说到俞天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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