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微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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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莫程深不敢追问，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呐喊。
夏老师对待他，永远都是热两天，再晾两天，循环往复的态度。
每次还没等莫程深沉浸在春风拂面里准备迎风滋长，突如其来的寒冰便会把他瞬间彻底砸个清醒。
夏老师这次倒好，莫名其妙发了通火，然后呢，你数数，都冻着自己多久了，怎么的，也该轮到让自己如沐春风一会儿了吧。
莫程深很生气，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连三个好字，颤抖着从他的嗓子里挤出，然后他转身，拂袖离去。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大多容易患得患失，尤其是莫程深这种求而不得的，很多细节就格外的在意些。
他的气倒也不是完全来自于老师这些天的冷淡，毕竟，也快成年了，还不至于气量狭小到这个地步。
只是，刚刚他进来的时候，清楚的听到数学组的那个八卦老太太，正在给夏老师大肆宣扬自己的侄女，什么长得好看，性格也温柔，还会做饭，怎么的，都让夏老师周末和人家见上一面。
关键重点不是在这里，而是，夏老师，他他他，竟然没有拒绝，反倒是应承了下来，同时，还笑的一脸灿烂。
莫程深出办公室的时候，特意狠狠瞪了那个老太太一眼，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不赶紧退休回家养老，给年轻人腾位置，老赖在这里干什么！
我旁边可坐着个八卦的流通站，别以为你那个什么侄女的我不知道，又黑又胖，个子还矮，而且呢，都二十八了。你说说看，你都给她介绍多少对象了，什么马老师宋老师张老师的，哪个没有给你强拉硬拽过，可这么多年，不还是没能嫁出去嘛。
别人都不要的，凭什么硬要往夏老师这里塞，不就是看他好欺负吗。
莫程深想要周末去跟踪夏老师，直观他相亲的全过程，但莫程深毕竟也只能想想，要是真去了，万一还被夏老师发现，跟踪这个事，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照夏老师那个性子，说不定一怒之下，就真答应老太太的侄女，再也不理他了，那他才算是，真正的欲哭无泪了。
油煎火烹的，这个周末还是过去了。最终夏老师相亲相的如何，莫程深并不知道，不过这两天莫程深偷偷观察了夏老师许久，令他窃喜的是，夏老师，还是从早到晚一个人窝在学校，看样子，估计是没成。
作为局外人来说，莫程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其实也是出于关心则乱，夏游青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种能够轻易地把拒绝说出口的人，多年一贯的隐忍，让他更多的使用迂回战术。
你想想，就他那棉里针的性子，啧啧啧，有的是办法让你和他坐在一起时候，整个人如鲠在喉，什么姿势都不舒服。然后呢，你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主动逃离这个让你坐立难安的地方，和他挥手说再见，其实内心吐槽的，却往往是，再也不见了您呐。
就这种通常无往而不胜的性子，却在遇到莫程深的很多时候□□了个钉子，这孩子太拧，也就是固执，认准了的事情，偏要一条道走到黑，旁人怎么的软硬兼施都没用。
夏游青的眼里就觉得他这样是没长大，去社会上磨砺两年，什么样的棱角都会被很快消磨殆尽了。
不过这个年纪可爱也就可爱在这一点上，执拗得很，那个好听点的词叫啥，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像成年人那般的总是畏手畏脚，这群孩子们往往就是靠着这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反倒做成了不少大事，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可是莫程深不是英雄，他或许连狗熊都算不上，他连冲上前去，当众握住夏老师的手都不敢，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晚上吃了药，默默的想着人家入睡，要是不吃药，还睡不着。
你说滑稽不？
滑稽，真滑稽。
夏游青自然知道自己最近有些失态，平生第二恨的人的名字从自己最喜欢的学生口中说出，还一口一个哥们，声称是好朋友。
他怎能不气。
宋铎，这个名字，即使他做梦，都能被这两个字生生惊醒，他不是小白菜，纵是性子再隐忍的人，也不能一直被人这么欺压。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他遇到了这么多人。王瑟远他不痛吗？孟秀妍他不怨吗？
可真正论的上恨的人，就那么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宋铎。
恨的他咬牙切齿，夜难安寐。
他无数次的劝说自己，不该这样的，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能怪他，他也是可怜人。
人人都是可怜人，难道可怜就可以遮掩错误了吗，他上无父母，同无兄弟，下无子女，现在连个正儿八经的朋友都不能算有，如果这能算个可怜的话，那他去杀人放火，然后法律会不会因为他是个可怜人就放过他？
会吗？
夏游青当晚做梦了，梦里，他回到了久远的童年时光。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那时的夏游青还叫夏明笃，年纪很小，七八岁左右，只是个子很矮，整个人瘦瘦的，小小的，远远看上去，好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那时的生活，简单而朴实，邻里乡亲都是善良的人，他们轮流每天给夏明笃一点吃食，也会把家里大一些的孩子的旧衣服送来给他穿。
小明笃还挺享受这样吃穿不愁的生活的，除了，不能上学，可是他真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乡下的孩子嘛，当家都早，不能上学的，也远远不止他一个。
无聊的时候，小明笃喜欢坐在村口的田埂上，看着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在田里，弯着腰辛勤的劳作；看着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孩子，三五成群的手拉着手，呼啦啦的疯跑。
也许，那段时光，是夏游青一生当中最平静的日子。现在想来，心里还透着三寸的暖。
然后，有一天，邻居陈伯告诉他，有人要主动供他吃，供他穿，还要供他上学，吃穿本就有的，小明笃对上学，倒是有点好奇。
接着，他就被带到那个妆容精致、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面前，陈伯拍着他的头，“傻小子，愣着干啥，叫阿姨。”
那是夏游青第一次见到杜杜。
他之前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唇红齿白，笑容温暖，连眼底眉梢，都透着青春的气息。
那时候的村里人是真淳朴，纵是那时杜杜脸上敷着厚厚的粉，也无法遮掩她稚嫩的面容。但村里那些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大爷大娘，还是坚持叫她大姐。在朴实的村里人的心里，大姐这个称谓无关年纪大小，表达的，是对对方的一种尊敬。
夏明笃也叫大姐自然是不合适的，陈伯便想着，让这孩子学着城里人赶一回时髦，叫声阿姨罢了。
夏明笃愣愣的，只知道盯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一直看，完全忘了开口说话。准确的说，他是不敢，怕自己一开口，那粗鲁的乡音，惊吓到这城里来的漂亮大姐姐。
陈伯又拍他的头，有点疼，于是他嗫喏着，低下头，小声的开口，“我……我……阿姨好。”脸颊却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羞红了。
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陈伯叹了一口气，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揉了两下他的头，冲着杜杜讪笑着，“杜大姐你看，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了，可能是之前，没见过像您这样画里走出的神仙，杜大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孩子还是挺机灵的。”
杜杜没说话，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夏明笃的头，她的手很温暖，有点像刚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馒头；身上也很香，比村头五颜六色的野花要香的多。
夏明笃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他抬起头来，却一下子撞进了漂亮大姐姐的眼眸里，那个比晚上满天的星子还要亮的眼神里。一瞬间，他的脸又红了。
后来的夏游青也会想起这一段，那时候的杜杜，是真的好看。
“你就是夏明笃？”大姐姐说的是电视上才有的普通话，和他扒着领居家窗台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么好听的声音，比电视上的，还好听，夏明笃迷迷瞪瞪的，点了点头。
那女孩笑了，“别叫我阿姨，叫我姐姐就好，还有夏明笃这个名字，好听是好听，我却想给你改一个，以后，你就叫夏游青，好不好。”
他傻傻的，只会点头。
陈伯拦住了杜杜，“杜大姐，你想让他叫你姐姐，也就姐姐吧，姓不随你也是咱们这里的规矩，但是名字也和你没关系，这不合适吧。好歹你也养了这孩子一场也算是再生父母了，总不能和你一点瓜葛也没有，干脆，这孩子以后的小名就叫小杜吧，我们都这么叫他，也算不埋没你对他的一场栽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夏游青，就有了一个叫小杜的称呼。
后来，夏游青就正式住在了陈伯家，原本的屋子也会隔三差五的回去，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他本以为，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会经常回来看他，可一直到他高中毕业，都没再见过对方一次。
倒是进城的村里人经常会带一些好看的衣服或者书包给夏游青，那些，说是杜大姐拜托他们捎来的，都是村里买不到的花样。
那些夏游青哪里舍得平常穿，小心翼翼的叠好了，逢年过节的才掏出来，穿上个半天什么的就脱下，不敢弄脏了一丝一毫。
后来，个子长高了些，发现那些衣服都穿不下了，只能都把它们送给陈伯的孙子，他眼看着那个调皮的小子套上那些好看的衣服，然后在田里蹦蹦跳跳，摸爬滚打的，很快，原本干净的衣服就变得灰头土脸了，真可惜，他暗暗感叹道。
夏游青再一次见到杜杜是在他上大学之后，长大后的夏游青知道了更多的事，他自然知道了姐姐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愿意见自己。
那个年代，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又没有文化，是凭借着什么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同时还能够把一个小的养大的，一切的原因，只要愿意去想，根本就不难猜测。
她把自己最好的年纪撒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她那时还很天真，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归宿。的确，一开始没有错，那个男人对她百依百顺，可是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拥有了一个，比她更加年轻更加貌美的身体。
于是，她被赶了出来，没有了收入，她也想出去找工作，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可是，这么多年没有踏入职场，还有谁愿意要她呢？苦，她已吃不了了。
于是，她只能做回老本行，杜杜这时已经不相信什么不会变的感情了，一个人厌倦了她，她就换一个，第二个人厌倦了她，她就再换。谁给的钱多，她就跟谁。
直到有一天，没有人愿意让她跟着，因为此时，连厚厚的粉，都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了。
这个可怜的女子还能怎么样，她只能去了花街，做着广天下人类不耻的一个行当。只是，对着夏游青，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她总是选择避而不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夏游青找到杜杜的时候，她正躺在阴暗的小出租屋里睡觉，睡得睡眼朦胧，听见有人敲门，便起身去开。
彼时夏游青的大学都快毕业，他的力气已经足够顶开杜杜想要掩上的门，他看着她早已容颜不再的脸，静静地说，“姐姐，不然我们回乡下吧，我养你。”
杜杜只推着夏游青的肩，把他往门外挤，“城里这么好，我干嘛要回去，你快走，别被人看到你来了这里。”
夏游青理解不了她，他试图往她的卡里打钱，可是每次，他打的数目都会原封不动的返回自己的卡上。
可是最后，这样好的一个人，死了。
其实或许她的死不能怪宋铎，可他的确是最直接的凶手。
夏游青能怎么样呢，即使长大了，他至今也只不过还是那个坐在田埂上的孩子罢了。
的确，他有关杜杜长相的记忆其实并不多，终其一生，他只不过见过她三次。一次，是在陈伯的家里；一次，是在那个阴暗的小出租屋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殡仪馆，姐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可是，即使夏游青根本记不住杜杜的长相，她也是他这一生最要感激的人，独一无二。
夏游青好像做了一夜的梦，从童年，一直看到了自己立业，许许多多的片段，断断续续的出现，直到闹铃响起的时候，他还浸在最后一个画面里。
杜杜披着长长的黑发，身着一身洁白的长袍，就躺在他身边的床上，看上去，干净而肃穆。
然后她睁开长长的，比星子还要亮的眼睛，血红的唇咧开，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冲着自己，微笑。
夏游青猛的坐了起来，汗水，早已把他的整件睡衣都浸透了。
有多久没梦见姐姐了，连夏游青自己也记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