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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面具师-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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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子自嘲地笑了笑,“小瞎子,你早晚会明白的,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
  “婆婆,您其实…很孤独吧。” 谢凌鸢突然怯生生地问道。
  老婆子一愣,哈哈笑了两声,“不跟你这小子臭贫了,我去做饭了!”说罢,便疾步匆匆地出去了。
  无妄之地其实是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山山水水,崇林鸟兽,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人,自然也不用揣度人心的喧嚣熙攘。
  老婆子从不怜惜谢凌鸢的瘦弱,她不客气,粗活累活都甩了手让谢凌鸢去干,干不好她倒也不会责骂,随随便便的,日子便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老婆子喜欢咂嘛着一碗酒,听谢凌鸢讲故事,谢凌鸢给她讲了许多煜熠宫的故事,不说是谁,只说是自己的夫君和朋友。但老婆子对这些嗤之以鼻,她偏偏想去听谢凌鸢活着时的往事,听那些罄竹难书的丑事,不过谢凌鸢不愿说,只是甩甩手中淘米的水,笑道:“婆婆,凡事都需讲个公平,你不告诉我你的故事,凭什么要让我说我的?”
  “你不说是吧?不说就去劈柴去!我可不像你那姘头那么心疼你!”
  “婆婆,我若是不去呢?没饭吃的可是你,我又不用吃东西。”谢凌鸢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摸索到斧子,拿了起来。
  “你若忍心让我这老太太饿着,你就别去!”
  “说的好像我告诉你了,这柴就不让我劈了似的。”
  “你这小子,顶嘴是吧!”老婆子一抬腿,对着谢凌鸢的屁股踹了一脚,“还不快去!顺便烧点水。”
  “好好好,我去行不行?”谢凌鸢按下她端着酒碗的手,柔声道:“只是婆婆,您少喝些吧,这酒太烈,喝多了伤身。”
  “你管我?老婆子我喝了几百年了,也没喝出个好歹来。”老太婆抽出手,赌气似的将酒一饮而尽,往桌上一摔,“你还不快去?真想饿死我?”
  谢凌鸢叹了口气,“那您歇着,我马上回来。”
  这些话两人每日都说,老婆子喝了酒,便会在饭桌上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她来这里几百年来的旧事,说她救过的人,说她遇到的事,然后再破口大骂这些人良心被狗吃了,醉醺醺地嚎啕大哭。但谢凌鸢问及她的来历,问她的名字,她却又清醒了一般,只字不提。酩酊大醉后便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又似全都忘了一般,周而复始,重复着昨日的话,昨日的事,老婆子的日子是一成不变的,她百无聊赖,但她死都不愿改变。
  好在谢凌鸢本就是个耐得住寂寞又极有耐心的人,他就这样每日陪着老婆子演着戏,每日都如第一次听到一般,带着调皮的憧憬和好奇,和老婆子拌着嘴,吵着架,听她想讲的故事,却又任劳任怨供她驱使。谢凌鸢是同情老婆子的,听着她的故事,也隐约看到曾经的自己。他劝说老人家也能得到自己一样的幸福,可老婆子从来不屑去相信。这么漫长的岁月,她早已封闭了内心,她也没有必要对着一个过客敞开心扉,那就是个铜墙铁壁,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要妄想打开。
  二十一年,除了对那人日益加深的蚀骨思念,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又到了分别的日子。


第64章 相聚
  谢凌鸢记得,老婆子对他说过一句话:“你不要说那些人如何如何,过了二十一年,你也同他们是一路货色。”
  谢凌鸢莞尔,是啊,没错。
  二十一年来,他与老婆子朝夕相伴,却依然不知她姓甚名谁,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每个人都有缄默不言的苦衷,也会有刀刀入骨的无奈悲痛,谢凌鸢懂得,听了那满腹的牢骚苦水,便没必要再去强求。他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但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那老婆子虽牙尖嘴利,脾气刻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心肠。说谢凌鸢能舍下她,抛下她,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必须如同那些人一样狠心,因为他知道,炎焱在等他。为了炎焱,他不惜辜负任何人。
  “小瞎子,你终于也要走了。”老婆子仰头看着夜幕下的银河,突然轻笑一声,“到时候那男人不肯要你,你成了孤魂野鬼,可不要指望有人收留你。”
  “婆婆,我说了多少遍了。”谢凌鸢对老婆子的这番奚落早已习以为常,但说道炎焱,他便出奇的计较,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老婆子,“他不会不要我的。”
  “好吧。”老婆子轻叹一声,往地上一躺,笑道:“小瞎子,不然我给你找个俊俏的肉身附了身吧,总好过你这幅样子。”
  谢凌鸢笑了笑,“不必。就这幅样子。”谢凌鸢坚定地说道,“婆婆,我也和自己赌一把。就赌他的真心和痴情,就是自取灭亡,输了便输了。”
  “行了。随你便吧。”老婆子撑着腿站了起来,拍下了身上粘挂的草,“有点冷,我回屋了。”
  “婆婆,您真的…不跟我走么?”
  “跟着你这死鬼受罪?我图什么啊?”
  “那您能不能…”谢凌鸢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不要抹了我这些年的记忆…”
  老婆子轻哼了一声,“你留着它有什么用?我们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我不知道,就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都是暂时的,短得昙花一现。新的风景来了,旧的也就没什么可怀念了。”
  “既然如此,那我留着又何妨?”
  老婆子哈哈干笑了两声,“对你自是没什么。可我不喜欢,这世上,还有谁不牵挂我,却记得我。”
  “我会牵挂您的!”
  “不必!”老婆子冷冽的目光扫向谢凌鸢,“我不稀罕任何人施舍给我的牵挂。小瞎子,你懂么?”
  “我…懂。”
  “你最好是真懂。”她又回过头去,冷冷地说道:“明日清晨,天眼会打开,从微光直至太阳完全升起,就这么点时间。你出去,下一个人进来,就这么简单。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都不复往来。”
  谢凌鸢愣了一会儿,“罢了,您说的也对。”
  “不用怜悯我,有了下一个人,我自然也不会记得你。咱们谁也不欠谁。”
  谢凌鸢微微一笑,“好。”
  老婆子回了房,熄灭了烛火,比以往睡得都早了些。
  谢凌鸢是被老婆子拍醒的,他捂着自己的脸,还睡意朦胧,“婆婆…”
  “你还走不走?外面天都快亮了,天眼已经开了。”
  谢凌鸢连忙爬起来,“走!”
  老婆子嘲讽地撇了撇嘴,“还真是猴急啊,就这么想走?”
  “婆婆,我…”
  “得了得了,甭废话了。”老婆子一把将他拽起来就往外拖,“赶紧滚,让我清静清静!看你这丑八怪看了二十一年,早恶心了!”
  谢凌鸢好不容易站定,突然跪在老婆子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婆婆,您多保重。”
  “你别,我可受不起!”老婆子将他拉起,冷声道:“现在我要消了你的记忆,从此以后,你我谁也不认识谁。”
  谢凌鸢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婆子刚要动手,突然一阵疾风呼啸而至,谢凌鸢寻着声音回头,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老婆子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到一旁,“别慌,小瞎子,是老婆子的新客人来了。”
  可是叫了半天,谢凌鸢也没有接她的话,只见他怔愣地坐在地上,抱着膝,埋着头,双肩不住地颤抖着。
  老婆子抬腿踢了踢他,喊道:“小瞎子,你吓傻了是不是?”
  谢凌鸢突然抬起头来,蹦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嘴角却是难掩的笑意。他冲过去拥住老婆子,抱得不能再紧。
  老婆子忙推开他,骂道:“你有病啊?”
  谢凌鸢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老婆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婆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老婆子对着他的脑袋狠狠一锤,又抹了抹脸,“你傻了吧?都这会儿了,舍不得我了?”
  谢凌鸢笑道:“才不是舍不得您!”他举起手在老婆子面前晃了晃,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支碧簪,“是他,他来寻我了!”
  老婆子抢过碧簪端详了一会儿,嘲笑道:“你个死瞎子,一支破簪子,你就这么确定这人是他?”
  “当然了!这簪子是他做给我的宝贝,独一无二。我曾经日日夜夜都带着,一摸便知,决计错不了!不信您看看,上面是不是有朵鸢尾花?”谢凌鸢转了转脑袋,焦急地问道:“婆婆,他人呢?”
  “你先别急。”老婆子看了一眼碧簪,果然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她轻咳了一声,背过手去,围着谢凌鸢转了三圈,“你那姘头…长什么样?”
  “嗯…特别高,特别英俊,应该…穿着一身黑衣。”谢凌鸢甜甜地笑了笑,“他呀,只有黑色的衣服。”谢凌鸢有些心急,按耐不住地说道:“婆婆,您别问了,肯定没错!”
  “哈哈哈,就是错了!他穿的是红色。”老婆子得意地说道。
  谢凌鸢先是一愣,继而又捂着嘴笑了起来,面色竟有些羞赧,“那更是了,错不了。”
  “为什么?”
  “哎呦,婆婆,您就信我一次吧。”他拉起老婆子的手晃了晃,“让凌鸢再陪您二十一年不好么?做什么问东问西的。”
  老婆子将手抽开,说道:“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依着你,错了可不要赖我。”
  谢凌鸢连忙点头:“好,好!”
  老婆子闪身,“他在地上躺着呢,你先帮我将他扶到床上去。”
  炎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谢凌鸢焦急地在屋里转着圈,老婆子呵斥道:“死瞎子,你能不能不要转了,我本来眼神就不好,你这一转,我更晕了。”
  谢凌鸢停下脚步,“婆婆,他怎么还不醒?”
  “被销魂锏戳了,伤得严重了些,不过既来了这无妄之地,总是会好的,你且等着吧。”
  谢凌鸢只得点了点头,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了炎焱的手,“炎焱,我是小鸢,你不是想我么?那就快些醒过来。”
  “自作多情。”老婆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幅样子,估计他吓得都不敢醒了。”
  “您别胡说!”
  “我胡说?”她狠狠捏住谢凌鸢的脸颊,“你知道你这半张脸给烧成什么样了么?烂了!烂了你懂么?”她松开手,冷声道:“你又瞎又丑,他凭什么还喜欢你?”
  谢凌鸢心中气恼,憋了半天,突然认真地说道:“婆婆,我不与自己赌了,我跟您赌,如何?”
  老婆子叉起双臂,“好啊,怎么个赌法?”
  “我赌他醒来一见到我就能认出我,而且还会比以前更爱我。我有冥瞳,他是真情还是假意,自是瞒不过我。更何况有足足二十一年够您去看,够赌本了。”
  “行,赌注。”
  “我若输了,永生永世在这里陪着您,绝不离开。”
  “赌这么大?那我输了呢?”
  “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若让我去死,我还难不成真的去死?”
  谢凌鸢轻笑一声,“我将自由都堵上了,还不够换您赌一条命?”
  老婆子干笑两声,“行,我赌。”
  谢凌鸢抬起手,“拉勾。”
  “你信这个?幼不幼稚?要不要立个字据?”
  谢凌鸢又将手向前递了递,“不用立字据,我只信这个。”
  “好。”老婆子抬手,双指相勾,用大拇指按下了一个戳。
  谢凌鸢收回了手,便不再说话,他只是伏在炎焱的床头,一动不动。老婆子也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只是插着手靠着墙,一副等着看热闹的姿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婆子都有些困倦了,靠着墙打起盹来,却被谢凌鸢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猛地惊醒。
  “炎焱,你醒了!”
  炎焱悠悠睁开眼,睡了太久,眼皮有些沉重,却在这时,听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思念得不能再思念,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声音。他猛地坐了起来,视线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他不敢相信,自己没有死,更不敢相信,居然还能看见他。
  “小鸢!”
  炎焱将谢凌鸢紧紧拥入怀中,尽自己最大可能搂紧他,不留一丝空隙,他甚至都没有看清谢凌鸢的脸,便确定那是他,因为那个人,也正迫不及待地回拥住他,回应着他炽热的重逢。
  “哎!哎!是我!是我!”
  炎焱心中憋了二十一年的话,这时候竟词穷到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喃喃地喊着谢凌鸢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确定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他能做的,唯有死不松开双臂,生怕一松手,又回到什么残忍的现实中去。
  谢凌鸢感觉脖颈上湿漉漉的滚烫,他听见炎焱低声的啜泣着,炎焱活了一百二十一岁,第一次,他竟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炎焱…”谢凌鸢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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