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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湮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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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自己,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崇外的女孩子都是大人们心尖上捧着的珍珠,受不了半点委屈,此时黎峥怯懦的态度已然惹毛了她们,只不过由于黎峥身上浓重的汗味,而停止了对他的近一步“鞭笞”。
  “哪来这么重的味道,你身上真难闻。”
  “太臭了,你是野猪吗?”
  “野猪,你快把贺从容的矿泉水瓶交出来。”
  “我扔了!”
  疼得汗水顺着腿根往下滴的黎峥对着一圈女生吼道,女生们被他突然强硬的态度一吓,底气不足地回应道:
  “扔?扔哪儿了?”
  黎峥还是存了点私心,他不想把矿泉水瓶交出来,那是他与贺从容唯一的联系了。
  女生们叽叽喳喳麻雀般散开了,黎峥还没从地上站起来,两手抱着右腿的小腿肚,低低地喘息。他坐在操场外围,时不时有隔壁班的人路过他身边,对他指指点点,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黎峥也算整个崇外的“名人”,他丝毫不在乎这些目光,只要能让他留下矿泉水瓶就够了。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可是贺从容是谁呢,他那么好看,打球厉害,学习成绩又好,怎么可能和他黎峥做朋友,昨天,不过是贺从容不经意的小举动罢了,是他自己脑补过多。
  不能跟贺从容做朋友虽然可惜,但黎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他还没那个底气和贺从容站在一起。他身边不缺朋友,像是9班的费承、楚文,12班的……
  黎峥低头看地,一双球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没敢抬头,那双球鞋不过驻足几秒,就抬脚离开。黎峥知道,这是贺从容的球鞋,他最喜欢的品牌,浅灰,犹如他本人一样,高贵、优雅甚至疏离。
  只等那双球鞋走了很远,黎峥才敢抬头看,他看得很仔细,很用力,像是要把那个高大的背影刻进脑海,肥硕黝黑的手掌撑在水泥地上,他奋力将自己的重量摆脱沉重的地心引力,才勉强站直了身体,小腿骨隐隐作痛,黎峥却绽放了一个满意又苦涩的微笑。
  自此以后,黎峥不仅没有忘记贺从容,反而时时关注贺从容。
  本来他不会这样关注一个和自己截然两个世界的同学,可他越是克制自己,越是忍不住去关注他。
  体育课,跑圈时会紧盯在前面领队的贺从容,感慨他连后脑勺都那么好看;语文课,假装用手撑脸,悄悄瞥过走道,瞄一眼贺从容的睡颜,他最喜欢趴在桌上,侧脸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呼吸均匀地起伏,白色窗帘偶尔飞扬在他的头顶上,美得像一幅油画。
  贺从容的橡皮掉在地上,他会主动去捡,可又不敢把橡皮直接放在贺从容的手心,怕他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于是把橡皮放在贺从容课桌的桌角,只不过是为了那句轻得如同薄纱的“谢谢”。
  其实在转学来崇外之前,从来没人说过他身上有味道,他也不认为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可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多了,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身上可能真的有味道。
  不论如何,这样也够了,黎峥这样想,他只要能静静地望着贺从容,即便做不了朋友也无所谓。
  贺从容英语很好,每次英语老师点他起来朗读课文,黎峥的眼睛便像是黏在了他身上,崇拜、倾慕,如果自己也能像他这样,该多好。
  “黎峥,请你把下一小节念一下。”
  不知是不是黎峥多虑,连学校老师偶尔都会刁难他蹩脚的英语发音,惹得一众同学憋笑憋到内伤,他脆弱的自尊心在此刻又粉碎了,尤其是在贺从容之后念例文,跟公开处刑没区别。
  战战兢兢读完例文,他坐下,呼了一口气,又情不自禁地侧头,只见贺从容用笔在书上“唰唰”地写着什么,神情认真至极。
  “黎峥!”
  “到!”
  “贺从容脸上有什么,值得你盯着看半天?”
  全班爆出疯狂的哄笑声,黎峥浑身发抖,拳头攥得很紧,脸红到耳根,可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英语老师似乎还嫌不够,敲了敲前两排的位置,指着黎峥道:
  “下课跟你们班主任说,你调到前排坐,省得老是思想开小差。”
  “别的课我不管,英语课,你得坐我面前来。”
  “Mrs。王,您也不怕熏着啊?”
  又是一阵大笑,黎峥头低得埋入地板,浑身发抖地坐下,后半堂英语课,他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


第六章 
  从浴室走出来,贺从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默默地震动了一下。
  看着简单几个字,贺从容的心像被拳头重重击打了,他握着手机,许久都没滑开解锁,直等到屏幕再次暗淡下去,他才反应过来按下指纹——
  “你爸中风住院了。”
  “如果今晚你有空,最好来医院一趟。”
  一道紫电在天边炸开,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瞬间照亮半个房间,擦拭头发的手忽然顿住,贺从容简单回复几个字,再次放下手机,双手猛烈地搓`揉自己的头发。
  贺从容跟自己父亲的关系从初中开始就不冷不淡,贺从容的妈妈在他初二时,倒在医院工作台上,脑瘤爆裂,来不及抢救,通知家属时,入眼只有一具披着白布的遗体。
  贺从容没哭,眼泪却顺着眼眶掉出来,所有人都把他当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耳边尽是“容容太可怜了”“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的字句,贺从容冷眼旁观,只是默默走到病床边,不顾任何人阻拦掀开白布,端详妈妈的脸,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唇色发白,毫无气息。
  贺从容盖上白布,自始至终没哭一声,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说着“孩子你哭吧。”“容容,妈妈走了,你不难过吗?”“一滴眼泪都不流,会憋坏的。”这样的话,贺从容充耳未闻,一路跟在推远的病床后,亦步亦趋,那一夜的医院走廊他永远忘不掉,幽深黑暗,没有声响。
  妈妈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贺从容在学校刚拿了期末的三好学生,正准备回家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暑假都说定了一起去欧洲四国旅游,然而他接通电话后,等待他的竟是这样一个噩耗。
  妈妈去世当天,父亲并没有到家。他打了很多通电话,家里人也联系到了父亲,可是由于工作原因,父亲最快也只能明天回来,贺从容不停催促,他想知道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妈妈,每年爸爸呆在家里的天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只有妈妈在家里陪伴他,可惜妈妈是医生,值夜班也不能把自己带在身边,工作一忙难免忽略自己。
  贺从容认为自己很省心,从来不给父母添麻烦。
  他突然自责地想到,难道是自己惹妈妈不开心了吗,所以妈妈用这种方式,和自己告别?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连空气都透着冰冷至极的凉意,贺从容打开灯,静静地看着被自己揉皱的奖状,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憋着哭腔再次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走了。”
  “好。”
  自小比普通孩子成熟的贺从容,在人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失常的情绪,就在挂下电话的那一刻,他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他走到二楼的父母卧室,抚着妈妈的枕头,把脸埋进去,用力地吸取气味。
  那一晚,他倒在父母的卧室里,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时,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今天雨太大,我明天过去。”
  贺从容的姑妈叹了口气,视线落在躺在病床上的贺海峰,慢慢退出了病房。
  “贺从容。”
  “贺从容?”
  “贺从容!”
  费承拉开天台的门,看见贺从容背对他而站,对他的呼喊自动忽略,耳朵上挂着耳机,纯白的耳机线随风摇晃,直到费承走到他身边,才看见他唇边吐出了一个粉色的泡泡。
  “贺从容,你聋了?”
  “还有闲心在这里听歌吹泡泡?”
  他一把拽下贺从容的耳机,再次对他吼道。
  贺从容才转头过来,与费承的视线撞在一处,吹破了泡泡,又嚼了起来:“什么事。”
  “楚文被人打了。”
  “那你喊我做什么?”
  “你们班那胖子打的。”
  一听胖子两个字,贺从容一惊,黎峥怎么可能打楚文?一向不都是他受人欺负,怎么可能主动招惹楚文,难道真的不想上学了?找个最不好惹的人,一了百了地作死,这样就有理由被学校劝退?
  贺从容不明不白被费承拽下楼,耳机里德彪西的阿拉伯组曲还未暂停播放,一层接一层地朝楼下飞奔,两个少年衣袂翩飞,直直冲到“案发现场”,才止住了狂奔的速度,贺从容把耳机线收入口袋,然而歌曲未停,他一脸淡漠地看向黎峥,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的惊诧难以用言语形容。
  黎峥会打人?
  贺从容想象不到。
  黎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辩驳,站在楚文面前,昂着他那颗沉重的头颅,眼眶有些红,额角的擦伤不比楚文轻。
  楚文右脸肿得很高,校服上有骇人的血迹,不知到底它的主人是谁。
  两人被拉开,楚文没对黎峥放狠话,反而对他身后的男生不屑一顾:“我不知道你们手里有这胖子的什么把柄,但我绝不会让他来顶这个打架斗殴的罪名。”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等着。”
  “楚文,邢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
  楚文只看了费承、贺从容一眼,立刻被另外两个学生领着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贺从容的视线没有从黎峥的身上抽走,他却一直不敢看自己,卑微地垂着头,紧握双拳,肥胖粗壮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贺从容看着他,脑海里却突然冒起他给自己捡橡皮擦的模样,只有一瞬。
  见没什么事,他迅速转开脸,走向楼梯,似乎对这里发生什么事没有兴趣,朝费承摆了摆手:
  “我先回教室。”
  直到贺从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黎峥才抬起头,他不想让贺从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只是本能不想,自己的形象似乎……本来就不怎么样嘛,黎峥丧气地叹了一口气,身后的同学忽然揪住他的后领,忍住对他身上气味的斥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胖子,等会儿去邢主任那里该怎么说话,你知道吧?”
  黎峥没出声,既没答应,也不拒绝,满脑子只是贺从容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身体。
  “我是贺海峰的家属。”
  “谢谢。”
  小护士移不开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看的探病家属,身高腿长不说,气质清冷,皮肤微白,语气谦逊有礼,简直是梦中情人的标配。
  从导医台离开,贺从容径直上了扶梯,西楼与东楼之间要从三楼的走廊穿过,他步伐很快,也不在意身边人的目光,大刀阔斧地走向目标地,还未推开病房门,在走廊旁座椅上坐着的姑父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容容,你来了。”
  “姑父,我爸怎么样。”
  “情况不太乐观,昨晚他就想见你。”
  贺从容闻言没说话,他只好转移话题:“姑妈呢。”
  “她去打水了,你爸现在还在昏迷中,这会儿医生在里面给他做检查。”
  姑父有些担忧地看着贺从容,不过想从他脸上想搜寻什么情绪比较困难,只好再次叹气:
  “你爸有没有告诉你,你有个弟弟。”
  “什么?”
  贺从容瞳孔倏然放大,他眼眸一转,看向姑父,勾起唇角,说不出来的讽刺,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跟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贺从容这会儿倒是担忧起自己的处境起来,如果父亲情况不乐观,撒手人寰,他还要帮忙照料弟弟,这个弟弟是不是未成年,还得他这个哥哥抚养成人?
  “看来你还不知道,也是昨天你爸跟你姑姑说的,他昨晚很危险,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
  “你爸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一个人带着你,多少人劝他再婚他都没同意,他也……”
  “姑父,我去走廊抽个烟。”
  允自打断姑父的说辞,贺从容脑子里一团乱麻,忽然降下来的重磅消息砸得他来不及反应,他对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也没兴趣,只不过作为儿子的本分,父亲生病他必然是要在跟前照顾。莫名其妙走到东西楼连接的走廊处,这里有一个吸烟区,贺从容双手担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叼上烟,身旁突然压过来一道黑影,男人身上散发着清爽的皂角香气:
  “身上带火了么。”
  贺从容抬眼便看见黎峥眼神专注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眸里仿佛蕴含无尽的火焰,几乎把他灼伤,贺从容指尖颤颤,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砰”地一声撵开火花,黎峥主动向他凑近,他叼着烟,眉眼低垂,高挺的鼻梁下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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