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之辈-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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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钱包。
望着屈战尧逃跑的方向,关河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默默点上,掂量了下他刚才遗落的“赃物”,矜持的勾了勾嘴角。
第27章
屈战尧在洗手池边漱口,嘴里吐出一抹血渍,冰凉的自来水灌入喉咙口,缓解了他满心焦躁和愤懑。
这会儿夜色已深,他们那里的水池是住户通用,很长一道,又黑又脏,屈战尧把脑袋伸过去冲水的时候,眼没闭实,看见底下一条翻白眼的鱼,死的透透的,腥味浓重。
操,他呛了一口水,抹了下脸,刚站起来就跟端着杯子刷牙的徐川打了个照面。
“你他妈站着不喘气啊。”
徐川拨了拨额前乱糟糟的头发,从里面露出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瞥了一眼屈战尧,又面无表情吐了口水。
屈战尧冲掉了脑袋上的血渍,掏出手机照了照,感觉没那么吓人了,准备去陈奶奶家接屈小元回来。
“诶。”徐川开口道,“这死鱼你不拿走?”
“死成这样,你自个儿吃吧。”屈战尧继续往前走,风里带沙,刮得他眼睛疼。
“拿去吧,我明天过来蹭饭。”
屈战尧忽然停下脚步,徐川摸黑走到他身边,往他口袋里塞了根烟,屈战尧用手捻了捻,“川哥,您这日子过得也不咋地,烟都发霉了。”
“嗯。”徐川看着前方,无所谓的说,“你送我回去。”
屈战尧点着了烟,雾雾朦朦中吐了个烟圈,上前扶住徐川的胳膊,“你说说你一半瞎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
徐川说,“我还没刷牙。”
屈战尧:“……”
徐川是活在他们这片阴暗角落里唯一一个正常人,除了眼睛不太好以外,其他方面都挺像个“人”的,屈战尧搬来这儿的时候他就在了,据说是呆了好几年,一直也没换地方,待这儿的人大多都是生活悲惨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活一天是一天的那种,屈战尧不清楚他的来历,也不想问,毕竟生活在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外人道的艰辛和秘密,他也犯不着戳人伤疤。
徐川这人长得凶神恶煞,可惜眼睛不好,没战斗力,偶尔会被一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混混欺负,有一回屈战尧路过,看见那几个混混被他赤手空拳得揍出来,并跪地求饶再也不敢来他头上动土后,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没工作,钱也不知道哪儿来,但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至少他家的房子是这边最大的,但屈战尧一直搞不明白,也算是拥有一幢小平房的“大款”了,为什么能把自己弄得那么邋遢。摸到他胳膊上滑腻腻的一片,屈战尧眉心跳了跳,“你几天没洗澡了?”
“四天,可能五天。”
“靠。”屈战尧蹭了蹭裤腿,嫌弃的把徐川给送了进去。
“小战,你钱包好像没了。”徐川说着并指了指他的额头,“被人开瓢的时候偷了吧。”
屈战尧这才发现自己口袋空空,一瞬间毛都竖起来了,汗挂在眼睫上,落在地上晕开了一个圈。
他拔腿就跑,往刚才被揍的那巷子里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垃圾桶都翻遍了,还是一根毛都没找着。
他疲惫的往墙上一靠,浑身痛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他们这片区丢了钱包就等于拱手把钱让人了,没人会有那种“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的优良美德,他自个儿都没有。
操,这帮孙子。
屈战尧呲牙咧嘴的踹了一脚墙,等等,警察?
对啊!警察!
操他妈不会给关河捡走了吧!
屈战尧感觉脑门上赫然出现“天要亡我”四个大字。
钱包里统共就三百来块钱,被那些人捡走也就肉痛个把礼拜,但决计不能给关河捡走,因为里面还有……
还有他的照片。
屈战尧不想承认他对关河念念不忘,这太矫情了,也不想承认这旧情像个坎一样横亘在他心里,怎么跨都跨不过去。
钱包里有一张关河穿着校服冲他笑的照片,他俩补课的时候屈战尧用手机偷拍的,洗了好几张,出车祸后,这些全没了,就剩下钱包里的那一张,当时出院出得急,钱包丢在医院的病床上,屈战尧家里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几个月后才发现这玩意没了,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再次回到医院,没想到谢医生完好无损的给他收着,屈战尧捧着钱包,鼻子一酸,内心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一并涌了上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丢过这个钱包。
不仅仅是缅怀他和关河感情的一个物证,还证明了他屈战尧曾经也那么快乐放肆的活过,很多年少时的记忆,只有捧着这个钱包的时候才能记起来,算是一种很可悲的慰藉吧。
屈战尧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烦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整晚都在“关河捡到这个钱包”和“关河捡到这个钱包并打开看了”的梦里打转,早晨六点就醒了,给屈小元泡好牛奶后立刻冲向了警局。
关河也没睡好,他推开警局门,浑身带着一股冷意,年久失修的旧空调莫名其妙响了一下,停止了运转。
直到余光落在屈战尧靠着椅背张大嘴巴睡着的身影上,他才瞬间清醒过来。
“小关。”简琳喊他,指了指屈战尧。
关河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越过屈战尧,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
他没叫醒屈战尧,只是蹙着眉头盯着他看。
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洒出一道明明灭灭的光,额头上贴了一张创口贴,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伤口,青青的胡茬冒了出来,看起来很憔悴。
他的轮廓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在时光的洗礼中渐渐走向成熟,瘦削而陌生,可是睡着的样子一点没变。
关河的视线太过灼热,似乎沉浸在某种凌乱又繁琐的记忆里,简琳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见,屈战尧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从位置上爬起来,睡眼惺忪了两秒钟后,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关河自知有些失态,下意识地用喝水的杯子挡住脸。
“你有没有捡到我钱包?”
关河没说话,走到位置上翻开了档案记录,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
屈战尧有些蹿火,往他桌子上一拍,他刚要压低声音再重复一遍,就听见关河从鼻息里发出轻轻一个嗯。
屈战尧感觉两眼一抹黑,浑身上下叫嚣着“完了,他死定了”。
偷偷瞥了一眼关河,对方神色没有丝毫不对劲,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打着字,屈战尧咳了一声,“那你快还我。”
关河很镇静的回答,“没带在身上。”
屈战尧想抡起旁边的档案册拍到他脸上。
关河并不知道屈战尧内心的翻江倒海,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抬头说,“晚上下班给你。”
屈战尧哪等得了那么久,而且他不想跟关河再有任何接触了,这都不够丢人的。
“不行,你得现在给我。”屈战尧的声音陡然拔高,露出了他擅长的流氓笑容,“人民警察捡到钱包不物归原主,想私吞啊?你们这儿谁管事儿的?局长在吗?”
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简琳朝他们那瞥了一眼,被关河一瞪后又缩回电脑后边了。
“我怎么知道钱包是你的?”关河说,“里面有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眼见屈战尧眼底冒了邪火,关河压低嗓子笑了笑,“找局长,这事儿就没那么好解决了,得走警方程序,你要是想私了,今天下班我给你拿过去。”
这话堵得屈战尧哑口无言,他瞪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泄气的转身离开,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他屈战尧玩的是哪一出,关河绝对能想出更高一筹的办法压制他,还是嚼碎了不爱吐骨头的那种损招。
操。
屈战尧在心里骂了声娘。
“你他妈要敢打开来看,我砍死你。”
“不会,失主的东西警方不能乱动,你放心。”关河露出了一个人民警察般温和的笑容,嘴角弯着的弧度分毫未变,屈战尧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直冲冲撞上了来上班的老刘。
老刘刚想开骂,见屈战尧眼珠子凸出了几分,满脸戾气的盯着他,便噤了声。
一直到屈战尧走后,关河嘴角的笑容还挂着,简琳在心里默默给关河和屈战尧的关系打了个问号,昨天关河一个劲儿的打听屈战尧的事就显得很不对劲了,今天更是……她敢保证,他俩以前肯定认识,而且很熟。
屈战尧今天出去找工作,屈小元在那场车祸里烧坏了脑袋,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傻蛋,而且受了刺激,说不了话,为了给屈小元治病,为了给他爸爸筹钱出狱,刚开始那几年,屈战尧什么活都干过,也借了很多钱,家里房子卖了,到邻镇租了个破屋子,跟着厉哥混了一段不太光明的日子,虽然来钱快,但他付出的东西也多,良心是首要,后来,屈战尧不想干了,但厉哥不肯放他走,三天两头找他麻烦,砸他场子,他手里所有的工作都被对方毁了,就这么被人扯着尾巴过日子。
屈战尧虽然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认命。
可自从见到关河以后,他想起了少不更事的快乐和自由。
又不免拿旧时经年做对比,实在凄惨唏嘘。
所有人都能嘲笑他的落魄和可怜,就关河不行。
他宁愿不要这个狗屁重逢,也不想关河看见他现在这样,在关河记忆中,他就该风风光光的出国,他就该是一个骄傲又快乐的二逼少年。
屈战尧苦笑了一声,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抹不掉的。
第28章
屈战尧嘴里咬着干瘪冷馊的剩饭,食之无味的拨了几筷子,心里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快疯了。
好在最后他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在一家ktv里当服务员,只做夜班,这样他白天还能出去再找个活,屈战尧跟老板道了谢,准备回家洗个澡。
屈小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边还放着几颗糖,屈战尧认得,那是她前天抓到他面前说警察叔叔给的糖。
不过趁着白天,屈战尧看清楚了,那糖跟几年前他家竹篮子里的糖一模一样。
关河为什么一直把这种粘牙又劣质的糖带在身边?
屈战尧甩了甩头,从兜里拿出一个烫手的烤红薯给屈小元,“剥完皮才能吃,听见没有?”
回应他的是屈小元傻兮兮的笑。
屈战尧回到房间,把汗湿的T恤脱了,背后的伤口有些裂开了,黏在上面,撕裂般的疼,他从缺了一个脚的柜子里坑出一瓶红花油,倒了半天只够涂一个肩膀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药都没了。
算了,他皮糙肉厚,不涂也罢。
屈战尧换了件衣服,冰箱里只有最后一个鸡蛋了,屈战尧给屈小元烙了个饼,自己就着咸菜啃完了一整个馒头。
关河说下班给他送过来,五点了,应该也快来了,屈战尧不愿意让关河到他家里来,于是咬着馒头在巷子口等。
冷静下来后他松了口气,关河是什么人,他清楚得很,说一不二,而且有原则,他说了不会偷看钱包,那就真的不会偷看。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还好关河不会看见里面的照片,还好没有更丢人了。
关河从巷口拐了进来,跨过水潭,来到了他身边,屈战尧发着呆一抬头就跟他面对面上了,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把啃了一半的馒头往背后一藏,朝他伸手,“钱包呢?”
“进去再给你。”
屈战尧瞪圆了眼睛,嘴里挤出一个操字。
“钱包不要了?”关河说着就要转身,“那我回去交工了。”
屈战尧不得不拽住了关河的胳膊,沉默了一会儿,泄愤似的踹翻了垃圾桶,气得五官都移位了。
操他妈的关河,几年不见,本事见长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屈战尧破罐子破摔把关河领进了那扇窄门,关河个子比他高,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就撞上了房梁,而且屈战尧故意不提醒他脚下有坎,关河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掸掸衣服。
这个房子比之前屈战尧家还破,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墙皮发黄,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剥落,窗户是漏风的,被一块石头压着,屋里的阴暗潮湿顺着霉气一股脑儿的飘过来,关河轻轻蹙起了眉头,视线转移到电视机旁,他愣住了,两眼直直的看着。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他很熟悉。
“你妈妈……”关河没说下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屈战尧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你看够了吗?看够了把钱包给我。”
屈小元听见讲话的声音就仰起头,自顾自的回答了关河,“哥哥说妈妈去天上了,天上有很多棉花糖吃。”
屈战尧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苍凉和无力,他皱着眉头说,“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