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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缉凶西北荒-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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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旭惊讶于她的无耻,一时间笑出来了。
  罗老太继续道:“他们说你是医科大学的……你看看么正好练练手。”
  “罗奶奶。”梁旭止住她的絮聒:“我来医院,是学校组织的。照顾罗晓宁,也只是好意。我愿意看他,是情分,不看他,是本分。”他跟随梁峰多年,常听别人说梁峰的闲话,自然比梁峰的忠厚里更多了一份刚硬,生平最厌恶就是市侩小人。
  罗晓宁就是再好的品性,在这种家庭,也要养坏了。
  “我来医院三个星期,你探视的次数还没有我多。”梁旭目视于她:“说句不好听的,他也是你家香火男丁,你们救了他,又不好好抚养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了算了?”
  他的语调并不表露怒气,只是平静地叙述,而罗老太已经红头涨脸:“你这小孩,你怎么说话呢?”
  梁旭还未开口,旁边几个护士都从护士站里探出脑袋:“人家怎么说话?你怎么说话呢?人一个大学生你要人家怎么帮啊?老太婆讲话要点儿脸。”
  罗晓宁的遭遇,她们都看在眼里,且不说她不肯照料孙子,平时有的没的还想从罗晓宁的储值卡里套钱。没见过这样的奶奶,孙子不要,还从人家的救命钱里抠血。
  也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怎么想的。
  罗老太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日你娘个臭X!一群娼妇养的也好意思说我!”
  梁旭见她们吵起来,顿时头大,他拉开几个护士:“别吵了,别吵了。”又看罗老太:“罗奶奶,晓宁的父亲,为什么总是不来看他?”
  “要你管!”罗老太似乎被踩到痛脚,青头紫脸地吼他:“我儿子要是不上班,有那么多钱给小妇养的治病!管你娘的闲事!”
  说着,她孙子也不看了,居然提着布兜转身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只觉得罗晓宁大概上辈子造孽,这投的是什么胎?
  梁旭站了半天,回去病房里,进门他大吃一惊,罗晓宁从床上爬下来了。
  “你怎么掉下来了?!”
  他把罗晓宁抱起来,才发现罗晓宁满面通红,眼睛里汪着泪。
  “我奶奶……我奶奶……”
  他支吾了半天,想说他奶奶太坏,又终于说不出口,再怎么低智,他还有着起码的羞耻心,罗老太在外面的争吵他全听见了。
  没有比这更羞耻、更愧疚的时刻,他满心里都是惶恐,又不知如何表述。
  低头半天,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我坏。”
  梁旭无奈地看着他,他的家人似乎只要他活着,而不在乎他的未来,人醒了这么久,他们一点计划、一点安排也没有。更没想到他的家庭这样糟糕。
  “不是你的错,晓宁。”他拍拍罗晓宁的手:“你想上学吗?”
  罗晓宁茫然地看他:“上过。”
  “我问你,现在还想上学吗?”
  罗晓宁看他半晌,居然领会了他的意思,然而只是摇头:“不上。”
  “为什么?”
  罗晓宁不说话,过了许久,他低着头:“我自己,就行。”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梁旭的手:“不要你。”
  这似乎无法说服梁旭,梁旭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急中生智地说:“爸爸,会给上。”
  “……”
  梁旭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智力残障者会有这样敏慧的心思,不仅听懂了罗老太的恶意,还懂得婉拒梁旭的好意。
  他是怕给梁旭添麻烦,更怕他奶奶缠上梁旭。
  如果不是受伤,罗晓宁原本应当很聪明。
  梁旭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晓宁,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觉得难受。就算不上学,你还是可以学知识,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有了能力,再去帮助别人。”
  罗晓宁骤然抬头,他四肢无力,就是这猛一抬头,他也立刻摇摇晃晃。
  梁旭扶住他:“如果、如果你相信我,我来做你的老师,我可以教你读书,我们只学语文和数学。”
  罗晓宁没有答他,罗晓宁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幸福与喜悦之中,那喜悦里掺杂着无尽的惶惑。他的大哥哥给了他无比诱惑的许诺,而这个许诺,他似乎根本不配拥有。
  梁旭没有再劝说下去,罗晓宁的脑子,没必要向他解释太多,他只需要告知,而不需要商量。
  就这么决定了。
  那时他从医院大楼里出来,乘着公共汽车回去学校。从临潼到曲江,一路上满目槐荫,槐和柳在他一路的车窗外经过,它们招摇着春意和生机。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是的,他不计较罗老太的市侩,也不在意以后可能遇到的麻烦,他只是忽然地、忽然地觉得这个世界有他一席之地,他曾经依赖别人,现今也有人去全心全意地依赖他。而他也确信,即便罗晓宁日后无法等同于常人,他也一定会像自己帮助他一样地去帮助别人。
  英雄主义也好,年轻气盛也好,他决定了要做这件事,就果断而大胆地去做了。人生确实应当充满光明和希望,那不是从被援助开始,而是从援助他人开始。
  那一刻,梁峰和茹玉芝言传身教的一切善良,都让他找到方向了。
  许多宣传标语也随着槐和柳,从他眼前掠过,“薪火相传,延续美德”。
  ——父母给他的善意,他要传递下去,他无法改变许多人,但总能改变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21章 almost
  邹容泽从咸阳机场出来; 先气定神闲地打量长安; 他打量着这座城市——这是灵枢长大的地方,他想; 的确充满古都的气韵。
  他这是纯粹的发骚; 因为咸阳机场跟其他机场也没有什么鸟区别; 都是一样的跑道、一样的大厅,一样的空旷郊外。而它仍有一点独到的设计; 那类似楼阁殿宇一般的排布; 仿佛宫室一样的厅堂,都在告诉你; 这是闻名中外的秦王帝都、汉王帝都、唐王帝都、绵绵千年的十六朝古都。
  这古都囊括了中国历史长卷中最灿烂的繁华盛世; 她在关中平原雍容而立; 无惧于西北荒的黄沙滚滚——滚滚黄沙只是她一时一刻的面纱,她有种不为时光左右的、宁静的美丽。
  邹容泽第一次来到中国,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安,长安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他不欲打扰房灵枢; 三小时前他已经打扰得够呛了——按着指示牌; 他搭上了计程车。
  “请带我去酒店; 要舒适一些的。”考虑到晚上可能要干点儿什么,邹容泽摸摸嘴角,笑着加了一句:“希望是五星级的。”
  五星级酒店才配得上他的情欲,邹凯文老骚已经想好了要给他的baby face来个惊喜,先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不过暂时不打算面见他的父母; 这实在有点尴尬,他预备先在长安看一套住处,安顿下来。自己那边还要等到离职,才能再来谈同居的事情。
  司机师傅听他口音,觉得他像外国人:“老哥,韩国人啊?汉语说得挺溜的。”
  “不、不是的,您看我像韩国人吗?”
  “哦,日本人?”司机师傅斜他一眼。
  邹容泽觉得长安市民相当有趣,有意逗他:“也不是。”
  在他看来,这城市的居民全是房灵枢的亲戚,他们也都和灵枢一样,性格活泼开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怪房灵枢天性那么热情。
  师傅从后视镜里琢磨了一会儿,他瞧着邹凯文淡巧克力色的皮肤,恍然大悟:“噢!马来西亚人!”
  邹容泽放声大笑:“我是美国人。”
  师傅惊讶了:“哦哦,美籍华裔啊,来长安认祖归宗?”
  “不、不。”邹容泽摇头,含着甜蜜告诉他:“我来寻我的男朋友。”
  “……”
  师傅震惊脸。
  然后理解脸。
  但是不想继续谈话脸。
  邹容泽看他在后视镜里一秒三变的脸色,不禁再次放声大笑。
  师傅虽然有点抗拒同性恋,但工作服务还是尽心尽力,他给邹容泽罗列了一大堆长安的豪华酒店,最后是选择希尔顿。由咸阳机场向那里去,需穿过半个城区。
  邹容泽颇感兴味地瞧着窗外的风景,一排一排垂柳。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园艺树,欧洲和美洲也有许多,但长安的柳树特具一种东方情韵,而那又和江南的柳区别开来。长安的柳在白鹿原、在乐游原,它们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也是一枝和雨送行尘,它们曼妙的枝条里囊括了汉唐诗韵的一切风雅。
  “柳有离别意,折枝赠远人。”
  房灵枢跟他谈过柳树的含义。
  分别之前,他想在德州的老家种一棵树:“也许等到你回来,它就会开花结果了。”
  他本意是种一棵果树,樱桃或者柑橘,房灵枢却说:“种柳树吧。”
  那含义听上去有些悲伤,柳树只意味着相思,而不意味着归来。
  已经两年多了,不知道他老爹在德州把那棵柳树照顾得怎么样。
  含着一点酸涩,一点惆怅,他在平稳行驶的的士上,又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
  非正式的。
  邹容泽第一次约他,肯定不是去洛杉矶了。他是约他去图书馆讨论作业。
  整个过程水到渠成,房灵枢下课来问他问题,邹容泽解释了一会儿,房灵枢倒跟他争上了。
  “即便能推测出心理动机,怎么确定自己和嫌疑人的心理模式是一致的呢?”
  邹容泽于是耐心地站在走廊上,给他长篇大论地解释了一通,这长篇大论里包含了一点刻意的表演,因为他发现这个男孩儿的眼睛实在是很漂亮,灿若明星。
  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双眼睛,真是熠熠生辉,它躲在眼镜后面,像冬夜的星子躲在薄云后面,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向MR邹,因此这双眼睛犹如万千星海之中最闪烁的那一颗,它令整个夜空都黯然失色。
  望着这双眼睛,凭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多说两句话,因为它那么专注地盯着你!
  讲到尾声的时候,偏偏又接到电话,叫他回去办公室,有个小案子。
  “这周末吧。”Kevin说:“就在这边的图书馆,我开车来接你,有几本非常适合你的文献,我带着你来看一下。”
  对上帝起誓,这句话动机绝对纯良,没有诱骗的嫌疑,只是他说完这句话,房灵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有点不知所措,显然想要答允,但又有点儿畏惧。他望着Kevin,不卑不亢地问道:“这是否有点儿冒昧?”
  这一句是用英语说的。
  “我跟您都不大熟……太打扰了。”
  这一句是用汉语说的。
  邹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由得脱口而出:“要是这次你肯赴约,那么今后我们就会非常熟了。”
  这一次,就含着赤裸裸的调情的意味了。
  这真是惭愧,Kevin想,我对他有点失了分寸,只是不知他是否能够领会,但愿他别看出来。
  “谢谢老师。”
  这个baby face脸红红地跟他道谢。
  Kevin走下楼去,不觉抬头去望楼上的窗,房灵枢真的站在那里,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接,都吃一惊,又都笑起来。
  他向baby face挥挥手。
  房灵枢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可爱极了。
  时隔多年,他回想那时那刻的天光匀净,那天是否春日?抑或已经进入盛夏?好像那座楼下还挺立着许多枝叶扶疏的花树,那上面开满了热烈的花。
  是什么花,记不清了,他只觉得那时刻充满莫名的芳香,微风里全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情怀。
  那一路上,邹容泽心猿意马,感觉自己坠入爱河。
  周末的时候,他居然不自觉地装扮上了,领带换了轻快的颜色,免得和这个学员拉开年龄的差距,外套也务求不要死板,但也不能太过于轻浮。
  走出门去,他想了又想,折回身去,又洒了一点古龙水。
  他在路上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析这个年轻的学生,这孩子恐怕还没有谈过恋爱,邹先生在心里想,他跟所有早熟的孩子差不多,要扮出很成熟的样子,什么事都谨慎处置,甚至还懂得欲擒故纵——但他可能对我有点儿好感,而且他性格大胆,这是非常容易交朋友的性格——跟我,也合得来。
  转过一个路口,他又津津有味地想,这个小房先生,算是培训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他学习十分刻苦,这是否意味着他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呢?
  那些亚洲来的学生里,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埋头苦干,心无旁骛,来留学就是为了海绵吸水,他们对整个美利坚的了解就是学校、图书馆、公寓和超市。邹容泽琢磨道,他会不会也和这些亚洲学习狂一样,根本不打算来一段异国浪漫呢?
  “不,这可不一定。”他否决自己:“作为聪明的刑侦工作者,就得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要是连感情都不尝试一下,那就是对情感知识的无耻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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