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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慢慢哭别噎着-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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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动作顿了一秒。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搁在最上面,“这个。”

  林沛然于是软软笑道:“那我睡他旁边吧,他人好,能罩我,你给我带草也方便。”

  “……”白玉张了张口,心中忽然猝不及防涌上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猛地忍住了,然后答:“嗯。”

  在聊……其实他去年十月,被确诊了脑癌。

  他想问郑文轩,在知道了他没多久可以活了之后,还愿不愿意被他套上戒指,愿不愿意陪他走完余生。

  他真的……好想好想听到答案。

  林沛然表情全都埋在阴影里,僵硬得不像话。

  郑文轩连忙打了个圆场,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跟他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处理一下……”

  *

  天光乍破,夜雨初晴,白玉如常来给林沛然送早餐。

  林沛然懒懒翻了个身,陷在被子里,不愿起来。

  “天色还早……要不你直接去上班吧,我这会儿不想起。”

  白玉将碗搁在他床头,一声不吭拉开了窗帘,被春雨洗得水润的阳光洒进室内,他淡淡道:“不早了懒虫,太阳晒屁股了。”

  他身在深渊中,被泥沼闷得喘不过气,可是有一道阳光,一直都有一道阳光,他抬起头就能看见。

  *

  林沛然,是他从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他发过誓要一辈子对他好的人……是哪怕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也肯义无反顾相信他,一个年头、两个年头……用人这一生最好的年华陪他磋磨的人。

  他在等他。

  拿命等他。

  《Time is running out》。

  他听着这首新歌,脑中就充满了郑文轩抱着贝斯、手指抡着琴弦的样子,在聚光灯下耀眼、璀璨,夺目如同星辰。他幻想着有一天郑文轩能弹弹这首歌,能和他一起合奏,哪怕只在梦里。

  白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事实上,他也顾不上照顾林沛然的心情了,因为林沛然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他断断续续的发高热,而且总是睡觉,好像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也不够。难得有精神起来的时候,也吃不进东西,一吃就吐,整个人飞快消瘦下去。

  他总是问一些已经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像是没话找话,可是后来,他知道自己是记忆衰退,反而不怎么开口了。

  林沛然低下头,从搂着自己的外婆怀里脱身出来,退了两步,跪在地上,认真又慎重地对着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

  他站起身,要出门。

  林爸一烟灰缸砸在门口的鞋柜上,玻璃的烟灰缸砸得粉碎,一块块碎片在他咆哮的声音里瑟瑟发抖。

  “你他妈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林家人!永远别回来!!”

  人生穷短,倏忽百年,即便没有病苦,我们也无可避免地终将老去。

  这短短一瞬的旅程,就算是记忆,也并非永不可磨灭之物。唯有思念之心,能得长存。

  若心生想念,便请看看天上那轮明月吧。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这之后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就变得恍惚起来。醉人的春光敛着人世最润物无声的温柔,在一场春雨一场暖的十数个夜里,悄悄将土壤里沉睡的蝉虫催醒。樱花大道两旁的樱树开了花,暖风轻轻地将它们清淡的芬芳带上小楼的阳台,在敛着水痕的天光里安静诉说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第二十三章

  他还活着。

  认识到这一点,他又放心闭上了眼睛,静静躺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能帮他办理手续,他被扔在急诊室的某个床位上,已经做完了应急处理,四周有些嘈杂,纷乱的人语声涌入他的耳朵,但他一时间听不懂他们都在讲些什么。

  除了醒来时的那阵抽搐,他的身体状况好像已经稳定下来。

  林沛然忽然笑了。

  他收起了那枚戒指,恋恋不舍走出去两步,又回头。

  林沛然举着手臂冲他挥手,轮廓柔和,眼中噙着笑意。

  郑文轩想了想,于是也扬起手臂,跟他挥手,“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宾馆给我发消息。”

  林沛然点头。

  郑文轩和贝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阖家欢喜,贝佳父母对民警千恩万谢,民警也欣慰得很,临送走还跟贝佳说:“生活没有那么阴暗,有太阳的日子就有希望。”

  贝佳回以微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肤白貌美的她真心发出笑容的时候,比平面模特还要上镜。

  贝佳表现得一切如常,从未有过的温柔、平和、体贴、安定。她和父母说,自己这些年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还真诚地向他们道歉。

  父母觉得她终于长大了。不论抑郁还是狂躁,他们的女儿始终是他们的女儿。

  这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她充分了解自己,她是个不靠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身边一定要有一个人接收她的负能量,因为她自己完全不懂得消化。

  过去的五年,郑文轩承担了她全部的宣泄口,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从林沛然一语道破,她就认识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郑文轩,只是因为这个人,这个人比别人更有耐心、能陪她更久。

  她骨子里的自私,注定她只考虑自己,她只想找个能永远接受她的发泄的工具人而已。

  这么好用的人,以后再也没有了。

  她心中难过。

  无形之中,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切着他的心,一片一片切碎,痛苦到语言难以言说。

  终于,这折磨到了头,他下车,看到出站口脸色阴沉的姚乐阳和白玉。

  白玉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但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在了前头;姚乐阳张了张口,本来好像想对他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红着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跟在了白玉后面。

  郑文轩回味了一下姚乐阳那个眼神的含义,心猛地乱了。

  他手足无措,三步并两步跟上他们,全身如坠深渊般,不停地下沉……下沉……再也落不到底。

  白玉摇头摇得干脆,但想到林沛然看不见,又补了一句:“没有。”

  他收起地上脏了的床单被罩,无比顺手把它们扔进洗衣机,然后熟练拿来拖把,把地上黝黑的血迹拖干净。

  林沛然快五天没怎么吃东西了,白玉白天想着法子给他弄了点补充营养的流食,但林沛然还是吐得一干二净。白玉打算天亮就弄营养液来给他吊着,以免他没病死先被饿死。

  这些天,林沛然连咳嗽都变得没有力气,药也几乎灌不进去,好几次白玉劝他去医院吧,都被林沛然拒绝。

  林沛然说:“去医院的话就会变成刀板上不能动弹的鱼肉……反正都要死,我不想死得那么狼狈。就安安静静这样挺好,反正后事都安排好了。等着结束,比想象中要轻松很多。”

  他并非不遗憾的……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来D市,明年的今天还能不能来这里看山看花、和郑文轩携手同游,全都是未知数。这次去不了的地方,可能此生都再无缘看一眼了。

  他也很失落啊……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他反而一直在安慰郑文轩:“没事啊,没有的事,我玩儿得挺开心的,反正本来也就是自由行,随便转转。现在到哪儿吃不到小吃看不到景啊,全国走下来还不都大同小异……”

  说得多了,郑文轩就揉他的脑袋,“这次你开心就行……等下次,挑个春天或者秋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再把这回没去的地方都走一遍,哥陪你。”

  林沛然故意说了个他绝对腾不出空的时间,“11月吧,中旬?大概去一周。”

  郑文轩迟疑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林沛然扯了扯嘴角,“嗯?没假期吗?”

  郑文轩苦兮兮跟他讲:“倒是可以调休……不过一周太长了,不好请。”

  林沛然悲凉笑了笑,“哦,那婚假好请吗?”

  郑文轩疯狂地怒吼道:“他的戒指呢!!他手上的戒指呢!!!”

  每个人都被他吓坏了。他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谁也不敢去接近。

  他反反复复摸着林沛然的手,那上面本该有一只银色的戒指,是他亲手戴上去的……

  林沛然怎么会舍得把它取下来呢?

  怎么可能会舍得呢?

  老头以为他听不懂,瞪着眼睛吼他:“劳资喊你出克(去)!”

  林沛然灰溜溜拿着单子,转身想走,迈了两步,又坐回来,“对不起,我是不是惹您生气了?”

  老中医拿他没脾气,想敲他又下不去手;他一急眼就喜欢说土话,劈头盖脸的,林沛然只能听懂个囫囵,“你个伢子到底搞莫斯?个斑马,都不想哈自噶老头老娘呀咧?别个蛮想活,就你蛮想死,你要是我孙娃,劳资一巴掌夸你过克!你说你正满还克啷克哩?”

  林沛然默了默,还是对着老爷子笑,回答说:“不去哪儿,就是想回家了。”

  “……”老头本来气得打抖,嘴撅得老高,一听这话,又不好再说什么。他一个劲儿长吁短叹,气得眼角都是红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没好气问:“……真想好了?”

  可是等他的心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又开始心疼。

  林沛然太瘦了,跟大学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个林大少爷比起来,现在这个林沛然简直像被抽空了躯壳,只一副苟延残喘的骨架,瑟瑟支撑着骄傲和倔强。

  他轻轻安抚着林沛然的背脊,弓起的脊骨一节一节凸出在枯瘦的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阵地颤抖着。

  “你……是不是不舒服?”郑文轩试探着问,下意识想去开灯,“要不要我——”

  林沛然匆忙阻止了他,坚定摇头:“没有,没关系……过会儿就好了。”

  他的时间不太多,不能太磨蹭。

  *

  雪霁初晴,就到了新的一年,郑文轩给他发来消息,说“元旦快乐”。

  林沛然回了个“同乐”,想了想,把工作室郑文轩的贝斯背回了家,调了音,放进他书房里。

  郑文轩和贝佳的婚事黄了,因为贝佳发神经在单位闹得太大,贝佳的父亲很不满意,觉得郑文轩掉了他女儿的颜面,非但没有将他调去B市,反而把他给明升暗降了。

  白玉眉头一皱,张了张口本想问什么,但马上又自己想明白了,过了半晌回他:“好。”

  林沛然不自己看,说明他看不了。

  郑文轩屏蔽了他?他俩在闹什么?

  白玉带着疑问,打开了郑文轩的朋友圈。

  里面大多是些没有营养的转发,运动的照片,聚餐的照片,还有……

  白玉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郑文轩……动态更新了,他发了一张照片,戴着和你一样的对戒。”

  林沛然愣了一秒,然后有些捉弄似的,温声调侃道:“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

  “…………”

  林沛然释然般叹出一口气,“谢谢你,这是我这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骄傲转过头来,眼中闪动着某种自豪的色彩,某种怡然自乐的甜蜜,“我没看错人,对吧?”

  然而,真正的离别到来时,就如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你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东西,在那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之后,所有的声音忽然潮水般离你远去,你的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你的心中忽然漏开了一个洞,你听得到寂静的夜里最狂猛的风声,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你心中的那个洞穿过去,如同贯穿了你的灵魂。

  郑文轩大口大口灌着啤酒,双目通红。

  贝佳按住他的肩,癫狂般喊道:“刚刚是林沛然的电话对不对?他不要你了对不对?他拒绝和你复合,你不用再想着他了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喜欢你啊郑文轩……你能不能看看我,你看看我……”

  郑文轩抬起头,看她。

  他眼里没有东西,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深沉的黑。

  他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告诉郑文轩真相了。

  郑文轩一腔热血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着,可如果自己连未来能有多久都不告诉他,岂非是骗了他一个空中楼阁。林沛然知道自己怯懦且自私,但也实在不想剥夺郑文轩知情和选择的权利。愿不愿和这样他的拥有未来,应该是郑文轩自己来决定。

  可他……这样的事,要他怎么开口……

  林沛然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笔记上。

  他翻着自己前面记下的东西,边看边读,然后被这仿佛黑历史公开处刑一般的文字羞得面红耳赤。

  “早上也不用强迫自己早起了,多休息。我睡眠浅,你那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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