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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白日事故-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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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易辙都在担心着许唐成那边,他一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给许唐成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没敢问什么敏感的问题,只单问他在干什么。
  短信发送后易辙就把手机放到了枕边,等待回音,他生怕错过消息,连去上个厕所都要攥着。
  易远志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他进屋后脱了大衣,搭在衣架上,问易辙:“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说……”
  易辙暂时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在易远志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
  “想跟你说,我现在不是单身。”
  闻言,易远志微一挑眉,但没有插话。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说得顺畅了许多。易辙忽然想到,或许许唐成也在家里做着同样的事情——在向自己的家人,描述他们的感情。
  “您记得以前我们家的邻居吗,姓许,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叫许唐成,我和他在一起了。”像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详尽,易辙接着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很爱他。所以,您不要老让我陪杜祎了,以后换了别人也一样,我都不会陪。”
  易辙本以为易远志多少会有些不高兴,但预料之外的,他没有在易远志的脸上发现任何的表情变化。易远志依然端坐在哪里,连交叉在膝上的手都没有动过。
  他摸不清易远志是什么意思,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紧了紧交握的手,保持着沉静坐在那里。
  易远志真的沉默了很长的时间。茶几上的手机终于来了消息,易辙愣了愣,连一秒都没有犹豫,就已经伸出手,够到了有些凉的机身。
  而与此同时,易远志忽然起身。
  易辙以为他是生气,也忙攥住手机,跟着站起来。
  “爸……”
  “我是不是该庆幸……”易远志打断他,“当初你选的是向西荑。”
  这一句话说得易辙发懵,他隐隐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却不敢相信。到这时,他对于易远志的定位还是相处了多年的父亲。
  相处了多年的父亲,哪怕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均衡,易远志也是爱他的。
  他的耳畔隆隆作响。
  “什么?”
  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忽然连带着视野中所及的人都再看不生动。
  “也是,当初就该看出来了。以前觉得你老实,好带,离婚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你会选我。”易远志牵动嘴角,笑了一下。很奇怪,他的笑容竟让易辙觉得陌生。他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记忆力,父亲都永远是同样一种表情,哪怕小时候给他盖被子、说晚安,脸上也是冷冷清清的。
  “现在看来,我当初是对的,净身出户,所以还好,也没带走你。我正在准备带着易旬移民,你也早就成年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钱,你也不用我们再联系我们。”
  回易脱离了他的控制,易辙不想回想,那些回忆却不请自来,纷纷涌到他的脑袋里。他想起六年级那年,易远志忽然跑到他学校里来,当时他在上音乐课,班主任走到门口,把他叫了出去。他跟在易远志的身后,走到学校两栋教学楼之间的空地。易远志微微弯腰,看着他的眼睛说:“易辙,明天选爸爸,爸爸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那片空地上有一个水池,供学生涮拖布。水龙头老旧,生了锈,一滴滴地嗒着水。
  易远志走向衣架,拿起了挂在上面、价值不菲的大衣。易辙又想起易远志总会说他,让他不要穿得这么寒酸,一到冬天就是黑色羽绒服。
  静静立了一会儿,易辙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弯下腰,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服,抬头掠过易远志,大步走出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阖上,没什么声响,像是那个夏天,滴在水池里的最后一滴水。
  水里有谎言,有海市蜃楼。
  而那些东西曾淹没一个易辙。


第五十九章 
  易辙站在酒店外,来往的车流没歇过,却很久都没见一辆可以载客的出租。侍应生小跑着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叫车,易辙摇摇头,道了声谢,便转身,沿着路朝前走。
  他认路的本领很好,可不知为何,来了许多次,他对于上海的路却是极少有印象。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易辙想了半天去车站的话应该朝哪边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之后,他还是放弃,到一旁拦了出租。
  没有上海直达C市的列车,易辙仍旧像往常一样,买了到北京的车票。最早的一趟车是明天早上六点多,易辙把车票和找回来的钱一股脑塞进兜里,在大厅找了个地方坐下。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在发呆,有时是盯着某个在地上来回磨蹭的旅行箱车轮,有时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地板的接缝、踏过的一双双脚,都不在眼中,也不知时间是怎样走掉的。
  过了零点,许唐成才回了他消息,说手机在充电,刚刚没看到。
  易辙捧着手机,将这很普通的一行字来回看了几遍。不待他回复,许唐成已经又问:“睡了吗?”
  不远处响起小孩子的哭声,易辙抬头望了一眼,眸中闪烁,最终,还是由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角落里有个座位空了出来,易辙握着手机起身,换到了那里。
  六个小时之后,列车准时出发,易辙排过了长长的检票队伍,最后一次,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液晶显示屏——“上海虹桥—北京南”。
  他的座位靠窗,在目光一一错过窗外事物时,易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再没有昨晚那些情绪。震惊、失望、不甘、伤心,好像在短短六个多小时的候车里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他的心里平静得可怕,仿佛自己只是在坐一趟公交,而这个很大的城市也从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冷静下来想一想,易远志和易旬的态度并不是没有过任何显露的,很多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曾隐藏那份淡漠,只是易辙一直选择性忽略,一直在自欺欺人。就像是一道不会解的题,他陷入了一个思想误区,总觉得差最后一步就可以解出来了,可直到看到答案,他才发现从第一步开始就已经想错了,最后一步永远不会被解出。再顺着答案往回摸,又发现题目给出的条件并不可谓不明确。
  归根结底,是自己蠢。
  况且,答案是在交卷后才有的,那些为了解题而浪费掉的时间和精力,也都已经无可挽回地浪费掉了。
  这么多年的经营维持、心心念念,其实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思想误区,怪可笑的。
  易辙收回目光,拉上了窗帘。
  八点半,他掐着点给许唐成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许唐成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没睡醒。
  “怎么不说话?”许唐成清了清嗓子,这样问他。
  整整坐了一夜,一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易辙也咳了一声,才顺利地问出:“还没起么?”
  “没有,刚醒,还不想起。”
  许唐成说得慢悠悠的,易辙能想象到,他现在应该是拽着被子翻了个身,以右侧卧的姿势在举着电话。这样听着,易辙不自觉地将手机更加贴近了耳朵。
  “昨天叔叔和阿姨怎么说?”
  他问完,紧张地等待着回复。许唐成则很快告诉他:“没事,还是那样。”
  若是在以前,易辙或许真的会相信许唐成。他攥了攥拳,有点想不明白以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
  “你在干什么?”
  许唐成很自然地将对话引入了下一个话题,易辙则垂了垂眼皮,没说话。
  一旁有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一遍遍吆喝着车上的饮品小食。易辙的上一次就餐还是昨天中午那顿让人不舒服的午餐,肚子在这吆喝声中叫了一声,伴随而来的,是长久未进食的不适感。
  餐车停下,对面的一位男士买了两根火腿肠,一袋牛奶。付钱时,空中突然又伸出一只小手,易辙没听清那个小男孩说了什么,但那位父亲笑了两声,又说:“再要一袋花生米。”
  很多时候,引发情绪震荡的都不是什么撕心裂肺的质问、哭喊声,而是琐碎寻常的生活画面。
  从昨晚开始就过分平静,一点点累积下来的疼痛感到此时才爆发。易辙咬着牙撇过头,忽然想到,他要等这趟列车驶到北京,然后再换乘北京到C市的火车,可能即便到了家,也还在小区的楼底下偷偷等一会儿,才有可能见到许唐成。
  他觉得这火车还是走得太慢、太慢了些——他很想现在就能抱抱他,在他还没起床,睡眼惺忪的时候。
  易辙闭着眼睛低下头,好半天,突然小声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饿了。”
  “嗯?”那端,许唐成很敏感地察觉到了易辙的不对劲,很快问, “你怎么了?”
  因为喉咙里很没出息地哽住了,易辙将唇紧紧抿着,一时间没能出声。
  “易辙。”许唐成叫了他一声,此时他的声音已是完全清醒,略带急促。或许是隔着电话,听到了一些车厢里的声音,他问:“你在哪儿?”
  “我在火车上。”喉结动了动,易辙又重复,“我在火车上。先回北京,然后回C市。”
  他在如今的局面下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出现,害得局面更糟。所以在说完这些后,他又问:“我想回去找你,可以么?”
  “可以。”许唐成没问他为什么会提前一天出现在回京的火车上,知道易辙是平安的,而且正在平安地回来,他便缓下了心情,“不过,好巧,我已经在北京了。”
  易辙愣住:“嗯?”
  “我在北京的家里,昨天回来的,”许唐成笑着说,“你能不能别问我为什么。”
  大概猜到了一些,易辙很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低低头,道:“好。”
  “注意安全,”许唐成说,“等你回家。”
  中午,列车到站。
  易辙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刚刚通过闸机,身边忽然起了一阵躁乱,在易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被推倒在地,一声尖叫后,她大喊:“他偷了我钱包!”
  易辙只瞥见了一个拼命扒开人群向前逃的身影,几乎没有犹豫,他就拔腿追了过去。那小偷很能跑,若是平时,易辙当然是没在怕的,不过今天他本就不舒服,又饿到没力气,突然跑起来时,眼前都因为缺氧黑了一下。但也不知道心里是发了什么狠,扛过那一阵昏黑之后,易辙就像是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也不说话也不喊,只麻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死盯着那小偷,咬牙一路紧追。
  那个小偷回头看了他两眼,约是被追得恼,最后竟然将女孩儿的钱夹一甩,朝着易辙砸了过来。易辙下意识地偏头躲了过去,但耳朵上还是被刮了一下,立时就感觉到了疼痛。
  小偷也没了力气,易辙又拼了命加快了几步,伸手一拽,将前面一直在逃的人拽了个踉跄。
  “操`你妈有病啊!”那小偷挥着膀子使劲挣扎,还插空用胳膊肘给了易辙的腰两下,易辙手上转了个圈,用胳膊锁住他的脖子,逼得他不得不向后弓着身子,背靠在自己身上。
  他在刚刚停下来的时候胃里就已经翻江倒海地一阵恶心,被这人下狠手袭了两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更重。身体不舒坦,自然脾气也是不怎么好的,被勒着的人一直不老实,易辙没了耐心,正抬腿要教训,忽然瞥见正朝这边跑过来的警察。易辙顿了顿,把腿放下了。
  只是,看见警察来了,小偷可没有这么平静。从准备打人到放弃,易辙就走了那么两秒钟的神,却听见一声布料裂开的声响。
  “把刀放下!”
  跑在前面的年轻警察大喝了一声,易辙低头,这才看见自己被割破了的袖子。
  冬天的衣服厚,这一刀没有伤及皮肉,只连累了扑簌而出的羽绒,散在北风中,雪片一般。
  衣服破了。
  有路过的女孩在小声惊呼,易辙仓皇抬头,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发出巨大的医生响,震得他耳鸣。
  许唐成送他的第一件羽绒服,他足足穿了三年。后来许唐成说这件实在有些旧了,坚持又给他买了一件,新买的还是黑色,半长的款式,只是易辙早已养成了习惯,若是自己出门,还是坚持要穿这一件旧的。
  对于具有象征性的东西,或多或少,每个人都会有些依恋,更何况,这件衣服于易辙而言,不止是什么信念,也不止是什么精神寄托。
  许唐成说得没错,这件羽绒服真的很旧了。锁绒不牢固,外面的阻隔一破,大片大片的羽绒都被掀了出来。
  易辙有些慌,忙抬手捂住袖子上的那条口子。
  “您好,”一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警察,“非常感谢您,您胳膊受伤了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易辙急促喘息着,好半天,才想明白自己听到的到底是什么话。他顾不上回答,只摇了摇头,便转身要走。
  “哎,同志。”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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