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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986:阿富汗往事-第8章

小说: 1986:阿富汗往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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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没事,我自己有分寸。”
    男人突然把毛巾摘了下来,灰色的眼睛直直朝着上面的脸,尤拉吓了一跳,头往回缩,后颈一只手将他的脖子往下按,一张嘴就着他的嘴唇大力吮吸,两瓣嘴唇立刻遭到了轮番袭击。
    尤拉闭上眼睛,他吓得一动不敢动,和奥列格分手后他再也没有过其他感情经历,暌违近十年的吻,他连心跳都找不回从前的频率。
    奥列格停下,哑音说,“好久没亲你了。”
    尤拉的脸红得诱人,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怕睫毛会碰到奥列格的眼帘。奥列格的手顺着他的后劲从耳后摸到他的侧脸,刮了刮他的鼻子,“记不记得我第一次亲你的时候,我咬了你的嘴唇,流血了,你说我很粗暴。”
    尤拉满脑子都是这个人要为了自己去送死,根本想不起来粗暴不粗暴的问题。他抑制不住地嘴唇发抖,“记得。”
    “再给我亲一次。”
    尤拉低下头来,嘴唇轻轻搭在他的嘴巴上,他闭上眼,慢慢磨蹭,小心翼翼地吮吸,奥列格的舌头伸进他的嘴巴里,激烈地搅动,他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软了,身体要压在他脑袋上面,可奥列格没有放过他,他把他的脑袋狠狠往下按,亲他的嘴巴、舌头,舔他的牙齿、牙龈。
    尤拉觉得受不了,他推了推,有点喘,“好了,你应该睡觉了。”
    奥列格不勉强他,手臂枕在脑袋后面,笑嘻嘻看他一眼,把眼睛闭上了。
    尤拉拿着毛巾给自己洗了把脸,簌簌口,把灯关了,他的步子很轻,爬上床,并肩躺在男人身边。他心里不舒服,想了很久还是要把话说出来,“你不要去,我不希望你死。”
    男人翻了一个身子,背对他,声音已经充满睡意,“没你的事,睡觉。”
    尤拉满心难受,却又发不出来。奥列格干纲独断,一身兵痞气,软硬都不吃,从前是这样,现在只会变本加厉。他干脆也赌气翻身来个背对背,“我不会等你回来的。”
    对面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早就预料到他这么说。
    可尤拉说完就后悔了,他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毕竟奥列格是为了他去送死的,这样说好像既不知感恩也没有礼貌。何况他想,如果奥列格死了,他也许会哭得像死了妈。
    黑暗里,尤拉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他翻过身去看男人宽厚的背部,低声说,“如果你回来,我们就和好吧。”
    
    第8章
    
    部队出发前一晚,奥列格的鼾声打得震天响,尤拉却折腾到凌晨天蒙蒙亮才有一点困意。
    哨声叫醒了奥列格,他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囫囵洗漱了一番,尤拉被他弄醒了惺忪着睁眼,奥列格说,“你睡着吧,没什么好看的,排个队就走了。”
    他穿好衣服留了一把匕首在枕头边上,抚开尤拉额前的头发在眉心亲了一下,“留着保护你自己的,备个不时之需吧。我走了。”
    尤拉表情很乖,点点头,“注意安全。”
    奥列格一出门他又爬起来了,拿着相机撩开窗帘透过窄窄的缝隙往下面看。列队的士兵并不整齐,有的有帽子,有的没穿外套,身高参差错落,有伤兵,有女的勤务兵。这些面孔都是陌生的独立的,没有一张长得和另一张一样。他们大部分只有二十岁出头,表情透着颓靡和一种被什么东西折磨着的焦虑烦躁,尤拉昨天晚上看到有女的勤务兵一个个房间发药片,听说他们很多人都需要吃药才能熬过一天。
    最前面那一排士兵年纪最小,看得出来还面嫩得很,他们的皮肤还没有被阿富汗残酷的阳光折磨到发红变色,不像后面的老兵,脖子上全是被晒出来的瘢痕。一开始皮肤会皴裂,然后长出一种红色的斑点,如果挠它们就会发肿发黑,粗糙的风沙能把这些细小的伤口磨出血来,医生会给他们一种非常基础的消炎药水,脱痂后新长出来的皮肤一个个粉红色的原点密密麻麻种在脖子后面,像是老树遭了虫蚁被咬出来坑坑洼洼的小洞。
    后面有一排女兵,尤拉注意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有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正悄悄地用一枚发夹把刘海往耳后别,站在后面的士兵抓了一把她的屁股,她回过身去嗔了一眼,却是风情万种。尤拉记得她,奥列格说她在床上很浪。后来他解释,人们总有自己的生存方法,在阿富汗,男人靠吃药,女人靠睡觉。
    然后他们开始唱歌,唱国歌,这时战车卷起尘土从院子门口碾出一条路来,后面的人拖着步子哼着歌开始往前走。奥列格坐在最后一辆战车上回了个头,尤拉按着快门的手指微微发抖,但是奥列格不是在看他,而是审视了一下后面的列队,然后快速钻进战车里盖上了顶盖。
    城郊,另外一队人也已经出发。一辆锡皮卡车后面跟着拉风的摩托车队驰骋在荒野上。
    “嘿,阿卡季,你的那件皮衣呢?”有人问。
    戴眼镜的年轻人抱着他的兔子玩偶,正在擦枪,“当了。”
    “干什么当了?你又缺钱了?”
    年轻人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是啊,体弱多病,吃药要钱。”
    “你得的是什么病呢?”
    “我看他是神经病。”
    阿卡季把枪别在腰间,把兔子枕在脑袋下舒舒服服窝了个位置,“干完这一票老子就金盆洗手专心去治病了,别给我添堵啊。”
    他身边坐着一个老汉,看上去十分精干利索,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专心看着手里的一个小册子。阿卡季却靠在他身上像只动物一样撒娇,“伯伊,我觉得头好昏。太阳怎么这么大,好讨厌,不舒服。“老汉翻出一包药片来,“你最应该做的是搬出你那个地下室。”
    阿卡季笑笑,压低声音,“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你担心什么?”
    阿卡季揉了揉太阳穴,发出一声叹息,“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伯伊垂下头来,“我劝过你,不要接这次活。”
    “我缺钱,没办法。”阿卡季晃了晃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一票成功了我肯定不干了。他抓不到我的。”
    伯伊并不勉强。拾荒者里只有他知道阿卡季的完整故事。一个年轻的苏联军官,被被敌军俘虏,佯投在一位贵族门下工作,后来逃了出来但祖国已经将他视为叛国者,于是只能沦落在贫民窟最深处的阴漉地窖里,依靠混入拾荒者的队伍扒死人身上的东西过活。伯伊怜惜阿卡季,因为他那在战火中死去的儿子也不过阿卡季这么大。但他如今年纪大了看开了,不再要求年轻人都按照他的想法去成长。
    他们沿着荒谷朝喀布尔北部潘杰希尔河谷走,一天一夜后,才隐约看到军队的影子。阿卡季决定在山脚下停靠休息。几个阿富汗人搭起小帐篷,然后把食物、水和武器拿出来分。傍晚的时候阿富汗人要做礼拜,他们简单擦拭手和脸,铺了毯子在地上,跪向太阳垂落的方向诵读经书章节。阿卡季则靠着轮胎坐在地上看地图,等他们做完了礼拜一群人一起吃晚餐。
    “明天坦克部队会到达后方的山脚。我们翻山过去,把东西带齐了。”阿卡季指着地图,嘴巴里叼着一块饼干,“听好,我知道你们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但不排除会有意外情况,还请各位谨慎行动。”
    一个阿富汗人说,“听你的。”
    “卡车过不去所以留两个人在这里,剩下的人我们晚上出发,在日出之前要赶到山脚做好准备,以我的哨声为口令,不要擅自行动。”
    有人说,“河谷前林子很密,视线不好,地形也比较难灵活活动。”
    伯伊望了望黑压压的深山林木,“地形我熟悉。要注意的是一些小问题,这个季节动物多,要防备,我建议带点应急物品。看这个天气,我担心会下雨,如果不能在下雨前结束行动恐怕会有很大麻烦。”
    阿卡季皱了皱眉,“真的会有雨?”
    “今天晚上看看云层厚度吧。万一要是出现大雨天气,我建议不要贸然行动,视线不好的情况下很容易失败,偷鸡蚀米并不划算。”
    阿卡季咬了咬牙,眼眸里一片阴暗的幽深,“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成功。
    奥列格心不在焉地想着,清点人数稍作整顿安排。步兵部队调动人数并不多,他们不是主要角色,后方坦克部队才是捞功劳的正主。所以奥列格无心战功,他抬头凝望环抱着河谷的巍峨山带,心知这次“剿匪”不会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苏军在阿富汗地区连年的失利胶着和地形有着紧密联系。阿富汗崇山峻岭,城市大多在山谷地带,易攻难守。游击队擅长利用地形掩护作战,偷袭进攻,苏军不能把战车开进山里,只能选择用飞机或者坦克进行无差别轰炸,但收效甚微。
    侦察兵回来了,“西南方向沿途有村落。”
    奥列格点头,“知道了。”
    副官带他去见总指挥官。
    “我刚才和几个连长商量了一下,这次前锋恐怕还需要你,奥列格。”总指挥官说,“这里就你资历最老最熟悉了,让他们几个白痴进去我得把那几十号人全赔光。”
    “我知道肯定是我。”奥列格满不在乎,他大大咧咧坐下,翘着满是泥的靴子,“我没意见。我的建议是从东北边沿河滩走,地形更有利。”
    “我也是这么想。维克多会带着他的坦克部队过来,我们有足够的火炮,沿途的村落要排查,不能漏掉。”
    奥列格冷冷道,“当然。”
    他不能说一句反对,面上不能表现出一点害怕。但他这个做前锋指挥的压力很大。为什么?前锋排雷,工兵带着军犬走在最前面,那些狗说是被训练过的,老实说十条里面大概能有一条闻得出硫磺味来就很不错了,绝大部分是傻啦吧唧的畜生,人也不会比狗好到哪去,有时候地雷是串联起来的,踩了一个炸起来一串,人仰狗翻。
    后面的人一边走一边收尸,拖一个水缸大的尸体袋,把炸成块的尸体扔进去回头再拼;没被炸的人会害怕,不敢往前走,战战兢兢,连狗都站在原地,这时候他就要一脚把他们往前踹,骂他们是孬货。有的新兵蛋子当场崩溃哭出来,眼泪鼻涕满脸,他拿枪搁在那个兵胸口,只说,你不走现在就死在这里。那个兵后来还是死了,他被炸掉半边脸,奥列格的心里直打哆嗦,他有时候希望那些兵怂蛋地说你打死我吧,其实他也不知道是直接杀了他们好,还是亲眼把他们踹到地雷上看着他们活活炸死了好。
    战场上根本没有英雄,也没有神。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很简单的杀人,没有技术含量,无差别杀人,也没有人会去区分村民和匪帮,被轰成焦土的村落里,死的都是骨瘦如柴的老人和奄奄一息的少女,因为他们没力气跑,能逃难的都逃了,只有女人和老人最容易被丢下。
    年轻的士兵都是从这里学习关于战争和杀戮的第一课,站在被遗弃的土地上,裹着烟火,满地死尸,一路还有拽着肠子嘶鸣的骆驼和骡子、引火烧身的儿童,这些都要毫不犹豫一枪打死——为了他们好。生灵涂炭。扣下扳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想,以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吧?
    晚饭奥列格吃了一点煮的豆子和罐头肉。罐头肉的味道实在是恶心,像是馊水里面捞出来的死肉一样。他勉强把东西塞进了肚子。
    他用无线电话打回军营,尤拉接了电话。
    “我到了。”
    “还顺利吗?”
    奥利格点了一根烟,“还行,就是东西他妈的太难吃。”
    尤拉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奥列格被这笑声牵动,表情稍微回暖。电话那头尤拉说,“你还好吗?”
    奥列格吐了一口烟,“嗯,还活着。”
    “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
    “你很少抱怨东西难吃。”尤拉慢慢地说,“你对吃和睡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如果这两件事出问题了,估计是心情不好。”
    奥列格一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
    尤拉不说话了。奥列格起了逗他的心思,“我是不是该把你带来,贴心还能暖床。”
    尤拉冷冷道,“你还缺暖床的?”
    “缺,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找你那些妞去。”
    “哦,吃醋了?怕别人给我暖床?”
    “和我没关系。”
    奥列格心情彻底明朗起来,“我是去出任务打仗,不是去逛妓院,没人给我暖床。我就是自渎,也是想着你的脸。”
    尤拉毫不领情,“千万别意淫我。”
    “怎么是意淫呢,这么难听,那是想你。”
    电话另一端轻轻哼了一声。
    奥列格把烟碾灭,“可能这次有点不一样,所以我觉得不太适应,第一次在上战场前有个人等着我回去,我压力很大的知道吧?要是以前死了就死了,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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