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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Maybe的故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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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冬面无表情。

    思嘉气馁。

    过了一会,她听到陈冬的声音,“继续。”

    思嘉侧身看他,他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思嘉觉得索然无味,选择罢工,“不说了,你又不笑。”

    陈冬红了耳根,轻声说:“太久没笑了,不知道怎么做出那个表情。”

    “笑一个来看看。”

    陈冬扯了扯嘴角。

    “得了,你笑起来像嘴巴抽筋。”

    “对、对不起。”

    思嘉恻然。

    第一次见面时,最凶狠的、态度最恶劣的人就是陈冬,现在他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因为这种小事向她道歉。

    “我们聊点别的,你多久没回家了?”思嘉问。

    “两年零四个月。”陈冬说,“你可以录音,我不介意。”

    思嘉立刻取出录音笔。

    她问:“你以前接受过几次访问?”

    陈冬认真想了想,“两次。一次是添哥走的时候,一次是华豫电视台。”

    闻言,坐在前排的司机偷偷从后视镜看几眼,“哟,这位兄弟是明星?演员还是歌手?”

    思嘉关掉录音笔,“师傅,可不可以麻烦您专心开车,不要打扰我们?”

    司机好脾气笑一笑,插科打诨道:“唔好咁小氣嘛,呢位靚仔,可唔可以幫我簽個名?我個女好迷明星!”

    哗,一口广东话。

    “师傅,您是广东人?”思嘉吓一跳。

    “係啊。搵食唔容易,以前紅軍十萬八千里長征,宜家老司機千山萬水載客。差唔多成個月先返一次屋企,比你地辛苦多啦。”

    这位司机如果失业,绝对可以转行去说相声。

    陈冬听不懂粤语,思嘉扮临时翻译:“师傅夸你长得好看,像大明星。”

    司机嘿嘿笑两声。

    思嘉收起录音笔,“采访我们稍后再做,先休息一下,你要不要看会书?”

    陈冬点头,思嘉递给他几本杂志。

    行程过半时,车子在一个加油站稍作停留,季良被唤醒,和陈冬一起去上厕所,小解之后,陈冬点了一支烟,靠墙站着,季良在洗手池洗手。

    “你喜欢男人?”陈冬忽然问。

    季良动作一滞,水声哗哗作响。

    半晌,陈冬灭掉香烟,走上前拧紧水龙头。他附在季良耳边,细声说:“别陷进去,单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季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

    莫非同志们真有一个雷达,可以准确探测到周围同类?

    陈冬低声笑,“你这个小胖子眼神太露骨了,时刻传达着‘我很寂寞,来爱我吧’这个信息。”

    季良揉揉脸,“真的有这么明显?”

    惹得陈冬捧腹大笑。

    “当然没有,是简告诉我的。”

    陈冬他们不喜欢用全名称呼彼此,一律用单字替代姓名。简思嘉缩成简,曾季良变成阿良,陈冬则是冬子。

    季良在专栏中提到了这件事,他在末尾写道:

    可能居住在黑暗中的人,都希望自己变得透明,由一个个体,淡化成一个群体中的一员。渐渐被人遗弃名字,性格和相貌,只剩下一个代号。

    他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一起,相互扶持,给予对方鼓励和勇气,渺小却又不失力量地活着。

    有人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被大众接受,社会允许他的存在,亲朋好友学会如何与他相处。他不怕死。因为人早晚会死。

    也许,死亡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尊严、公平、信仰……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蕴藏着最伟大的力量。

    多一点宽宥,少一点歧视;多一点支持,少一点恐慌。

    艾滋病患者不是病毒,不会隔空传染,希望有朝一日,他们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朝九晚五上班,自由出入电影院、博物馆、餐厅这些公共场合。

    这些,是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也是我想对他们说的话。

    做记者有时很难,往往介入太深,却又回天乏术,因为记者不是上帝,又多了上帝所没有的东西:内心的痛苦和牵挂,换句话说,就是情绪。

    季良不是一个称职的记者,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负责做栏目、写稿件,很少外出采访。对他来说,每次外出采访都是一种煎熬,不仅痛苦,而且影响成果。

    这次江南之行,更是一场身心的洗礼,季良仿佛预见未来的自己。

    抵达同里的时候,已近黄昏。

    季良付了账,司机还不甘心地嚷:“呢位靚仔,幫我簽個名啦!”

    引得路人侧目,思嘉一行人顿时成为焦点。她们拿东西挡住脸,加快步伐离开。

    进到镇里,陈冬展露导游的本色。

    同里镇,江南六大名镇之一,位于太湖之畔古运河之东的苏州市吴江区。始建于宋代,至今已有1ooo多年历史,是名副其实的水乡古镇,素有“东方小威尼斯”之誉。

    同里的特点在于明清建筑多,水乡小桥多,名人志士多。镇内有明清两代园宅38处,寺观祠宇47座,有士绅豪富住宅和名人故居数百处之多。古镇原有“前八景”、“后八景”、“续四景”等二十多处自然景观,今尚存“东溪望月”、“南市晓烟”、“北山春眺”、“水村渔笛”、“长山岚翠”诸景。

    倒也似模似样。

    是夜,思嘉失眠,起身去找同伴聊天,陈冬不在,房间里只有季良一个人。

    见季良正在写字,思嘉惊讶地问:“你不是在写日记吧?”

    季良合上本子,“都是随便写的。”

    思嘉不便打听隐私,换了个话题,“陈冬呢?”

    季良说:“多半是回家了。”

    “是,他别无去处,”思嘉说,“你知道吗,他已经信任我们,愿意接受访问。”

    “恐怕只是感激。”

    思嘉一怔。

    季良继续说:“我们为他制造一个回家探亲的机会,所以他心存感激,用访问来报答我们。但他未必会应允游说其他人。”

    思嘉叹息。

    擒贼先擒王这招无效,采访一事,还须从长计议。

    这时陈冬正好回来,他不住把玩手机,反复浏览新拍的几张照片。

    “见到伯父了?”思嘉问。

    陈冬颔首。

    “可有相认?”

    陈冬摇头。

    为了缓解气氛,季良选了一部喜剧片播放,房间内笑声连连。

    少顷,有人敲门。

    思嘉打开门,是一位老先生。老先生衣着整洁,头发半白,看起来五十岁上下。

    思嘉立即猜到他的身份,连忙请他进门。

    “爸。”陈冬又惊又喜。

    简直是不可置信。

    “冬子,真的是你!”老先生激动地说道,“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躲在门口鬼鬼祟祟,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要等我死了,你才知道回来!”

    “爸,我错了。”

    父子俩抱头痛哭。

    此时此刻,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思嘉和季良悄悄退场,把房间让给陈冬父子二人。

    思嘉格外激动,她说:“季良,你是否已经找到答案。”

    “你我都清楚,作为一名记者需要承受多少痛楚,可是还有许多人前赴后继,希望加入这个行业。为什么?”思嘉打了记响指,“刚才的一幕说明一切。”

    季良心有戚戚焉。

    身为记者,痛楚来源于介入太深而产生的情绪,却也正是这种情绪,在某些方面给他们足够的能量,支撑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两人来到外头,夜明星稀,皓月当空,小镇的夜十分安静,让人不由放松心情。

    思嘉忽然问:“季良,你对感情一事有何打算?”

    这问题难住了季良。

    他想,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到我三、四十岁的时候,会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未免太过凄清。若是运气好,有幸寻觅到一个终身伴侣,又要为出柜发愁,公之于众固然需要勇气,处处隐瞒又不失忍耐力。

    总而言之,同性之爱,难于上青天。

    季良颓然,“我没有想过这回事。”

    “季良,与其默默守候,不如放手一搏,反正最坏的结果是失去他。”

    季良感慨:“说时简单做时难。”

    “对,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思嘉问,“什么时候,说说你和刘镝吧。”

    季良说:“好。”

 12第十二章

    第二天下午就回去。

    陈冬的父亲前来送行,给他一罐自制的腌菜,咸鸭蛋,及一把钥匙。他握住儿子的手,叮嘱道:“偶尔回来看看。”

    陈冬又湿了眼眶。

    看来他们已经和好,思嘉想,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司机等得不耐烦,连连按喇叭。

    陈冬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走得很远,还能见到陈父的身影。

    这次车上的收音机是好的,一拧开就听到电台主持人在介绍一首西洋歌曲。司机是个年轻小伙,跟着歌曲摇头晃脑,沉醉在他的世界。

    思嘉一行人昨夜没有睡好,倚在座位上小睡。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

    车子驶到目的地。

    一定是下过雨,路面显得泥泞。

    一下车就有人来迎接,其他人知道陈冬下午回来,轮流守在门口。

    “冬哥,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其中一个小孩子说道,季良认得他是小6,母体遗传,至今已经十六岁。

    “瞎说,”另一名大叔敲他一记爆栗,“冬子是回乡探亲。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平叔,别敲我脑袋,再敲要变傻了。”小6躲到陈冬身后。

    思嘉和季良对望一眼,微微笑。

    平叔注意到陈冬手上抱着东西,“你和你爸和好了?”

    陈冬用力点点头。

    “请客、请客。”有人起哄。

    “晚上吃火锅。”

    “我要吃羊肉。”

    “我要吃牛丸。”

    他们非亲带故,萍水相逢,因为染病而不得不在一起生活,友谊却相当坚固。

    季良是大户,他自掏腰包买了啤酒,大堆羊肉、牛丸、鱼丸、菌类,青菜有现成的,后院有自种的蔬菜。

    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思嘉说:“后天我们就走了,今天难得可以聚在一起吃饭,我敬你们一杯。”

    季良也站起来,“相见即是缘分,干杯!”

    其他人看他们二人不计前嫌,又大胆地与他们同吃同喝,心增好感。

    饭局闹哄哄,寻常菜肴,也吃得开开心心。

    饭后,众人不肯散,撤了桌椅,垫一圈草绳编的坐垫,依次坐了下来。

    思嘉默默数了数,除去她、季良和两个基地创建人,一共有17个病患,也就是说,一共有17个故事。

    日夜更迭,又会有新人来,也会有人离开。

    思嘉借着酒兴,“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简思嘉,今年24岁,射手座,喜欢旅行,喜欢美食,喜欢看帅哥,更喜欢看两个帅哥。”

    四周一片哄笑。

    思嘉愠怒,“笑什么笑,该你们了。”

    陈冬忍俊不禁:“简,你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其他人接下去。

    “我是小马。”

    “我是小林。”

    “我是阿原。”

    ……

    思嘉随便携带纸笔,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小马、小林、阿原、大飞、平叔、冬子、小蔡、东东、小6、阿水、老沈、阿华、老余、小希、阿强、尹姨、惠惠。

    十五个男人,两个女人。

    “咦,怎么这么奇怪?通通只得一个代号,要么有姓无名,要么有名无姓。”思嘉自言自语。

    小6活泼好动,“还有你!你叫什么名字?”

    “季良,曾季良。”

    “哦。那么,你是阿良。”

    思嘉不由问:“为什么?”

    小6说:“这是我们的规矩。”

    呵,还有这么一说。

    小6又说:“做你们这行是不是很幸福?”

    “嗯?”

    “背着个书包到处跑,哪里有新闻就去哪,可以寄工作于娱乐,顺便游遍全国。”

    思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其实做记者很辛苦的,风吹日晒,随时候命,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时间游览风光。”

    “小6,等你以后工作就知道了。”

    小6勉强一笑,“我都没有工作的机会。”

    他这么青春活泼,朝气蓬勃,活脱脱大学生模样,却因为一场疾病落得如斯地步,令人同情。

    思嘉自知失言,连声道歉。

    小6从不计较这种小事,他忽然问:“阿良,你是不是喜欢冬哥?靠他靠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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