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木和李杰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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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爸爸非法集资……”粗脖子口舌干燥，脑中嗡嗡作响，还有些懵。
　　张汤木沉声：“这里是学校。”
　　“我晓得，我晓得……”粗脖子忙不迭招招手，宽肩膀一寸一寸从地上挪到他身旁。
　　“赔钱！！”李杰瑞叉腰。
　　“哎呦！！——”
　　没待粗脖子作答，洗手间里，忽然一声惨叫，非常之凄厉，简直人伦惨案！
　　门打开，之前那个要去求解脱的清瘦少年，他走着进去，爬着出来！
　　“邱志，你……”粗脖子愣愣看着，一头雾水。
　　邱志双手紧捂肚皮，一点一点用手肘蹭地前行，哆嗦着鬼嚎：“大哥……我在里边摔了一跤……哎呦……疼死我了……”
　　郁河也还坐在地上，忿忿道：“活该！你是踩着自己的尿了吧！……”
　　邱志打了个滚，头抵住衣柜边角，说：“我没尿……没尿在地上……哎呦……哎呦……”
　　大家在外边打架，他躲洗手间。
　　“胆小鬼！”郁河啐道，表达了所有人的心声。
　　李杰瑞瞧邱志两眼，蹲下来，问：“你摔屁股了？”
　　邱志脸膛憋红，咬嘴唇，忍道：“嗯……”
　　“你摔屁股，捂肚子干吗？”
　　邱志气得急喘，牙缝里蹦字：“我就是肚子疼！哪儿疼，我捂哪儿！关你屁事！”
　　李杰瑞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邱志：“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轻点啊啊啊啊啊啊！”
　　李杰瑞：“叫救护车吧。你右髋骨，骨折了。”
　　一听“骨折”二字，邱志也脸白了，茫然问：“什么？”
　　张汤木蹲下。身，说：“你的右胯部，就是骨盆的地方……”
　　李杰瑞不耐烦道：“你屁股骨折啦！摔成八瓣儿啦！”
　　邱志一下懂了，艰难支起上身，喃喃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
　　李杰瑞和张汤木一同扶住他。
　　李杰瑞说：“喂，听清楚，不是我吓唬你。得马上去医院。骨折不要紧，但腹内伴出血，知不知道？所以肚子比腚疼。”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邱志满地乱挣，“我没钱，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
　　“没钱，急诊先欠费！别TM乱扭！再扭我揍你！”李杰瑞按住他。
　　张汤木想了想，问：“真的这么严重？”
　　李杰瑞轻声道：“搞不好要死人的。”
　　邱志听见两人咬耳朵，颤抖：“……你特么骗我！你特么看不惯我！……”
　　郁河忽然喊：“——欸？！你们不能走！家属不能走！”
　　被邱志称为“大哥”的两条汉子，早没了踪影。
　　“我cao！”李杰瑞道。
　　“郁河，打120。”张汤木说。
　　“嗯嗯！在拨了！”郁河小手戳啊戳。
　　邱志脸色越来越白，叹了口气，平躺在地上，只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小义！小义！……”
　　三秒钟后，邱志忽然开口喊，每喊一声，气息就弱下去一分，脸色就又白了一分。
　　张汤木道：“你不要这样，要保存体力。”
　　李杰瑞：“别嚎了！是不是男人！”
　　邱志却说：“我弟弟呢？”
　　“哥？……”
　　门外真的扑进来一个小孩，五六岁年纪，瘦瘦小小，目光是畏畏缩缩。
　　张汤木讶异：“这是你哥哥？”
　　小孩不答应，蹲在邱志身边，不停掉眼泪。
　　李杰瑞奇道：“我cao！你带个小孩来讨债？！”
　　邱志望着天：“你刚才在哪儿？”
　　小孩说：“我在外面。你不叫我，我不进来。”
　　邱志点点头：“好。钥匙在我……裤子口袋里。你自己回家。”
　　“你神经病啊！”李杰瑞不乐意了，抱起小孩，说，“哭什么，你哥死不了，瞳孔还没散大呢！”
　　小孩又掉眼泪，抽泣问：“……什么是瞳孔散大？是不是像你这样大？”
　　李杰瑞断然呸道：“我这是眼睛大！！”
　　郁河：“噗！——”实在没忍住。
　　张汤木认真教育小孩：“眼睛大，好看。”
　　李杰瑞：“你、你别说话！！”
　　“邱志家属请到急症室来！邱志家属请到急症室来！”
　　南都市第六人民医院。
　　李杰瑞高举孩子，递到骨科会诊医师的眼前。
　　“这是家属！”李杰瑞道。
　　“五岁零九个月。”张汤木补充。
　　医生放下手术详情单，问：“那你们是什么人？”
　　李杰瑞挺胸脯：“我们是好心人！”
　　三个人一齐被赶了出来。
　　李杰瑞对小孩道：“都怪你年纪太小，不能签字！”
　　张汤木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南都吗？”
　　小孩抽抽啼啼：“我大伯明天早上，从老家赶过来……”
　　“唉……”李杰瑞叹了口气，看着医院大厅里汹涌不堪的人群，搔搔脑袋，说，“先把手续办了吧……”
　　张汤木就问小孩，“你要他抱，还是我抱？”
　　小孩抱住张汤木。
　　李杰瑞大骂：“小小年纪，见色忘友！”
　　张汤木抱着小孩，屹立在抢救室门口。
　　李杰瑞像一头发情的小鹿，满医院上蹿下跳，挂号、盖章、拿药、取报告……
　　有家属陪伴的急诊病人，原则上，不可以办理欠费；但邱志的家属，仅有五岁，医院为他们打开绿色通道。
　　骨盆区域，多血管，多神经。邱志的内出血很严重，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迷糊的时候，喊冷、喊疼。
　　忽然醒了，就问：“我弟弟呢？”
　　护士一遍一遍说：“送你来的两个小伙子，记得吗？他们在外面陪你弟弟。”
　　邱志也不知听见没有，眼神涣散，又开始喊疼。


第9章　夤夜
　　李杰瑞和医生沟通过，从抢救室里出来。
　　“情况怎么样？”张汤木问。
　　“正在输血。”李杰瑞只道。
　　玻璃墙外，夜幕降临，灯一盏一盏地亮了。
　　他们没说什么，小孩却很敏感，在张汤木肩膀上，断断续续哭道：“为什么……还不开刀？……我都听见我哥喊疼了……”
　　李杰瑞拍拍他脑袋：“你哥摔得不是地方，很可能发生延迟性出血，现在手术，缝好了，待会儿，又出血，你说能行吗？”
　　小孩好似听懂了，摇摇头，表示不行。
　　张汤木说：“那今晚要陪夜了。我去给薛小谷打个电话。你想吃什么？”
　　李杰瑞擦去额上汗珠，自打进了医院，屁股一直没沾过椅子：“买个盒饭我吃。哎，要带肉的！”
　　“好。”
　　张汤木走出大厅，李杰瑞追上来，喊住他：“喂，医生说，邱志长期营养不良，骨质很差。还有，你问问薛小谷，郑元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太子……
　　张汤木蹙蹙眉。
　　李杰瑞去拿药的时候，张汤木已经给薛小谷打过一次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
　　他也问起了郑元。
　　薛小谷说：“郑元现在联系不上。他……情况比较特殊。”
　　张汤木道：“找他的人，差点把李杰瑞打了。”
　　薛小谷竟是下意识长吁一口气，“妈呀，幸好有李杰瑞在那个宿舍。”
　　张汤木：“咳咳。”
　　薛小谷：“哦。郑元……郑元……郑元他……坐过牢的。”
　　宿舍无名。
　　这个宿舍，难道是“边缘人物大本营”？！
　　李杰瑞：“喂！听见没有？别忘了问！”
　　张汤木：“李杰瑞，其实，你们宿舍……”
　　你们宿舍风水不太好，要不你换了吧……
　　“我们宿舍？七楼741房啊！哈哈，‘气死你’嘛！”李杰瑞答道。
　　7……4……1……
　　气……死……你……
　　张汤木看着无知少年李杰瑞，竟是一句话也没能说的出来。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很大，后勤队长张汤木，采买一番，回到医院。
　　此时门诊早已关闭，大厅中，渐渐清冷。
　　李杰瑞抱着邱小义，两人一大一小，扒着急诊中心的门缝，向里窥看。
　　张汤木：“过来吃饭。”
　　李杰瑞的白米饭上，铺着两个红烧肉圆，两块红烧大排，两只红烧鸡腿，两个五香茶叶蛋……
　　邱小义盯着李杰瑞的份量，吓得不敢吃饭。
　　李杰瑞揭开盖，喃喃道：“你当我是猪啊……你怎么不把我红烧了干净……”
　　张汤木：“你清蒸比较好吃。”
　　李杰瑞急火火提筷，拣起一块大排，又拣起一只鸡腿，全丢张汤木碗里，说：“不能我一个人受罪！——邱小义，快吃！要我喂你吗！”
　　张汤木：“再拣个肉圆给我。”
　　李杰瑞出离愤怒道：“给你！！”
　　拣过去。
　　张汤木：“谢谢。”
　　李杰瑞：我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张汤木：真乖，都会给我拣菜了。
　　邱小义吃饭特别慢，一小碗饭菜，一个小时还没嚼完。
　　李杰瑞和张汤木，静静看着他。
　　“他是不是不喜欢吃啊？”李杰瑞纳闷，“五岁小孩是不是不应该吃这些？——哎！问你话呢，五岁小孩应该吃什么？”
　　张汤木被李杰瑞的肩膀拱了，说：“你五岁的时候，吃什么？”
　　李杰瑞偏头，抱臂，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十五分钟，终于放弃本次竞赛，“这我哪记得！——你呢，你五岁的时候，都吃什么？！”
　　张汤木调子起得高：“我当然……”
　　李杰瑞伸长脖子。
　　“也记不得了。”
　　“啧！耍我！你五岁的时候，一定还穿着开裆裤！”李杰瑞情不自禁脑补一下，五岁的张汤木，留着长发，穿着开裆裤，肥嘟嘟，小肉腿，在街上颠巴颠巴走路……他难以抑制地抖动肩膀，咯咯笑出声来，一个人就可以非常的开心。
　　张汤木同情地看了李杰瑞一眼。
　　“笨笨。”张汤木看天。
　　“啊？什么？”李杰瑞警觉道。
　　“……”张汤木沉然不语。
　　“嘁！！”
　　李杰瑞转手拿走邱小义的饭碗：“别吃了！再吃黄花菜都凉了！啃石子啊！”
　　张汤木又买来一袋酥脆饼干、一罐热牛奶，让邱小义自己蘸着吃。
　　邱小义慢慢嚼。
　　李杰瑞：“唉！吃饼干都不会！你看着，要这样！”
　　啊呜。
　　啊呜，啊呜，啊呜。
　　邱小义想哭。
　　张汤木：“你不要吃小孩子的东西。”
　　李杰瑞嘴里塞满，翻过包装：“我kao，还挺好吃的，什么牌子？”
　　张汤木扶额：“就是好吃，才慢慢嚼啊。”
　　李杰瑞：“哦……”
　　恍然大悟。
　　因为好吃，喜欢吃，所以，才慢慢吃。
　　“可我刚才……把他的饭扔了……”李杰瑞面壁思过。
　　张汤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晚上九点钟，李杰瑞穿过保安，再次进入急诊监护室，给邱志送去一床棉被。
　　经过不间断的输血，邱志血压回升，氧饱和度稳定，一旦达到最佳状态，便可以安排手术。
　　张汤木道：“赶快睡吧，说不定后半夜，护士要来喊我们。”
　　他抖开一床小号棉被，铺在大厅联排座椅上。
　　李杰瑞一拍邱小义的脑袋：“滚过去睡觉！”
　　张汤木替邱小义解开外衣、外裤，只听李杰瑞喊起来：“你买了几床被子？！”
　　张汤木说：“三床。”
　　李杰瑞：“你的意思是，我俩睡一床被子。”
　　张汤木：“又不是没睡过。”
　　李杰瑞：“我我我我我我我……”
　　张汤木：“怕啊？”
　　李杰瑞噤声，继而，猛的一擦鼻子：“——谁怕谁小狗！”
　　李杰瑞坐着睡着了，睡得自然不太舒服。
　　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靠在张汤木的肩膀上。
　　他吓了一跳，但张汤木并没有醒来，长长的睫毛决无一丝翕动。
　　李杰瑞拢拢被窝，寻找一些温暖。
　　他又去看张汤木，张汤木身高马大，抱着臂，呼吸均匀且平静。
　　李杰瑞忽然想：不靠白不靠，靠了不白靠！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好汉！
　　一歪脑袋，他抵着张汤木的肩膀，再次魂飞梦里。
　　夜好深啊，能听见头顶上的白炽灯，呲呲，呲呲，电流的轻响。
　　李杰瑞睁开眼睛，拍拍座位两边的扶手，恨不能将它们全部拆除，自己可以横着躺下。
　　“邱小义，你干吗？要上厕所啊？”
　　邱小义裹着棉被坐了起来，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
　　他眼光呆呆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李杰瑞伸手一摸，额头有些发热。
　　“妈咧……”李杰瑞说。
　　“挂号。”张汤木道。
　　“我cao！你什么时候醒的？！”李杰瑞捂胸口。
　　半夜一点，李杰瑞和张汤木，守着邱小义喝热水，吃药。
　　两个小时过去，邱小义一点改善都没有，竟成了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