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木和李杰瑞-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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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心脏。
　　不能跳动的生命之源，外膜上，已浮现出惨白的颜色。
　　李杰瑞将手探入，一下，一下……挤压……
　　他永远都学不会放弃，他永远都不要放弃！！
　　突……
　　突……
　　世界一片静谧，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有手心里，无声的波动，需要用触感去听，却振聋发聩。
　　李杰瑞热泪盈眶，对张汤木大喊：“我cao！跳了！跳了！！我感觉到了！！”
　　接着，手中的心脏，肉眼可见的加速搏动，外膜一片充盈，恢复鲜红的色彩。
　　他看见张汤木笑了，张汤木伸出手，用力揉着他的脑袋。
　　“李杰瑞！干得漂亮！！”
　　那强烈的触碰，欢欣鼓舞，仿佛按下某种按钮，释放出李杰瑞深藏的不安与脆弱。
　　李杰瑞嚎啕大哭起来，一抽一抽的：“妈勒个鸡！！吓死老子了！！！——”
　　张汤木俯身，抱住他的脑袋，脸颊贴去他湿软的头发。
　　“呜呜呜呜！——”李杰瑞在张汤木的颈弯里，放声哭诉，“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张汤木轻抚怀里的小兽，柔声道：“嘘……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们一同见证生命的奇迹。
　　不放弃！不放弃！
　　他们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却觉得很长，差点把一生都用光。
　　后来，呼叫声此起彼伏，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司机大林吓得都不会说话了，眼泪直掉，“救人啊！！——救人啊！！——李杰瑞！！张汤木！！！”
　　李杰瑞哭哭啼啼，赶紧在张汤木衣服上蹭了一把眼泪鼻涕，抬起脑袋，喊：“老子在这儿！！”
　　大林带着人，什么工具都用上，几乎徒手刨着进来。
　　一看情况，大林抱住李杰瑞和张汤木两个泥娃娃，哭道：“天呐！——你们怎么能这么镇定！——”
　　李杰瑞：“老子天下第一！”
　　张汤木：“我们已经发过疯了。”
　　午夜。
　　“喂，你好，您是薛老师吗？我是警察。”
　　薛小谷胸有成竹：“李杰瑞又怎么了？”
　　警察顿了顿，“是。你们班的李杰瑞，好像给病人做了开胸手术。”
　　薛小谷一声没吭，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
　　这件事情，薛小谷处理不了，必须上报领导。
　　可他又不愿学生吃亏，风急火燎开车到达医院，先了解情况，再想办法。
　　医院走廊上，情况那是相当的复杂。
　　警察、记者、拆迁单位、街道办负责人、保险公司、120急救中心协调、医院科室领导、街坊邻居、看热闹的……
　　哪里还有薛小谷这么一个小辅导员的位置？
　　薛小谷心中大喊不妙，无措望去，又是一惊——校长居然也在！
　　他挨挨挤挤走上前，“周校长！周校长！”
　　不是他不汇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汇报。算了，现在汇报也不晚，看见校长，犹如看见亲人。
　　周校长和医院领导，正往会议室走，满面肃容。一位秘书拦住薛小谷，“小薛，你来了。”
　　薛小谷牵住秘书的袖子，低声急问，“病人怎么样？”
　　秘书说：“还在手术中。”
　　薛小谷冷汗直冒：“能不能活下来？”
　　秘书将他拉到一旁，“老人年纪大了。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薛小谷大叹一声：“唉！这下可真是闯出大祸了！……”
　　秘书悄悄讲：“记者闹的比较凶，很想搞一个医疗事故的大新闻。校长正在会议室，几方人马坐下来，看一看怎么处理。”
　　薛小谷急道：“楼都塌了！我们小孩子是要救人啊！他就是……划了一刀而已！万一人没了，难不成要把责任，都推到李杰瑞身上？！”
　　秘书拍拍薛小谷的肩膀，希望他接受事实：“毕竟是没有医疗处置权的学生。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最好的情况，首先就是，老人能活下来！”
　　薛小谷急的不得了，光站着等待手术结束，也不是个事。
　　他问：“李杰瑞人呢？”
　　秘书道：“在治疗室休息。没什么大碍。张汤木也没事。”
　　薛小谷大惊：“张、张汤木？！”
　　……这是什么鬼警察？！为什么漏说了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秘书摇头笑道：“小薛，这里可是我校的附属医院。院长一瞧，原来是张老的孙子，校第一名，赶紧给周校长打电话，我们这才来的。”
　　李杰瑞泥猴一样，蜷着一床毛毯，坐在温暖如春的治疗室内，瑟瑟发抖。
　　空调打到最高，李杰瑞还是冷。
　　“再喝点热水。”张汤木也披着毯子，坐去他身边。
　　李杰瑞哆嗦拿过纸杯，上牙打下牙，“完蛋了……完蛋了……被奶奶知道，我命休已……”
　　张汤木合住他的双手，笑道：“后悔了？来，再喝一口。”
　　李杰瑞当时，是多么的英勇！
　　现在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张汤木手把手喂完水，摸摸李杰瑞的额头，满意道：“没有发烧。”
　　李杰瑞扭身，嫌弃：“搞什么搞哦，给别人看见成什么样……老子哪有这么脆弱，雨里待久了而已！”
　　张汤木耳语：“一点都不脆弱，哭哭鼻子而已。”
　　李杰瑞脖子根都红了，“瞎说什么？！那是，下雨……下雨……”
　　张汤木柔声道：“人哪有不哭的？以后肩膀借给你哭，也借给你笑。”
　　李杰瑞听得浑身一抖，跳起来：“你这个大变态！”
　　张汤木指指衣服上的泥印，细看，好像还是一张人脸呢，“这是谁干的？”
　　毛毯掉在地上，李杰瑞：“啊啾！——啊啾！啊啾！”
　　张汤木站起身，打开怀抱，把李杰瑞和自己，一同搂裹在厚实的毛毯中。
　　李杰瑞：“……”
　　好暖和。
　　没有力气挣扎，也不想挣扎了。
　　张汤木蹭蹭他的头发。
　　他刚想说什么，薛小谷气急败坏推开门，正好目睹眼前的一幕。
　　薛小谷：“……”
　　——夭寿啊！我为你们操碎了心，你们却在这里亲亲抱抱！！
　　张汤木放开李杰瑞，一脸镇定，内心独白：很感谢薛老师的到来，但你破坏了我的表白，你还不如不来。
　　唯有李杰瑞，揉揉惺忪的睡眼，问：“薛小谷，老子可以走了吗？困！……”
　　薛小谷气到升天，用来安慰的话语，全魂飞魄散：“——你一刀把胸都切开了！你还想走！”
　　李杰瑞回答：“哦，老太太还有血胸，震荡后，胸内淤血。我在她胸侧，也划了一刀，然后插管，引流放血……”李杰瑞回味过程。
　　张汤木：“嗯。就是这样。”
　　薛小谷整个人都抖动了：“你！你还开了第二刀？！”
　　李杰瑞点头：“是啊。开一刀和开两刀，有什么区别吗？”
　　张汤木：“没有。”
　　一个没上过几天课的大一新生，一夜之间，胸也开了，管也插了，比外科主任还忙！
　　薛小谷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只能祈求上苍：“……佛祖保佑，观音菩萨，十八罗汉，南无阿弥陀佛，保佑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定要活过来呀！！”


第26章　人渣
　　“校长让你们去一趟会议室。”秘书敲敲治疗室的门，前来通知。
　　薛小谷正在求神拜佛，张汤木和李杰瑞，一个裹着毯子呼呼大睡，一个披着毯子优雅饮茶。
　　秘书看看地上的泥鞋印，道：“赶紧冲个澡，把衣服换了。我去找两套医院的制服，给你们先穿上。”走出门，又走回来，“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张汤木和薛小谷，赶紧喊醒李杰瑞。
　　“快搓！快洗！”薛小谷拿出手机，开始倒计时，“加油！加油！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
　　噗噜——
　　百忙之中，张汤木的隔间内，掉过来一样东西。
　　对方踌躇片刻，道：“李杰瑞，要不你帮我捡一下。”
　　李杰瑞头上全是泡沫，眯着眼睛，嚷：“什么东西啊？！”
　　“肥皂。”
　　“滚！！”
　　搓泥速度打破世界记录。
　　两人头发半湿，穿着崭新的医生手术服，脚蹬手术拖鞋，套上干净的白大褂，人模人样，收拾停当。
　　乍看之下，还真想一对最佳拍档。
　　秘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推开会议室的门。
　　里面气氛好严肃，严肃到肃穆。薛小谷都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张汤木和李杰瑞，站在众人面前。
　　周校长面无表情，首先就问：“是谁开的刀？”
　　张汤木：“是我！”
　　李杰瑞：“是我！”
　　周校长站起身：“谁开的刀，我就要表扬谁！”
　　全场顿时一片疑惑的哄然。
　　“啊？”李杰瑞脑子比较直，马上指着张汤木道，“是他开的！他把着我的手开的！没有他，这一刀也开不下去！”
　　张汤木想了一下，感觉这应该不是什么诡计，才说：“我是辅助人员，主刀的可不是我。”
　　周校长哈哈大笑：“看来你们两个，一个也跑不了！”
　　李杰瑞：“没要跑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问心无愧！”
　　周校长点头：
　　“好一个问心无愧！——在座的各位，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谈别的，就问一问大家，是否都能做到问心无愧？我在这里，代表我校，表一个态。不管病人最后，生或死，我校学生在本次急救过程中，措施得当，救护及时。我校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如果万不得已，对簿公堂，官司我们肯定是要打到底！一年、二年，五年、十年，奉陪到底！”
　　有记者就问：“周校长，在没有处方权的情况下进行治疗，是违反医疗法的。”
　　周校长笑答：
　　“设施齐全的情况下，比如说医院的排期手术，当然不可能由一名学生主刀，甚至实习医生，都很难有主刀机会。但院前急救不同，院前急救是非常特殊的。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要求我们，措施不一定完美，但一定要及时、有效！你可以说，尚未毕业的医学生，是不完美的施救者，但只要他的措施及时、有效，能拯救生命，他就是病人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李杰瑞不服，小声逼逼：“老子明明很完美……”
　　张汤木：跟我在一起，你会更完美。
　　薛小谷低声提醒：“不要眉来眼去，好好听校长训话……”
　　周校长：“我佩服我们学生的勇气。扪心自问，我在他们这个年龄，能不能有这样的担当，做到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两位同学，病人现场就已经宣告死亡。但病人现在还活着，很顽强地活着！”
　　李杰瑞喜形于色。
　　有人却一片惨然。
　　学校立场如此强硬，各方都要三思而后行。
　　拆迁单位不能推卸责任了；保险公司不能推卸责任了，该赔，赔；媒体也不敢随意主观报道、吸睛吸流量，还是来谈一谈，这破房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拆吧……
　　校方在场人员全是松一口气，这时，好消息传来——老太太心胸手术成功，已经醒了！
　　加护病房内，老太太的儿子，瘦得干柴一样，坐在床前，喝问李杰瑞：“你、你……你一个学生，不怕治死人吗？！”
　　老太太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儿子后脑勺上，她儿子一个踉跄，差点跪在李杰瑞的拖鞋前。
　　李杰瑞：呵呵。
　　老太太骂：
　　“不知事的畜生！要不是他们两个救我，你妈今天就死了！没了！——要不是想着，为你们几个不中用的东西，多要点拆迁款，我特么能住在那狗窝一样的地方，等房子塌了？！！”
　　拿起手边的茶缸、碗筷，舍了命地砸出去，边砸边骂，“我呸！就知道钱、钱、钱！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儿子抱头乱窜，“妈，妈，你别这样……”
　　张汤木揽住李杰瑞的肩膀，笑道：“我们走吧。”
　　李杰瑞说：“你等一下，我去找下护士。我怎么觉得，这老太太，有点狂躁啊？……”
　　张汤木轻声道：“还不是你那一针肾上腺素打的。药效过去就好了。”
　　李杰瑞眼前一亮：“对喔！原来是服用了兴奋剂！”
　　“走了，别耽误人家母子团聚。”张汤木问，“饿不饿？我们吃东西去。”
　　李杰瑞架住张汤木的肩膀，眼睛幸福的眯成一条缝：“嗯！要吃烧烤！”
　　张汤木同他并肩：“好！先来100串！”
　　几天后，李杰瑞和张汤木，在警局完成全部笔录。
　　各方达成协议，一致低调处理，这场风波终于告一段落。
　　同时暴露出的，120急救，严重缺乏人手的问题，萧医生打了十几万字的报告上去，上面协调之后，决定在萧医生单位所在地区，多增加两个急救医生的正式岗位。
　　萧医生老泪纵横，等于多出了两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