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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女帝师(出书版)-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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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针脚疏疏,犬牙交错,多半不是采薇的手艺。再看口子上的丝线松松垮垮,便知道有人将这只荷包的内衬拆下重新缝过或干脆调换了。
  一开始我不解其意,遂翻阅了城中地图,才知道剑门巷附近有个益州行馆,而剑门巷的名字乃是取自蜀道剑门关。京中的行馆,是各地人士在京中逗留联络之处。常有外籍宫女出宫之后,在行馆居住,等候家人来接。有宫女的父母甚至直接从行馆中将女儿嫁于京中人士。看到益州行馆,我似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在内阜院翻查出宫宫女名册时,发现张凤仙和翟恩仙同在清音阁当差,且是同日出宫。而张凤仙正是益州人。如此我才命李瑞拿了画像去益州行馆和附近的几条街巷查问,想不到翟恩仙竟然就住在剑门巷中。
  这荷包究竟被谁动了手脚?是苏燕燕还是我身边能随意出入寝殿的几个侍女?想起那一日从椒房殿中出来,苏燕燕特特拿了一副吕后的图画给我看。正是和苏燕燕议论了一番吕后的容貌之后,才让我想到,嘉秬所绘的脸,或许是属于一个女人的。也许这些字本来就是采薇绣上去的,然而这样要紧的东西,采薇竟假手苏燕燕送来,却也不合情理。
  原来害死嘉秬的凶手所住之处,早在我刚刚升做女校的时候便伴随左右了,我却一直懵然不知。是未卜先知?是有人早早便打算将翟恩仙推出来送死?是谁布下这个局?是谁?
  我拿着荷包独自走入后院的小厨房,但见两个小丫头坐在桌边包角黍,见了我忙叉着两只沾满糯米的手屈膝行礼。我笑道:“接着包吧,我也瞧瞧你们是怎么做角黍的。”
  趁两个小丫头低头干活,我走到灶边,将荷包扔进了火堆。
  晚上,芳馨铺床,我散着头发坐在灯下摆筹子玩。芳馨关上窗户,走到桌前道:“姑娘,该安寝了。”
  我拨着竹筹道:“还不困。”
  芳馨微笑道:“自从结案,姑娘很是高兴。昨夜也睡得晚。”
  我笑道:“有好事,精神自然足些。”
  芳馨道:“奴婢有些日子没见姑娘这样开怀了。”
  我将竹筹一根一根丢进藤匣子里,微微叹息:“这次只是侥幸罢了。”
  芳馨笑道:“姑娘有这样的心胸和智慧,还只是说侥幸,也太谦逊了些。”
  我托着腮,瞥了她一眼:“在姑姑面前,我有什么可谦逊的,能这样快拿到真凶,当真是侥幸。”
  芳馨坐下来,和我一道捡筹子:“奴婢听绿萼说,那个乔大人不但擅自拿人用刑,还在皇后面前公然和姑娘过不去,怎么皇后要惩治他,姑娘却替他说情?”
  我拿起最后一根竹筹子,打开绢红灯罩,拨了拨烛火:“乔大人怎敢‘擅自’拿人?李大人那日来回话,明明说他是‘奉旨’拿人的。既是‘奉旨’,我怎么能不求情?如今各个都欢喜不尽,不是很好么?”
  芳馨一怔,随即了然:“这几日宫里都在称赞姑娘的聪慧,连乔大人进宫来回事情也恭敬了许多。”
  我嗤的一笑:“那个乔大人,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无聊的官僚中的一个,遇事不用心,又势利。只要恩威并施,不怕他不恭敬。”
  芳馨又问道:“姑娘曾说皇后疑心熙平长公主殿下,怎么如今倒住手不查了?”
  我笑道:“大约是因为凶手已死,而韩复又始终问不出来。所谓的证据本就薄弱,长公主府也非寻常人家可以随便讨要嫌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前朝的大臣各个虎视眈眈,恨不得皇后处事不当立刻还政呢。这会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才说,当真是侥幸。”
  芳馨道:“不知皇后日后会不会再查此事?”
  我叹道:“也许会吧。谁知道呢?”
  五月初五这一日,铅云迫在头顶,几乎要滴出水来。一树碧色胶凝成牙白窗纱上一片沉闷的阴影。整个西厢都暗沉沉的。然而室中的欢声笑语却如同数日不见的夏阳,热烈而刻意。
  尚太后轻轻抚着青阳公主的柔发:“果然上了学便不一样了,小小的人儿,能说会道的。”
  皇后与太后同在榻上坐着,倾身笑道:“母后不知道,青阳午歇的时候,拉着穆仙说个没完,常误了午觉,到了下午上课时,却又瞌睡。幸而她年纪最小,夫子也不怪罪。若换了义阳和平阳,夫子定要把两只手都打肿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青阳公主只把脸埋在太后怀中,叽叽咯咯地笑着。太后慈爱地拍拍青阳公主的肩头:“这样说来,青阳的淘气和义阳小时候是一样的。”
  皇后轻轻拉过身边的义阳公主,转头向太后道:“义阳从前是有些淘气,如今却长进了。贵妃虽不在宫中,义阳却日日早起晨练,已将一套新剑法练得纯熟。只怕不日就能陪母后练剑了呢。”
  太后又惊又喜,招手道:“难得今日不用上学,就演一套剑法给本宫瞧瞧。”
  义阳站到太后身边,牵着她的衣袖微笑道:“儿臣恭请皇祖母指正。”
  太后左手抱着青阳公主,右手拉着义阳公主,笑容满面地瞧个不住。平阳公主乖巧地跽坐于皇后身边,一言不发。太后伸手拉过平阳公主,慈爱道:“这孩子,每常来也不爱说话。”
  平阳公主移坐于太后身边,眼睛却只看着皇后。太后向皇后道:“想来是你忙于政事,无暇陪伴,又管得太严的缘故。女孩子家,要明快些才好。”
  皇后欠身道:“母后教训得是。平阳生来胆怯好静,不能和她义阳姐姐相比。儿臣想着,若少疼些,只怕她还能长进。”
  太后笑道:“皇后是嫡母,对所有的孩子都当一视同仁,不分彼此。怎么本宫瞧着,皇后倒偏心义阳和青阳。”
  义阳公主和青阳公主是周贵妃所生,周贵妃跟随皇帝在前线,想来陆皇后对周贵妃的孩子是极尽优待,自己亲生的平阳公主倒暂向后靠,也不让她在太后面前多说一句。皇后笑道:“不是儿臣偏心,是义阳和青阳更招人疼。”
  熙平长公主坐在皇太后下首,执了一方杏色墨兰花的帕子,掩口一笑:“三位公主都是母后嫡亲的孙女,自然各个都是好的。”
  太后笑道:“还是熙平说话好听。”
  熙平长公主又道:“皇后娘娘说平阳公主胆小,这个臣妾不能苟同。今天早晨臣妾还看见平阳和义阳两个骑在遇乔宫的宫墙上摘柳条。臣妾在下面吓得一声不敢出,生怕惊了二位公主。谁知义阳带着平阳一道,轻轻巧巧就从墙头上顺梯子爬下来,还一人编了一顶草帽在头上。”皇后面色微变,义阳公主和平阳公主顿时红了脸,姐妹俩相看一眼,都低头不语。
  熙平长公主扫一眼皇后,又笑道:“义阳自幼学武,也就罢了。想不到平阳也这样胆大。”
  太后见皇后有些尴尬,遂轻轻一拂衣袖,微笑道:“本宫小的时候,随父亲练武,为了练习轻功步法,日日都要在两丈来高的木桩子上走上十个来回。架梯子爬墙又算得了什么?”说着伸左臂环住平阳公主,慈和道,“只是平阳没有练过武功,竟也敢攀墙折柳,可见太祖的勇武之风,果然是一脉相承。”
  熙平笑道:“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再也不可说平阳胆怯了。只因女儿家脸皮薄,这样当众赖她,小心她恼了。”脸向着太后,一双妙目却看着皇后。
  皇后不动声色,口角含一缕轻浅的笑:“皇儿本性若是勇武,岂是本宫言语可改?只是皇儿从未学过武功,此举未免令母后担心。义阳虽然学过功夫,也要小心为上。”
  义阳公主和平阳公主忙欠身道:“儿臣有错。请母后降罪。”
  熙平笑道:“今天过节,该欢欢喜喜才是。况且太后喜欢,这罪可以不必请了,娘娘也不准罚。”
  皇后微笑道:“皇姐所言甚是。”
  皇太子高显和弘阳郡王高曜并列立在皇后下首,我和五位女巡分列两旁。我冷眼瞧着皇后与长公主借着平阳公主攀墙折柳的事互讽,不由暗笑。
  太后又问过高显和高曜的功课,大家说笑一会儿,便让乳母将孩子们带出去玩耍。孩子们出去后,太后便问起皇后被刺之事和此案侦破的经过,见太后有兴致,我便将破案的经过又说了一遍,只略去了与韩复与长公主府有关的部分。众人俱是赞叹不已。
  太后叹道:“幸而熙平有眼光,不然朱大人在长公主府做一辈子奴婢,当真是委屈了。”
  皇后笑道:“母后所言甚是。此案虚悬三年,今番能破,本宫当好好谢谢熙平皇姐才是。”
  熙平谦逊道:“朱大人固是聪明,可也要皇后娘娘慧眼识人,肯委以重任才是。所谓脱颖而出,终究也要锥处囊中才行。”她的右手食指裹在帕子里,凭虚点了四下。
  我心中一动,不觉疑云大起。这“囊”,是说那只百合荷包么?
  晚上的家宴,慎嫔推病没有来,故此高曜只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自从皇后命我查案,我便再没去看望过慎嫔。结案之后,又忙着整理卷宗,一直不得空闲。因此高曜走了没一会儿,我也退席了。
  宫里一半人都去延襄宫蹭戏酒了,从西一街一路向北,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碰到。紫菡和绿萼各提着一盏琉璃风灯跟在我身后。长风入怀,衣袂飘荡,修长的人影在灯下左右乱晃,如激流中把持不定的狭长小舟。红墙绵延无尽,夹岸耸峙,如陡峭崖石突兀崛起,又如皇后和熙平长公主各自难以捉摸的用意,在黑暗中对面陈列。也许我迟早会行到至为狭窄之处,终至窒息而亡。寒意冷津津地上来,只觉无限萧索。
  行经永和宫的东侧门,我打发绿萼和紫菡回去,自己提了一盏灯继续向北而行。历星楼的东面种了一大片紫薇,五月正是紫薇花盛开的季节。虽在夜里看不清颜色,但团团簇簇,花叶随风拂在脸颊上,如同母亲轻柔的抚摸。紫薇花丛的西面,便是碧翠浓荫的桃花林。从桃花林横穿出来,是通向历星楼的小径。软底绣鞋踏在绵软草地上轻浅无声,缓缓走近,小径上的灯光依稀可见。只见青石条上,似是坐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旁边侍立一人,提着一盏绢红宫灯。
  正待走出桃花林,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母亲也太多心了些。”是高曜。另一个人必是慎嫔。
  慎嫔怅然道:“她破了悬案,风头正劲,如今又不服侍皇儿念书了,哪里还会记得我们母子俩?”我听慎嫔说起我,不觉停了脚步,凝神倾听。
  高曜笑道:“母亲这样说,当真是冤枉玉机姐姐了。姐姐奉母后之命,追查当年遇刺的悬案。母亲可记得当年的情形么?”
  慎嫔沉吟道:“当年我似是罚她在宫门口跪了几日,后来她就病倒了。”
  高曜道:“当年母后跪在思乔宫西侧门,就在东一长街上被人指指点点,受尽屈辱。儿臣记得清楚,王嬷嬷甚至不许儿臣向母后问好,幸而姐姐及时教导儿臣,方不至于落下不敬庶母的罪名。十日之期未到,宫中便传出母后自尽的消息。人人都道母后当年不甘受辱,愤而自尽。可如今阖宫皆知当年母后乃是被刺。母亲想想,这行刺的主谋之人当是谁呢?”
  慎嫔想了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颤,迟疑道:“难道是我……”
  高曜道:“只怕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这样想了。也许母后已经这样想过,恐怕连熙平姑母都疑上了。玉机姐姐在查此案之前,就已经是宫中品衔最高的女官了,且她一向教导儿臣在父皇和皇太子哥哥面前要藏拙。想来她不会自讨苦吃,向母后请命追查悬案。而母后偏偏命姐姐详查此案,其用意本就难以捉摸。母亲请细想,当此时,玉机姐姐自然是不能也无暇来探望母亲的。而尽快查清此案,却不涉及母亲和熙平姑母,这分寸极难拿捏。姐姐已经操碎了心,母亲竟还怪她,儿臣真替姐姐委屈。”
  慎嫔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你又怎知皇后疑心你熙平姑母?”
  高曜道:“母亲向来和熙平姑母交好,母后若疑心母亲,又怎会不疑心姑母?”慎嫔默然。高曜接着道:“其实玉机姐姐得母后赏识,母亲应当高兴才是。母后多赏识姐姐一分,对母亲和熙平姑母的猜疑嫌忌便少一分。这不是好事么?”
  慎嫔道:“有理。只是我并没有指使杀手行刺,皇后便是查到我身上,我也不怕。”
  高曜道:“母亲放心,元凶已然伏诛,主谋自然也无从得知了。或者,整件事就是翟恩仙为兄复仇,根本没有主谋。现下不追查,日后再查,难上加难。”
  慎嫔拉着高曜的手道:“你这样说,我就心安了。”
  高曜微笑道:“当年母亲初离中宫,病了许久,玉机姐姐日日看视,殷勤侍疾。母亲万万不可疑心自己人,以免伤了玉机姐姐的心,也伤了熙平姑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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