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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唐探幽录-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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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乐地活着,伯伯就也没白养你,伯伯就也是自由自在,快快活活的。”
  阿弦哭道:“伯伯!”张手又想抱,却无力地垂下双臂,痛不可挡。
  老朱头拍拍她的肩头道:“我原本无儿无女,自打有了你,心里就想着……把你当做我的亲生闺女,我知道我没这个福气,更没这个资格。只要让我从小儿照顾你长大,被你叫了这许多年的‘伯伯’,那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其实我死都可以瞑目了。”
  “我不要听了。”阿弦泣不成声。
  老朱头的双目里全是慈爱之色,他低头看着哭的无法自持的孩子:“我原本想让你去长安,是想你找到你的生母,你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狠心,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你一向都在为了那些冤死受屈的人跟鬼讨回公道,这一次,我想你去给自个儿讨个公道。”
  阿弦慢慢地停下哭泣,怔怔看他。
  老朱头道:“但我又知道,如果你真的去,这一行千难万难,伯伯实在舍不得你去冒险,可是又知道,你一定要自己找到真相。所以阿弦,伯伯不会勉强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心意,你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伯伯不会再给你束缚,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觉着快快活活的,伯伯就也跟你一样高兴。”
  善堂。
  数月的劳作已经初见规模,善堂早已不是以前那人迹罕至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狐居了。
  白日里,有孩童们朗朗地诵读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犹如报时的寺钟声,于朗诵声音之外,更添了几分禅意悠然。
  此刻在善堂的正中殿阁里,两个人对面而坐。
  袁恕己手肘拄着桌子,手掌拖腮盯着对面的人。他已经看了许久,对面那人的脸竟然没被他盯出两道伤来,也是奇迹。
  “大人在看什么?”英俊默默地问。
  袁恕己道:“已经半年了,先生仍旧记不得自己的过往?”
  英俊道:“怎么,大人急欲想知道?”
  袁恕己道:“当然。”
  英俊道:“请恕我爱莫能助。”
  袁恕己一笑:“不必道歉,其实我该向你道谢,若不是你,这善堂的建造不会如此之快,而且那些孩子在你的教导下学的也极好。”
  因善堂修建的极好,英俊又会教,那些小乞丐孤儿们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们读的都好。渐渐地甚至有临县的人闻名,也特意叫孩子过来听课。因此这善堂竟名声远播,热闹非凡,连带袁刺史的美名都也深入人心。
  英俊道:“我不必道歉,大人也不用道谢,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禀明大人。”
  袁恕己道:“何事,你说。”
  英俊道:“昔年因小股战事不断,又加灾荒,四野之中死伤人命无数,那些无主孤魂的尸身多半流落在外,或被风吹雨埋,或葬送野狗狐狼之口。”
  袁恕己道:“你的意思是……”
  英俊道:“大人如今正重修了善堂,不如借此机会,请治下百姓们捡拾亡骨,统一葬埋,再叫寺僧念几昼夜佛经,一来于治下之地安净,二来,也是大人的善德。”
  袁恕己想起当初开建善堂之时,求助于阿弦的那个游魂,又想起雪谷里那些尸骸……不由道:“果然不愧是先生,想的十分周详。”
  英俊道:“这等琐碎之事,大人愿意做?”
  袁恕己道:“这并非琐碎之事,先生放心,我立即着手。”他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看着对面那人淡然的脸色,竟有种肃然起敬之感。
  袁恕己沉默跪坐起身,向着英俊拱手深深做了个揖礼。
  两人又坐了片刻,听到外头更鼓响动。
  又有脚步声响起,依稀有人道:“你们快回去睡吧,我得赶回去陪着你们十八哥哥了。”
  原来是高建送了安善跟小典回来。两个孩子齐齐答应。
  袁恕己听见,便起身来至门口,果然见高建挥别两人,快步去了。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要回去休息,安善一眼看见他,便拉着小典过来见礼:“大人,您还在这里?”
  袁恕己道:“你们见过小弦子了,他可怎么样?”
  安善道:“十八哥哥大概是为伯伯担忧呢,精神气儿都短了好些,方才听高建说他又没吃饭,大人,我好担心他呀。”
  袁恕己点点头,小典忽然问道:“大人,伯伯当真是去治病了才离开的吗?”
  袁恕己道:“当然了。”
  小典仰头看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袁恕己觉着有异:“怎么了,你叹什么?”
  小典目光躲闪,嗫嚅道:“没什么。”拉着安善,两个人便回去安歇了。
  袁恕己目送两小离开,回到桌边儿,自言自语道:“那个孩子为何看着古里古怪的,好似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思忖了会儿,便看着英俊道:“你特意留在这里不肯回家,是为了什么?就不怕小弦子一个人在家里有个三长两短?”
  英俊道:“大人不是安排了高建在那里守着他么?”
  袁恕己哼道:“你不必装作没事人一般,安善跟小典不是你撺掇着去的吗?”
  英俊道:“大人目光如炬。”
  袁恕己描绘着他的眉眼,想到阿弦被附体之事他乘车赶到解围,以及上次跟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争阿弦的时候,也是因为他及时来到……
  那会儿袁恕己抱着阿弦,因为英俊的到来,那些原本跟他“撕扯”阿弦的力量忽然减退,等到英俊靠前之后,袁恕己才彻底地抱着阿弦站起身来,那种压制着他、跟他抗衡的力量消失不见。
  他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你不回去,是不是想……”又想起先前英俊说,让“老朱头”跟阿弦自行解决的那句话。
  英俊道:“是什么?”
  袁恕己悻悻道:“你好像是小弦子的救星,为什么上次他被鬼附身,你一到,那鬼就烟消云散了,上次也一样。”
  英俊不语。
  袁恕己打量他清俊出尘的眉眼,超逸庄肃的气质,忽地突发奇想:“你先前莫非是做道士的?”
  他越想越觉着这个可能非常之大,而且越看英俊越觉着很有仙风道骨的风范——“是了,你一定是位道长,所以也有驱邪避鬼之能?想必还是位很有些能耐修为颇高的道长?”
  英俊轻咳了声,无法为袁恕己解惑。
  次日鸡叫三遍,天才放明。
  马车停在朱家门口,英俊下车,车夫上前推开虚掩的门:“先生小心。”
  英俊自进了门,站在庭院当中停了停。前方的屋门里传来隐隐地鼾声,是高建因守了阿弦半夜,终于熬不住,正呼呼睡得沉酣。
  英俊侧耳听了听,脸色忽然一变,他转身走到柴房门口,抬手一推。
  虚掩的房门被打开,两道好看的长眉微微皱蹙,他试着唤道:“阿弦……”
  淡淡的一声,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飘起,又散去。
  英俊抬眸,复后退一步。
  他在院内站了片刻,转身往外。
  门口,车夫正要驱车离开,蓦地听见动静,却见英俊去而复返。
  清晨,淡蓝的晨曦之色尚未完全散去的时候,城门尚未开。
  一道人影从巷子里走出来,她走的极慢,身形有些摇晃不稳。身边儿还跟着一条狗,正是玄影。
  守城的小兵一眼看见:“十八子?”其中一人忙赶过来,“十八子,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阿弦道:“出城。”
  那士兵看看她,担心道:“你的脸色不好,腿上是有伤么?听说老朱头病了,你敢情是出城去苦岩寺找他的?”
  阿弦哑声:“是。”
  士兵很是同情:“你这样儿能走多久?你别急。”他小心翼翼扶着阿弦回到城门下,自己前去城门校尉那里禀明。
  众人都是知道“十八子”的,何况同又是公门里当差的,更加上阿弦如今是袁恕己身边儿的人,所以众人无不高看一眼。
  如今见她平明出城又有伤在身,必然是因为担心老朱头的缘故。
  两个人向来相依为命,众人都感念她一片孝心,那校尉便牵了一匹劣马出来,道:“十八子,先骑着这一匹马代步如何?”
  阿弦点点头:“是,多谢。”
  校尉见她脸色雪白,双眼却红肿不堪,道:“举手之劳,不必这样见外。只是……你可撑得住?”
  阿弦道:“我很好,不必担心。”
  校尉叹了声:“上次老朱头骑驴出城,看着还很容光焕发呢,哪里会想到半路就发了急病了?可见天有不测风云,幸而如今有高人出手相助,一定会好转的。十八子,你别过于伤怀了,要多保重才是。”
  这会儿到了开城门的时辰,众人忙将城门打开,目送阿弦跟玄影出城。
  这匹马儿虽非上等,却显然比步行要快多了。
  阿弦打马而行,一路所见,却跟前几日老朱头经过的时候……景色大同小异。
  她同玄影一块儿往前,经过他经过的地方,她原本以为泪都干涸了,不想仍是一路零落如雨。
  豳州大营。
  辕门处的守卫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步步靠近,身边还跟着一只狗儿,当即举手制止:“站住!”
  那人却并不曾停下。
  士兵们见势不妙,纷纷将手中长枪举起:“什么人,敢擅闯大营,还不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身后的守卫士兵们听了动静,也纷纷手持兵器聚拢过来。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忽然一人道:“这人……看着眼熟,这不是之前来过的桐县十八子么?”
  另有一个也认了出来,忙道:“果然不错,那只狗也是前两天见过的,快去通报雷副将!”
  这会儿阿弦已经走到了枪尖之前,那士兵怕误伤了她,忙将长、枪撤后:“十八子,没有将军跟营内之人的通传,你不得擅自入内,且站住。”
  阿弦道:“我要见苏老将军。”
  士兵道:“苏老将军不是说要见就能见着的,请容我们通报。”
  正僵持中,雷翔赶到,忙上前将众人的枪压低:“不可无礼。”又看着阿弦道:“十八子,将军已经知道你来了,你随我进来面见将军。”
  雷翔领着阿弦进门,见左右无人之时便道:“十八子,你怎么忽然来了?难道……是因为朱老伯的事?”
  那日是雷翔跟着苏柄临前去营救的,所以他深知内情。
  阿弦道:“老将军呢?”
  雷翔见她神色有异,又来的这样不声不响十分突兀,又问:“你来这里,袁刺史知道么?”
  阿弦道:“我要见苏老将军。”
  雷翔越发忧虑:“你见老将军做什么?”
  阿弦道:“我要谢谢他。”
  雷翔心中略觉有异,但听了这句,好歹略宽了心:“那还使得。”当即才领着阿弦又入了军营,一路往内来至议事厅上。
  苏柄临早端然稳坐,见阿弦步步上前,也看清她红肿不堪的双眼,苏柄临暗中叹了口气,示意雷翔退下。
  雷翔忐忑地退了出来,却仍是站在门口,侧耳细听。
  屋内,苏柄临盯着跟前站着的阿弦……心里滋味莫名。
  第一次见她,是因为雷翔自作主张把她请来,当时她还戴着眼罩,一看就知道是个怪异的孩子,而且看起来有几分阴沉,第一印象,让苏柄临很不喜欢。
  谁知道……就是这个让他不喜的人,帮他找到了何鹿松的尸首,阻止他差点犯下毕生难以原谅的大错。
  后来,听说她已经被袁恕己看中,留在身边儿,而她经手所破的那些奇案也一一传入苏柄临的耳中,那些案子本身就极玄妙诡奇了,再加上百姓们众口相传添油加醋,越发是玄之又玄,引人入胜。
  更叫人大出意外的是,在她的相助下,更加无比顺利地剿除了为患本地多年的马贼。
  在此之前,苏柄临虽对马贼势在必得,却也做足了要追逐交战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打算,谁又能想到,那样看似纤弱不起眼的小少年,竟有如此决生死定乾坤的本事?
  但只要知道了“他”的出身,这少年能有这样的能耐跟心胸,就也不足为疑了。
  上次斩了马贼,在府衙里见到她的时候,相比上次戴着眼罩略显阴沉的模样,却已经是明朗动人的多了,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润澈的双眼……
  但这一次,双眼肿的几乎看不清本色,又……如此狼狈不堪,通身透着绝望悲伤的气息,除此之外,却又有一丝让苏柄临不喜而不安的……
  他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阿弦,猜测那令自己不安的是什么,问道:“十八子来找我?所为何事。”
  阿弦定睛看着苏柄临。
  她说道:“我想请苏老将军替我解疑。”
  苏柄临问:“哦?你说。”
  阿弦道:“我想知道,什么叫做‘后宫可无佳丽三千,不可一日无朱妙手’。”
  高建说过,那天曾看见有个神秘人来找老朱头。那人走后,老朱头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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