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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有灵兮-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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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从程鸣羽眼角流下来,滚进了头发里。她看到自己手中那枝银白色的木芙蓉渐渐开始变幻了颜色,就像真正的木芙蓉在日光下逐渐改变自己的色彩一样,它从银白变为浅金,最后显出了鲜艳的血红色。
  血流淌下来了。淌过程鸣羽的手,淌进她的胸膛。它钻入了她滚烫的躯体,仿佛融化了一样,程鸣羽手中的木芙蓉已经消失了。
  她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抬眼看向坐在床边的女人。
  女人也和木芙蓉一样,已经无影无踪了。
  数日之后,程鸣羽终于醒了过来。
  她抬起手,看腕上被黑蛇咬过的伤口。伤口仍然在的,但那缠着她手臂的蛇毒已经消失了。
  杨砚池听到室内动静,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程鸣羽瘦了一大圈,见他满脸惊喜,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
  “应春他们呢?”
  杨砚池便告诉她,雨师本想用乖龙来为程鸣羽驱走蛇毒,但乖龙却没法对付这种古怪的毒素,最后长桑从乖龙的牙上刮下毒液,回到二曲亭研究去了。应春和穆笑则重新在整座凤凰岭布防,伯奇仍然驱使鸟儿四处奔走,拜访别的地方。
  “穆笑找到了消灭混沌的办法。”杨砚池说,“伯奇他们在做准备。”
  程鸣羽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杨砚池摇摇头:“他们没有告诉我,我是听应春说的。”
  他每日来留仙台,不过是想看看程鸣羽情况。来的次数多了,穆笑和长桑都开始怀疑,他和程鸣羽之间是否发生了些他俩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黑蛇原本应该是咬不到程鸣羽的,除非程鸣羽和白汀一样,身上出现了裂缝。
  “……”程鸣羽先是发呆,随后又觉得脸颊像是烧起来一样,烫得难受。
  杨砚池还不大敢直接看她,毕竟样子有些狼狈,他怕程鸣羽在意。
  “但后来伯奇和应春都说,黑蛇之所以能咬到你,应该是因为它是巫十三的蛇。”他说,“而巫十三手里有一缕白汀的仙魄,他若是利用着仙魄来对黑蛇施加影响,它自然也可以接触到凤凰岭的山神。”
  这倒是程鸣羽不知道的事情。她迫切地想从杨砚池这里得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山岭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比如苦竹,比如还有没有别的邪物进入凤凰岭。
  但很快,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娘……她来过?”程鸣羽不敢确定地问。
  杨砚池仍旧没有看她,也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显得有些迟疑:“是吧……”
  “人呢?”程鸣羽又问。
  杨砚池:“回去了。”
  程鸣羽心有疑惑:“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住在别的山里,伯奇为了找出蛇毒的解毒方法,给不少山神带去了求救讯息。”杨砚池轻声说。“她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程鸣羽呆呆坐在床上,她忽然明白,自己恍惚中看到、听到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娘亲确实来过了。
  还给了她一朵可以续命的木芙蓉。
  “……她真的离开凤凰岭了吗?”她抓住杨砚池的衣袖,“你看到她回去了?”
  她很着急,急得要哭了,抬手却不知道怎么跟杨砚池说明才好。
  “她给了我一朵……我跟你说过的,那种续命的东西……可是她不是神灵,她没有仙魄……”程鸣羽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在体内勃勃跳动的脏器,每一次搏动都让她有一种可怕的痛,“那朵木芙蓉……”
  杨砚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她是为了救你而来的。”他又说了一遍。
  程鸣羽紧紧咬着嘴唇,无声地流泪了。
  杨砚池拍过了头,狗胆壮了不少,又伸手去帮她擦眼泪。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连后来杨砚池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揽着程鸣羽的肩膀时,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问题的答案太清晰了。
  因为没有仙魄,所以她把自己的所有修为凝成一朵木芙蓉,填入了程鸣羽的余生。
  观在留仙台的湖边坐着,吹响了一支乐曲。曲子婉转凄凉,衬着这夜里淅淅沥沥的雨,愈发催人落泪。
  “别吹了。”杨砚池不得不阻止她,“你换首高兴点儿的。”
  观放下了箫管:“山神醒了,你回去么?”
  “等应春他们回来我再走。”杨砚池看了观一眼,对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不满,“你笑什么?”
  “没什么。”观拿起箫管,戳了杨砚池的脸颊一下,“你跑留仙台这么勤快,真可疑。”
  “你是不是听小米他们胡说了?”杨砚池拨开她的箫管,“山神是我朋友,朋友身体不适,我当然要多来瞧瞧。”
  观点点头,问他:“那小米呢?他都好了么?”
  杨砚池一愣:“……好了吧?”
  观又露出了令杨砚池浑身不舒服的笑。
  “只是朋友啊。”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别乱说话。”
  观摇摇头,手中箫管摇来摆去:“朋友噢……”
  “快回去吧你。”杨砚池忍不住催促,“你不是要巡游凤凰岭所有井水与河渊么?山神正休息,你别吹这种惨兮兮的曲儿去烦她。”
  “不用巡游,只要有人踏入我的水脉,我便立刻能……”观正笑着,神情忽然一变,“河里有外物。”
  杨砚池吃了一惊:“是什么?”
  但观已经跃进湖中,消失了踪影。
  从留仙台到西南角的河,观只花了瞬息功夫。
  她从河水中站立起来的时候,发现笼罩着凤凰岭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
  水雾滚动着填补缝隙,而蜿蜒的河道中,有一个人正低头跋涉。
  观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被糕糜先生污染的那一处仍然是黑乎乎的,令她十分憎厌。而此时眼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与糕糜先生一伙的。
  那是个十分稚嫩的少年郎,手里攥着一团黑魆魆的火。
  火虽然是黑的,但又被一层浅蓝色火焰裹着,少年郎把这团火攥在手里,丝毫没有被温度影响。
  但他很快就无法迈步了。脚下的水流渐渐湍急,他摇摇摆摆,几乎站不稳当。
  “你是什么人?”观立在河中心的岩石上厉声喝问。
  她是胆子极小,又容易害羞的井渊之精,从未试过这样喝问他人。这句话说完,她实际上已经紧张得发抖。
  少年郎抬起头,清俊漂亮的一张脸,脸上挂着笑容。
  “姐姐,我是慈童。”他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姐姐这样美的人。姐姐,你叫什么?”
  观闭口不语。
  她一直盯着慈童的手。那团火越来越盛了,火中隐约传来令人作呕的臭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木芙蓉是一种会变色的花,很好看,早晨上午是白色或者浅红色,下午傍晚则是深红色。有的木芙蓉还会有花纹或者一花双色,开得多的时候非常美。


第40章 慈童(2)
  慈童举起了手中的火团; 他看出了观的憎恶。
  “姐姐; 你是这条河里的精怪吗?”他看着观与河水连接的部分。观的裙袂仿佛是这水流的一部分,她自己也仿似暗夜之中从水中跃出的神。
  但袖上的一团黑色污渍引起了慈童的注意。他动了动鼻子; 敏锐地从这团污渍之中嗅到了熟悉的腐臭味。
  巫十三吞噬了婆青山上的人和兽; 还有各类精怪。他之后胃口渐大; 又实在饥饿,连路过婆青山的神灵和精怪都不愿意放过。可他身体内吞噬的东西太多太杂了; 各种无法相融调和的魂魄纠缠在一起; 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残喘; 巫十三的整副躯体都散发出古怪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为了掩盖这种味道; 巫十三常常会保持人形。当他保持人形的时候; 气味就淡薄得几乎闻不到。但当他恢复出混沌的原形,整座婆青山都会笼罩着令人不适的臭气。
  慈童和虫落等人都深受巫十三影响,他们本身就是巫十三的一部分,因而并不觉得有异。
  但婆青山之外的神灵和精怪; 是绝对忍受不了这种污浊的。
  只要沾染上; 这种污浊便难以洗清。污染会长久地存在,一分分、一寸寸地侵蚀至全身; 直到将受污染的神灵或者精怪完全吞噬。
  慈童看着观衣袖上的污渍。
  他不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但不管是谁; 这点儿污渍可以成为他在这场对峙中获胜的关键。
  “姐姐。”他又用亲昵甜蜜的声音开口; “我迷路了,你可以给我指点指点; 怎么出山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那只握了火团的手。
  观顿时一惊:在慈童毫无章法的挥动中,火团居然裂开了。
  从裂开了的火团之中,流淌出恶臭的黑色汁液。
  这气味太熟悉了——观顿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衣袖上那团污渍的味道。
  她明白了黑色汁液的用处。
  那粘稠的黑汁从火中淌出,从少年的指缝中滴下,直直朝着河面坠落。
  “不许碰我的水脉!”观大吼,扬起衣袖,狠狠朝着水面拍下。
  河流顿时乱了。
  在黑汁就要接触河面的瞬间,河水中央忽然冒出了一个漩涡。
  水流朝着一个方向旋转流动,顿时在慈童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慈童发现自己站在了干涸的河底,他接触不到水了。
  而那股黑色的汁液始终没有落下来。它被一团清澈的水包裹着,那团水忽然涨大,不过一个呼吸间便把慈童也裹在了其中。
  慈童很快便感到了窒息。
  但他没有慌张。裹着自己的这团水流速很快,他无法脱离。他不清楚面前的女子是什么来历,但显然她是可以操纵水的。
  那正好。慈童一边忍受着呼吸不畅带来的窒息感,一边动了动手指。
  将慈童困在水中的观松了一口气。她抬头想寻找一只鸟儿给伯奇等人报信。但抬头瞬间,却发现头顶悬着一个黑点。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黑点已朝着她落下。
  一片薄薄水浪掀起,挡在她的面前。但那黑点却像是目的明确一样,轻巧地拐了个弯,绕过那片水浪,撞入观的衣袖。
  它与原本那块黑色的污渍立刻融合在一起,并且开始扩大,很快便将观的整片衣袖染黑了。
  观的手臂举不起来,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裹挟了一样。她不由得脚下一软,跪了下来。
  漩涡和包裹慈童的水都落了下来,河流仍旧流动,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衣服也是你的本体,对不对?”慈童手里攥着那团火,黑汁随着他的走动,一滴滴落在了河道之中,“我挥动火的时候,已经有黑汁流出,但我让它从我的头上划过,朝着你去了。你衣袖上的污渍就是路标,它们会互相吸引,最终融合。”
  观又惊又怒。她拼尽全力来抵抗正入侵她肩膀的黑色污渍。污渍是有形之物,正从衣袖开始往上攀爬,它爬过的地方完全失去了知觉,观恐惧起来。
  而当她看到脚下淌过的河水正渐渐变黑,她顿时慌了。
  “我知道这条河是流出凤凰岭的。”慈童转动着手里的火,“所以我本想找到凤凰岭的地下水脉再行动,比如一口井。”
  观狠狠地瞪着他。
  “姐姐,我如果没猜错,你是司掌凤凰岭水脉的精怪,是吧?那我污染你,岂不事半功倍?”慈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看不出恶意的笑容。他长得很好,因而爱笑。笑是武器也是障眼法,慈童是不会吝啬自己的笑的,尤其在自己的猎物面前。
  观仍旧没有回答。一只飞鸟从空中掠过,短暂地分散了慈童的注意力。
  他攥紧了手里的火。“伯奇,这是伯奇的鸟。”他把火凑近了观的脸,“姐姐,真可惜。你是我在凤凰岭见的第一个人。我还挺喜欢你的。但你别怪我,姐姐,我是对付不了伯奇和长桑这样的神灵的。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先结束吧。”
  火团没有热量,但它越是凑近,观越是感到眩晕。她根本控制不住污渍侵蚀自己身体的速度。
  “……我不叫‘姐姐’,我有名字。”观虚弱地说,“但……那不是可以随便告诉你这种邪物的。”
  慈童挑了挑眉:“哦?”
  他把火稍稍拿得远了一些:“那我反倒来了兴致。”
  慈童把火团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直接靠近观已经一片乌黑的衣袖。
  顿时,原本还在与观顽抗的污渍像是突然涌入无限力气,疯狂地加快了侵蚀的速度。观压抑不住痛楚,发出惨呼:她的脖子上终于出现了黑色的污渍,疼痛令她浑身颤抖。
  “别……!”她喘着气,“我说……我说……我叫观。”
  慈童显然对这只有一个字的姓名很好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观?”
  就在他说出这个字的瞬间,观忽然像是融化进水中一样,消失了。
  慈童愣了片刻,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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