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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凤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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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用完饭后,各自回房小憩。
  起来后,方凤笙就拉着范晋川下棋。
  期间,胡知县和刘县丞也来求见过,因为方凤笙交代,一律不见。
  就这么挺了一天,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凤笙让知秋和小七故意在外面说话说漏了嘴,说老爷打算写信给府台大人。
  当天晚上,刘县丞找了来,说胡知县把缺失的粮食都补上了。
  本就只差粮食这一项,所以胡知县根本没和范晋川碰面,在范晋川接了大印后,第二天就带着家眷离开了。
  “贤弟,你怎知他们是故意诓骗?你又为何笃定他们一定会把粮食补上?”
  一大早,范晋川就来了,跟在方凤笙身后转了半上午。
  可方凤笙就是不理他,喝喝茶拉着知秋下棋,坐累了还去外面逛了一圈儿。
  一直到中午用午饭的时候,凤笙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才跟他说话。
  “因为我有个好爹爹。”
  呃?这话是何意?
  凤笙有点无奈道:“你以为绍兴师爷的名头真是吹出来的吗?我们和普通路子出来的师爷不同。就好比我来说,我从小就是听着这种官场上的各种杂事长大的,亲朋好友乡邻之间,有什么稀奇古怪或者离奇的事情,也会互通有无。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写成手书传给后人,代代积累,代代相传,这些都是经验。
  “像他们这次干的事,其实在官场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寅吃卯粮,甚至拿常平仓里的粮食出来倒卖,赚取差价,开始就是赚差价,赚着赚着就忘了填窟窿。上面吃肉,下面跟着喝汤,能瞒就瞒,能骗就骗,上任骗下任,下一任再往后面栽赃,都是沉疴痼疾。”
  “那为什么没人出来管?”
  “谁管?”
  这话堵得范晋川说不出来话了,显然这种事与他脑子里固有的观念不同,他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如若不管,仓中无粮,一旦碰见灾情,如何赈灾?”
  “等着上面发赈灾粮。”
  “如若上面没有发赈灾粮,而是让当地自己赈灾,又如何?”
  “拖着,或者找大户捐粮。”
  “如果眼看百姓就要饿死了,大户却不肯捐粮,又如何?”
  “听天由命。不过你放心,办法总比困难多,饿死谁也不会饿死他们。”
  范晋川粗喘一声,又道:“他们这么干,就不怕事情败露?”
  凤笙看他有点可怜,叹了口气道:“当然怕,但人总有侥幸心,欲壑难填。再说,这种事只要没人捅上去,天塌不了。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这样的故事,县官贪墨钱粮,又适逢当地闹灾,无粮可赈,致使百姓饿死无数。为了躲避责罚,此人谎称暴民袭击常平仓,抢了粮食,事后不但没受到责罚,反而把沉疴痼疾都抹平了。”
  见他不说话,她又道:“一方官管一方民,你既见不得这些,你就当你的好官。至于别人,你管不了,不用多想。”
  ……
  范晋川走了。
  知秋忍不住道:“少爷,你跟范大人说这些做什么?你看他那脸色。”
  凤笙靠在椅子里,用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此地环境复杂,而他天性正直,又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我还想办自己的事,就算不能借他为助力,至少别给我添乱,不然我光是给他收拾烂摊子,都有得累。”
  “我看范大人那样挺可怜的。”
  “他总要知道这些,不然怎么成长?”
  凤笙怀疑范晋川被下放,就是为了让他知时务懂时务,可下放到泰州这种地方,也不怕他被玩死了?


第25章 
  方凤笙以为范晋川要颓上几日; 谁知道第二天他就振作了。
  也由不得他不振作; 新官到任; 事务繁忙,除了要接受县衙所有人拜见外,还得接见当地官绅、里正、耆老、教谕、生员等; 还得查看当地的鱼鳞图册及户籍册; 了解村庄分布,山水田土,风俗民情等等。
  范晋川没闲下; 方凤笙也没闲下; 范晋川经历一遍的,她都得经历一遍; 这样才能对整个泰州了如指掌。
  忙完这一切; 已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
  为了施恩下属; 范晋川决定在中秋节当日设赏月宴; 县衙里凡记名在册的官吏都在被邀之列。
  宴就设在县衙里; 明月当空,夜风清凉,端得是好风景。
  有酒有菜,又都是平日里的同僚; 县尊大人平易近人; 所以大家都很放松。席间杯盏交错; 嬉笑玩闹; 连刘县丞都不得不承认新大人好手段,也不过一月不到,就把下面的人收拢得服服帖帖。
  不,是那位方师爷好手段。
  刘县丞端着酒杯,遥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方凤笙。
  见她一身青衫,含笑看着席间,纸扇轻摇。如有人与她喝酒,俱是来者不拒,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架子。
  一股颓丧突临,刘县丞将杯中酒一口倒入嘴中。
  争什么争呢?
  就这破地方,破县衙,油水不见分毫,事还不见少,天天受夹板气,谁有本事谁揽着吧!
  “来,王主簿,我敬你!”
  王主簿挑眉看了看他,道:“想开了?”
  “没什么想开不想开的,有酒当喝只需饮!”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尽皆饮下。
  就在大家都喝得酒意正酣时,方凤笙反倒离了席。
  范晋川借口如厕离席寻了去,见她缓步庭间,若有所思。
  “贤弟在想什么?贤弟教我设宴施恩下属,怎生你倒是跑了。”
  “没什么,我在想现在这个时候,乡试应该是结束了。”
  乡试在八月,开考时间一般都在初六之前,各地不等,但在八月十五这日,怎么也都该考完了。
  “贤弟怎会突然提起这事?”旋即,范晋川大悟:“都是为兄的不是,竟主动提起贤弟伤心事。不过贤弟也不用气馁,虽错过这次,但下一次未尝不会得中桂榜。”
  凤笙失笑,知道他是误会了,不过她倒也没有想解释的心思。
  “走吧,喝酒去。”
  *
  等一顿酒喝完,已是夜半时分。
  凤笙回房,知春和知秋已备好热水。
  洗了澡又洗了发,凤笙才舒服些许,只穿了件寝衣,披着一头青丝,盘膝坐在罗汉床上,让知春给她擦发。
  知秋端了醒酒汤进来:“少爷,喝点汤暖暖胃。不是婢子说,您身体不好,又总是喝酒伤胃,这阵子您早饭进得不香,就是喝酒之故。”
  “过了这阵儿就不喝了。”凤笙说。
  知秋嗔她一眼:“您光说,从没记住过。”
  知秋还真没说错,凤笙的脾气历来不错,尤其对两个小婢子,更是疼爱有佳。平时两人当她没大没小,她从来不说什么,都是好好好是是是,可惜就是从来记不住。
  不过也不能怨凤笙不爱惜身体,范晋川为人木讷,如今能把下面那群人收拢住,全靠她平易近人。
  什么叫平易近人?
  那就是可谈风月可谈诗,可大碗喝酒,也能大声骂娘。
  毕竟县衙龙蛇混杂,像刘县丞那样的人,还能讲讲风雅,和下面那些三班六房的衙役书吏,就只能投其所好了。
  “少爷应该多吃些,太瘦了。”
  “我吃得还少吗?”
  “就是不长肉。”
  “行了,你个小人精,就仗着少爷宠你是吧。这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干,我困了,想睡。”
  凤笙往罗汉床上躺,知秋拉着不让她躺。
  “不能睡,小心着凉。少爷你再等会儿,天热,头发很快就能干。知春姐姐,你还不快跟少爷说话,别让她睡。”
  “说什么啊?对了,都八月过半了,四少爷应该考完了吧?”
  话刚出口,知秋就一个眼刀子过来,知春小心地看了凤笙一眼,见她容色平静,才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姑娘又不在意,就是四少爷回去知道了,恐怕……”
  知秋狠狠地扯了知春一把,将她拉出房间。
  两人拉拉扯扯去了耳房,知秋把门栓上。
  “你当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一时说漏了嘴。”
  “我看你不是一时说漏了嘴,你是心里念着四少爷吧,不然谁都不记得,就你记得四少爷考完了?”
  知春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知秋斜睨着她:“你说我说什么?我就算这两年没在姑娘身边,我都知道你的心思。你私下当着我念叨也就算了,当着姑娘也说。与其这样,你当初别跟我们一起走,留在那孙家等你的四少爷。”
  “秋儿,你……”
  知春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喃喃道:“我就是想不通,你说四少爷那么好的人,姑娘怎么就能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世上你想不通的事多了,你以为姑娘跟你一样,见个男人就挪不动道?”
  “四少爷对姑娘那么好,每次从外面回来,去了老太太那儿,第一件事就是来问秋堂,寻常有了什么好书好画,都拿来给姑娘品赏,自己都不留。你说姑娘一句话都不留,人就走了,四少爷肯定伤心……”
  门外,披散着长发的凤笙,静静地站着。
  她本是怕两个丫头吵起来,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我跟你说吧,你就趁早死心,当初姑娘嫁到孙家,那是什么光景,姑娘心有芥蒂,无心情爱,现在老爷去了,姑娘更不可能了。咱们姑娘的性格你不了解?一旦决定了,就绝对不会回头,你要是真舍不得四少爷,你就自己回去……”
  “我没有舍不得四少爷,我就是……”
  “反正我跟你说,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当着姑娘面提这事,我就跟你翻脸!”
  知秋气呼呼地推门而出,正好碰见站在外面的凤笙。
  “姑娘!”
  “我看你们一直没回来,怕你们吵起来,就来看看。知春怎么了,怎么哭了?”凤笙往门里看看,佯装无事。
  “姑娘你别理她,她不会说话挨我骂了,她当然哭!”
  知秋拉着凤笙往回走,凤笙也就跟她走了。
  ……
  知秋先服侍凤笙上榻,又转头去打地铺。
  “秋儿,你上来跟我睡。”
  “姑娘,我褥子都铺好了。”
  “铺好了,扔在那儿。”
  知秋去脱了衣服,爬上床,摊开被子,睡在外侧。
  见凤笙一直睁着眼睛,她小声说:“姑娘,你别跟知春生气,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没见过长得俊的男人。”
  “说得好像你见过很多似的。”
  “婢子确实见过很多啊,姑娘你忘了婢子小时候在青楼长大,还是你把我从里面救出来了。这世上其实没几个好男人,个个贪花好色,当着□□一套,回家当着妻子又一套,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那都是装的。”
  凤笙被逗笑了。
  知秋看了她一眼:“姑娘,你是不是想起四少爷了?”
  凤笙叹了口气:“没,你不都说我无心情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
  范晋川在研究完鱼鳞图册后,就开始下乡实地勘察民情。
  挨着每个镇每个村的走访,当然也去过盐场,却看不到内里究竟,他亲自上门,少不了得人陪着,也就是走马观花看上一遍。
  很快就到了快收秋粮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全县最提高警惕的时候。
  秋干物躁,最是容易走水,如若田地着了火,损失的就是一季口粮。可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几日时间,下面已经报来两地农田失火。
  接近成熟的粮食,就那么损在一片大火之中,农人哭嚎不止,直说老天要断了自己的活路。
  范晋川已经连着熬了两天三夜了,双目中全是红血丝,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县衙人手有限,左支右绌。
  方凤笙将他硬拽回去休息,他不愿。凤笙只能告诉他,等他睡一觉起来,事情就能解决了。
  现在在范晋川心里,方贤弟已是无所不能了,可他很怀疑这种情况,还能怎么解决。他就算再迂腐,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也知晓大火不是无缘无故,因着早在之前他就晓谕过当地里正,务必让农人小心防火。
  甚至具体到方方面面,按班按点巡逻,一刻不得轻忽。
  所以火是人为的。
  为了什么?之前方凤笙与他说过,每到秋忙之际,少不了有黑心大户浑水摸鱼,损了一季粮食,农人的日子怎么过,还要缴纳当年赋税,只能是卖房卖田。
  大户豪强侵占农人田地,手段花样百出,可在明面上却绝不会让你抓住手脚。等是时农人自己找上门,再压低价钱,田得了,还能落个大善人的名头。
  “好了,你现在去休息,我说能解决就一定能解决!”
  “等熬过秋收,我就让人开始清丈全县土地。”
  这事恰恰是清丈引来的!
  凤笙心里喟叹一口气,却没有明言。
  ……
  孙闻城从熙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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