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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京兆尹-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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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人靠着的那只肩,却依旧一动未动。
    郭临嗅着江上的潮气,浅浅入眠。可总有那么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在她将睡未睡的那一刻出来捣乱。如此反复,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果然听到舱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杂乱争吵。
    正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似有重物撞上了墙壁,连船身都跟着晃了一下,下一秒,女人的尖叫声响彻船厢。
    郭临与陈聿修对看一眼,一齐起身。只见狭窄的过道上,一个少妇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大哭大叫,她身旁打开了舱门的船舱,露出了一双腿伸到走廊。暗红的血液顺着腿肚,不断地流出。
    船工匆匆忙忙赶来,见状也吓傻了眼,哆哆嗦嗦道:“这、这怎么一回事?”
    少妇一面哭一面喊:“奴也不知啊,相公吃了饭,突然就勒住自己的脖子,全身痉挛,然、然后,就这样……”
    方才和郭临对视过的大汉走过去,对着尸体看了两眼。眼珠顿时瞪得有驼铃大,他一把提起船工,吼道:“妈的个巴子,你丫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吃食里下毒?”
    船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的岂敢啊!”
    突然,一个脆生生的轻笑隔着门板响起:“大哥哥,你弄错了,这毒啊不是船家下的。”
    一个舱门被推开,翠兰色的绣鞋轻快地蹦出,小女童看上去不过七八岁模样。扎着两小髻,漂亮可爱。她朝着大汉的方向俏皮地一歪头,从郭临这儿看去,恰好能看到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正把玩着一个金丝绣袋。
    “小丫头,别到处乱晃。”大汉不耐地哼了一声,“小心被毒死了,大哥哥只能把你丢到水里喂鱼了。”
    “嘻嘻,”女童迈着小碎步上前,轻轻朝大汉的胳膊一拍,“大哥哥,这毒就是我下的。”
    大汉的脸上还僵着一抹不屑的轻笑,然而被女童轻轻一拍的胳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小麦肤色迅速化作乌黑。
    “我还想着你们这伙人到底谁能幸运地吃到这一份呢,结果居然是个书生中招了,真可惜!”女童摇头惋惜地叹道。
    大汉满头大汗地抓着自己的右臂,仰天哀嚎一声。四面的船舱中瞬间冲出许多人,有人去扶大汉,有人拔了刀,围住女童。
    那中毒的大汉也是个狠角色,咬牙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刀,手起刀落,卸下了右臂。他疼得满头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咬的发白。他扯下衣袖包扎断口,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女童,骂道:“他妈的个金线彪真不是个东西,江上拼不过,就找南蛮妖女来帮。只会窝里斗的狗东西,等着明年朝廷来收尸吧!”
    郭临看到这里,便悄悄拉着陈聿修的袖子走回船舱:“聿修,漕帮内斗,我们运气不佳撞上了。”
    “南蛮?”陈聿修蹙眉道。
    郭临一顿,叹口气道:“大齐南面俯首上贡的小国么。漕帮这事,恐怕难以善终了……”她神色有些复杂。无论是身为京兆尹,还是武卫将军,按理都不该对此坐视不管。可她现下势单力薄……
    多余的犹豫还未过脑,鼻尖突然闻出一股死气。郭临猛地一惊:“尸毒?”她一把拉过陈聿修,向窗口冲去。
    在一个接一个的闷沉的倒地声中,女童悠哉地朝船尾走去。所经之处的船舱内,都是一具具毫无生气的躯体。然而……
    她一把掀开最里间的帷幔,从破裂的窗口吹进的江风打乱了她的额发,露出眉心妖娆的花纹。
    “这两人,跑的倒挺快。”
    *
    楚王妃早年间在江湖上腥风血雨地过活,并不是个十分笃信佛祖的人。等到年纪上涨,生儿育女,心坎上的事儿多了,但凡礼佛也就更上心了。眼下端跪于佛前诵经,更是超然地专注,侍女唤了她半晌,她才幽幽睁开眼。
    “何事?”
    “方才有沙弥来报,皇太孙驾临南明山,娘娘可需去迎接?”
    楚王妃愣了愣,这才回了神,收拾好佛珠站起身:“疏忽疏忽,太孙来了多久了?”
    “此刻大概已到会客堂了吧。”
    王妃回头看向身边的谢英芙和阮云,忙道:“还不快起身收拾收拾!”
    虽说楚王妃身份随着楚王水涨船高,并非一般的贵重。可礼数仍是万万不可丢的,树大招风,更应该做得无可挑剔。王妃见两媳妇仪容整洁爽利,心下稍安。出了殿门,昌荣正抱着玉锵候在一旁。
    王妃想了想,叹口气道:“也好,我们全都去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刚跟着小沙弥的指引走了一截路,就看到对面整齐划一的一队人马。当先一人黄衫锦服,束发修冠,未显棱角的脸俊秀温文。身形虽不高大,但宽肩挺胸,已然是与成人无二的风姿。
    太孙远远瞧见楚王妃,快步走来,没等她反应便拱手下拜:“麒儿见过皇叔祖母。”
    楚王妃连忙迎上前,笑着拉起他:“麒儿有礼了。”
    昌荣和谢英芙、阮云一齐向太孙见礼,还未跪下,便被快一步的太孙拦住:“无须多礼,昌荣姑姑,都是自家人。”
    昌荣见王妃朝她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有些纳闷,还是顺着太孙的力道站直身。怀中的玉锵在这一低一高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趣味儿,含着手指咯咯地笑出声。
    这笑声刚好在太孙话音刚落后最安静的时刻出现,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孙也低头看着她怀中的婴孩,双目相对的一刹那,心中忽然一动,不由自主就伸手去逗弄他。玉锵抓着着太孙的手指,笑得更开心了。
    “这孩子倒是可爱。”太孙仔细瞅了瞅玉锵的小脸,将近周岁的婴孩面盘如同一块白玉,光洁圆润。一双大眼黑亮,仿若能洞彻人心。太孙心中流过一丝暖意,忍不住多夸一句:“这样貌,断然不输给楚皇叔爷爷年轻时。”
    这话说的挺妙,在场谁不知道这是郭府领养来的孩子,和郭临都没甚么关系,更别说楚王了。可王妃亲自带着他来南明寺上香,说明是真心疼爱。他这么一夸,既捧了楚王府,又不得罪郭府,两全其美。
    楚王妃不禁暗叹这孩子早慧,世子如他这年纪,还只会上树摸鱼打群架。心下倒也承了这份夸赞,回道:“麒儿美言了。”
    太孙身边的老太监,见此时气氛融洽,便也凑上前瞅了瞅,笑赞道:“还别说,这小公子的长相恍惚令老奴想起了殿下幼时。怪哉怪哉,难道天下英武非凡的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倒是想把太孙往楚王爷身上靠靠,只是配着他那张布满皱纹、谈笑生动的脸说出,不免有些滑稽。太孙忍不住笑出声,他一笑,就像打开了阀门,众人都前俯后仰地笑起来。
    谢英芙望着沉浸在笑意中的众人,又望了望被围在中心的玉锵。眼角一酸,附和的假笑几乎要维持不下去。一旁的阮云发现了她的异样,偷偷伸过手来抓住她的胳膊,提醒她注意。谢英芙盯着那只素白的胳膊,眼底一片晦暗。
    这场声势浩大的寒暄,在寺庙练功场的一角圆满完成。太孙目送着楚王妃离去,一个青衣侍卫悄悄走来。
    太孙目光不变,只轻声问道:“准备好了?”
    “是。”
    “去瞧瞧。”
    侍卫带着他东拐西绕,来到南明寺一个人迹罕见的后院,走进一间小屋。屋内点了不少烛灯,推门进去竟比外头的白昼还要亮堂。
    太孙甫一走进,就看到了屋内立着的一个身影。
    一样的真丝黄锦袍,一样的宽肩挺胸,一样的束发修冠,玉面俊朗。就连眉眼里,那种压过稚嫩的成熟,都恰到好处。
    侍卫走到中间,左右看了看,兴奋道:“一模一样,殿下,就是令此人再出现在楚王妃的面前,她也准保分辨不出。”
    老太监走上前瞧了两眼,顿时惊讶得满脸的皱纹都在颤抖:“……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啊!”
    太孙侧过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老太监一惊,心知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太孙看着他又是这幅故作姿态的滑稽模样,心中不耐,然而一转念,脑海中却浮起那张襁褓中白玉似的小脸。
    “果真这么像么?”他轻声叹道。

  ☆、第85章 南蛮妖女

江水波涛的翻滚声响在耳边,几乎令人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郭临整个人贴在湿漉漉的船身上,衣衫沾了水,就着江面的疾风,吹的周身一片冰凉。脚上的靴子半伸在水里,早已湿了个彻底。
    在跳出窗户的一瞬间,她拔出腰间的匕首横插进船身。所幸二人下降力道不算大,陈聿修情急之下又攀住了舷侧凸出的横木,二人配合默契地扒住船,都没有落入水中。
    感到上方那南蛮女童的视线消失,郭临暗暗舒了口气,这才低头看去。陈聿修半身都没在水里,好在他的脚踩实在舷侧吃水线的坎上,身形稳妥,危险不大。他仰头朝郭临示意,松了松交叠在一块的手,郭临顿悟,将死死扣在他臂膀上的五指稍稍放开。
    脚上忽然一紧,却是陈聿修抓住了她悬空的脚,拉过放在来了自己的腿上。郭临踏到了实处,就着他的力道移动,让姿势更不费力些。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郭临抬起头四处观望。两岸青山老林,都是人烟罕迹的山峦。虽然她有自信,不至于在森林碰到什么危险。但去寿州营救世子的事,势必会被耽误。
    陈聿修贴着船身,浅色的麻布袍被水打湿变成深褐,紧紧地粘在身上。本身就白皙的脸,越发看着苍白。郭临低头见了,眉头微皱,道:“聿修,我们跳水上岸吧,到附近的港口再租船东行。”
    陈聿修抬起脸,眼眸微咪:“阿临,你知道我们现在身在何处吗?”
    郭临一愣。他继续道:“你知道岸边的山有多大,距离有码头的城镇有多远吗?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走陆路的这几日,很有可能就是救出意非的关键时期。我们不能浪费!”
    郭临咽了咽口水,驳道:“可万一这条船……南蛮的妖女并不打算开到寿州呢?”
    陈聿修轻轻一笑:“漕帮的人,通常会定时互相飞鸽传信。这船再往下开一会,我估计就会有人来拦截。”
    “那我们不也危险了?”
    “所以,更要找机会回到船上。”陈聿修顿了顿,叹息道,“阿临,你其实早就想到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在跳下来的同时就拔匕首……我知道你眼下担心我的安危。不过,将我想的太过赢弱,我也会很苦恼的。”
    “……”郭临有些气闷地撇过头。江风夹杂着湿气,瞬间就把额间的碎发吹到了眼前。好一会儿,她才转回头,道:“好,不过,你一切得听我的。”
    陈聿修扬唇一笑。
    “呼啦”的一声轻响从头顶上传来,打搅了坐在舵手身旁的南蛮女童的休息。她不耐地睁开眼:“什么声音?”
    “小……小的也不知道,大,大概是有鸟撞到风帆。”一句话刚说完,舵手便紧张得浑身冒汗。
    女童瞟他一眼,冷笑一声,伸手把跪在地上缚了手的船工提起来。“我带他上去看看,你最好老实点。”女童晃了晃手中闪着幽蓝光芒的匕首。舵手打了个寒颤,不迭地点头。
    瞅准女童带着船工走进上层穿楼的一瞬间,郭临轻步上前,掀开地板盖,让陈聿修先下去,再擦干净甲板上的湿脚印,也跟着悄无声息地进入。
    底舱内黑乎乎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郭临上前摸了摸货物,确认是船工捎带酒。心下不禁有些高兴:“聿修,有酒味当着,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那妖女应该不会找到我们。”
    “嗯,接下来就等漕帮截住她了。”陈聿修摸索着前行,走到壁角挨着坐下。
    郭临解下包袱,摸出被油纸包着的一套干净衣衫递给他。见陈聿修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怔,赶紧背过身。
    身后一阵窸窣,郭临撑着下巴,闭眼沉思接下来的对策。不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我换好了。”
    “嗯。”郭临应道,“把头发也擦一擦吧,可别得了风寒。”她顺手抓起陈聿修换下来的衣服,摸到没被江水打湿的地方。正要抬手递过去时,整个人忽然顿住……她迅速缩了手,把衣服举在眼前。
    等到放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变了。
    “聿修,转过身来。”
    “嗯?”
    郭临一把揪住他的腰带,扯到跟前。左手朝上一探,果然在腰侧摸到了一处别样的湿濡。
    “你……”她简直气结,忍不住连声音都提了几分,“受伤了就和我说啊!”
    “嘘……小点声。”陈聿修温声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郭临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叹口气,从包袱中找出伤药丢过去。陈聿修不敢违背,接过药就径直拉开衣领往伤口撒去,见她神色相当的不豫,便缓声笑道:“伤得不重的,只是跳窗时被窗框给挂到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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