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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画堂春深-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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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如记得同罗绮原来曾口口声声念叨过,说自己十七岁那一年,继母填房时带来个三岁的弟弟,后来,她被近嫁到长安,多方打听,听说父亲死后,继母与那孩子也追到长安了。
  身为妾室,自然不可能把连血缘都没有的继母和孩子带入赵府,但她时常会找时间出府,去看望那个弟弟。
  “你压根就不是从凉州来的,你是从西海郡来的,我姨娘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对不对?”宝如问道。
  尹玉钊脸上阴晴莫辩,忽而诡异一笑:“是,我恰是那个孩子。照此来论,你不得叫我一声舅舅?”
  宝如不敢相信尹玉钊会承认的如此干脆利索,又起了疑:“我不相信,你娘是后来改嫁的尹继业?
  齐国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找一个三嫁,带着个三岁拖油瓶的妇人?还让你一个继子做世子?”
  胡市上人山人海,灯影绰绰,为了不被挤散,他们必须肩并着肩。尹玉钊摘了佩剑,一手直伸,挡着往宝如身边挤的人,声音略高:“就好比季明德于李代瑁,也许不过一夜风流,但尹继业儿子不多,所以一刀结果了那个女人,将我带了回来。”
  头是宝如起的,不肯信的也是她。
  再走几步,又到了那杂耍喷火的地方。这一回尹玉钊正对着火,他忽而侧身,阔袖阻着火势,腔调极其怪异的,用花剌语唱着一首歌,嗓音又拘谨,又窘迫,一张颇俊的脸,扭搐到变形,让宝如都忍不住替他难堪,恨不能一把捂上他的嘴。
  小麦青青大麦枯,
  谁当获者妇与姑。
  丈人何在西击胡。
  吏买马,君具车。
  请为诸君鼓咙胡……
  这首《小麦谣》,恰是西海民歌,同罗绮也曾给宝如唱过。往西走,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口音,五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拿此证明自己的来处,再好不过。
  宝如实在听不下去,连忙打断他:“所以,尹继业当初从岭南带走我姨娘,是为了救她?”
  一步一步,这小妇人放下心防了。
  尹玉钊道:“他并非救你姨娘,只是想借同罗绮逼你交出那份血谕。他想知道,血谕中先帝想要传位的人,到底是谁。”
  他并不美化尹继业,将他的目的赤裸裸摊陈而出,越发加深了宝如的信任。
  那份血谕,如今唯有她和季明德是知情人,对于任何人,那怕这个凭空而出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那怕他帮过自己多回,宝如也不会轻易吐口。她一笑道:“你想多了,世间就没什么血谕,我不过是多走了几步,撞上了件不该看的事情而已。”
  眼看到了胡市最热闹的地方,宝如满心疑惑,咬牙许久,又觉得既果真是同罗绮的弟弟,那妆奁可能还真是她的。又问道:“她那妆奁,你可曾翻过?”
  她试探一路,就想知道那份信是不是尹玉钊写的,故意来混淆她的血缘,离间她和季明德。
  尹玉钊仍是冷脸:“妇人的妆奁,我何故去翻它?里面可是少了什么东西?”
  宝如长长叹了一气,暗道这可好,无论同罗绮还是先帝皆死了,仅凭一封信就说她是李代烨的孩子,未免太过荒唐。
  仅凭一封信就放弃自己的丈夫,也未免太过荒唐。
  为此而闹着不肯和丈夫同床,也是荒唐,难怪季明德要生气。也罢,往后除了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小心些,还是安心过日子的好。
  在鱼摊前分手时,尹玉钊认认真真伸手,递给宝如一份硬面折子,展开,其中果真列着十个人的吃、住与行的差旅费,就连棺木用的何木,多长多宽,都列的清清楚楚。
  宝如一目十行扫到最下面,写着:共计一百五十两。
  她大松一口气,这点银子她还是付得起的。这个尹玉钊,这是要生生吓死她。
  到了胡市口上,该分别了。尹玉钊忽而说道:“赵宝如,那点银子我会替你付掉,毕竟同罗绮在长安,算是我唯一的故知。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从岭南到凉州,一路走的艰难无比,你好不好奇,她一路曾经历过什么?”
  宝如立刻道:“我一点也不好奇。”
  于她来说,在季白的地库里因为好奇而拐过弯子,看到一个被剥了皮的胡安的那一幕,此生难忘。从此之后,她对任何事都不好奇了。
  尹玉钊挂了一脸冷笑,转身离去。


第116章 兄弟
  回到家李少瑜带着一帮纨绔终于走了骤然冷清的院子里宝如竟还有点不适应。
  她离开时驻扎在坊外的官差此时直接戒严进了院内三步一岗将整座院子团团围扎。
  季明德已经回来了李少源亦在,二人皆站在檐廊下。
  季明德还是那袭青直裰,李少源一身本黑公服一左一右,门神一样站在窗下,冷冷望着院中的官差们出神。
  正房中灯火照映出来野狐正在收拾李少瑜留下的残羹剩酒。
  此时离放榜还有六个时辰已经有很多举子并家人凑到了贡院门口,等待会试后入选的榜单贴出来要看榜上可有自己的名字。
  这是改变命运的一夜十年寒窗三年等待是成为人上人还是继续回去头悬梁锥刺库,就在今夜。
  见宝如进门季明德两步下了台阶,接过她手中一串儿寸长的小泥鳅:“出去逛了半天就只买了几条小咸鱼回来?”
  宝如心说方才出门的时候咱俩还在吵架了,如今可不是好好说话的时候。
  可是廊下李少源两目咄咄看着,她当然不好跟季明德置气,为了不叫李少源以为她过的不顺遂,连稍微不好的脸色也不敢露出来,遂也笑了笑:“这东西合猫的口味,听它叫的,这是馋呢。”
  俩人进了西屋,李少源仍在檐廊下一动不动的站着。宝如如芒在背,在瞧小猫吃泥鳅。
  季明德踱至窗前,隔着窗子也可以感觉到李少源一双目光中的怨毒。
  从只能在拐角那柱樱桃树下站着,到光明正大进驻这间小院,李少源简直是瞌睡遇着枕头。
  都成了亲,还放不下当初的未婚妻。想拐宝如私奔,又想对自己的妻子负责任,季明德很想问一句,当初她被人逼到奄奄一息时,你在何处?
  “宝如,你想不想去看放榜?”季明德在里面的八仙桌侧点了两盏灯,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宝如轻捋着小猫,摇头道:“不要。”
  她准备把下午的气再撑会儿,拼着被卖掉的风险,也要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早已没了李少源那个人才行。
  她坐在圈椅里头,在逗桌上的猫,两只眼儿恰似猫的一样圆,兴致勃勃,全神贯注。
  季明德也走了过来,挠着她的贝壳似的小耳朵,忽而俯身,离的太近,窗扇上俩人已是耳厮鬓磨的样子。
  宝如对季明德整个人,他唇齿间的气息,他身上的气息,都有一种靡醉之感,那感觉经他一次次逗欢而来,藏在她的骨髓之中,一经嗅到,她整个人从骨子里都在发软。
  但他这样子,就仿佛今天早上种了满脖子的桑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做个李少源看的。宝如心中腾起不适,刚欲躲,却叫季明德一把揽入怀中,窗上两个影子,骤然相交。
  “赵秉义当年并没有倒卖过考题,你祖父也是枉死的,这你都知道,对吧?”贴耳,季明德语调微冷,说的是正事:“他们不能屈死,赵青苗也不能永远是个罪臣之后,否则,往后他就只能是个贱籍,一生都是贱民。”
  宝如抬头,窗纸上二人四目相对,她侧脸的每一部分,都被烛光无巨细的照耀出来,洒在窗纸上。微高的是季明德,二人四目相对,眼看凑到一处,李少源终于不再看下去,几步下台阶,出了院子。
  “你想要我做什么?”宝如终于放开了猫,也渐渐敛去脸上的笑容,一脸小儿欲办大事的凝重。
  季明德哄孩子一般,柔声道:“赵放因科考被黜,寒门举子再难有进阶之路。李代圣所有录的,全是他的门生。
  我叫李少源盯着难以脱身,你代我去去孔庙,今夜,大魏十三州的举子皆会跟着你,请出孔圣人的牌位,大闹贡院,你是相门之女,也是我们秦州举子的代表,作废今科的成绩,也要闹掉李代圣的总裁卷一职。”
  李代瑁只防着秦州举子闹事,他却于私下,联合了大魏十三州的举子,要一同闹事。
  文人是国家的脊梁,是将来的朝之砥柱,若十三州的举子联合起来,是可以闹掉李代圣的总裁卷一职的。
  甚至于,可以动摇这个王朝的基业。
  院外窄巷之中,夜风微凉,尹玉卿特地趁马车而来,遥遥见李少源在一处拐角站着,隔车窗伸出只小手儿来,笑吟吟道:“不呈想大理寺的公差如此辛苦,我特地做了几样点心,煲了一锅汤,你先喝口汤,再行公差,如何?”
  李少源上了马车,盘膝而坐,望着尹玉卿,她今日笑的格外温婉,身上一件藕色小袄儿,头上插着只碧玉簪子,清清爽爽,自食盒中端出汤盅来,双手捧给他,便笑盈盈的望着他。
  低眉呷了口汤,李少源将尹玉卿带来的点心全递了出去,让灵光和炎光分给在此当差的大理寺公差们,淡淡问道:“那封信,你何时还我?”
  尹玉卿怔了怔,脸上略有不自然,强撑一笑道:“从洛阳回来,你还没回过家,我便备好了信,又怎能此刻就给你。放心吧,我准备好就放在妆台上,你何时回去,我何时给你。”
  叫他满是深情的两只眼睛盯着,尹玉卿颇有些羞意,目光抵不过李少源,望向了别处。
  “你爹何时还朝?”李少源转了口吻,又问道。
  尹玉卿道:“左不过这几天吧。”
  常驻边关的齐国公要归朝给自己过五十大寿,虽说他不过旋归即走,但足以引起朝堂异动。季明德要在这个时候闹事,不得不说是挑了个好时候。
  若他果真率秦州举子们闹贡院,尹继业就可以联合群臣,将李代瑁的第一辅政大臣之职给弹骇掉。
  虽说老爹人品不怎么样,但果真让别人来掌舵,好容易被拘起来的白太后再出来指手划脚,大魏江山,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他终究是官,便心中再不甘愿,也必须得做好本职。
  “回府去呆着吧,天怪冷的。”李少源下了车,转身要进门,尹玉卿也跟了下来:“毕竟宝如也是我的好妹妹,要不我陪你一起进去?”
  李少源的耐心眼看用光,耐着性子道:“我是在执行公务,带着你像什么话,快回去吧。”
  俩人正说着,两扇如意门开合,宝如披着缎面披风,带着苦豆儿和野狐两个,出门了。
  方才,西屋内。
  宝如重新又披上披风,把怀里的小猫溜到地上,看它窜到桌子底下,回身盯着季明德,目光中秋水盈盈:“明德,这世间待你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但难中相帮,不离不弃的,只有你一个。”
  季明德轻笑:“夫妻便是如此,这又什么好稀奇的?”
  宝如又道:“若非如此,你很多行事,我真的看不过眼。但我觉得既是夫妻,无论如何,咱们都该彼此信任,并一直走下去。”
  她本无二心,却叫他怀疑,宝如欲言又止:“我从不曾有二心,可你……”
  季明德一笑,酒窝深深:“我从不曾怀疑过你的真心,也不会拿李少源下油锅,他正直,公义,生在荣亲王府那种地方,难得没有长成李少瑜的性子。真心话,有他做兄弟,是件颇荣耀的事。”
  这便是方才去义德堂之前,他屈膝跪在她脚下,想跟她说的话。
  劳她濒死都在挂念的少源哥哥,并不是个负心人,他爱她,于是抑不住想骗她私奔,但总算还不曾忘记对妻子的责任。
  男人活到李少源这个份儿上,左右为难,便是季明德自己,若身在其中,也不知该如何破局。
  他配得上她上辈子望眼欲穿的等待,他便妒,便心里不舒服,也只能强抑。
  宝如亦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扬着一只手道:“若咱们明日都能活着,我得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否兄妹,宝如觉得这件事她非告诉季明德不可了,她打心眼里不相信那封信,但她自己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得让季明德帮她查。
  季明德两颊紧绷着,替她系着披风,眉间阴气森森,语气淡然寒渗:“这世间,没人能杀得了你,因为有我在。”
  他望着桌子上那只妆奁。若非今日野狐跟踪到她和尹玉钊在胡市上的见面,他都想不到,妆奁会是尹玉钊送来的。而尹玉钊的身世,果真只是同罗绮的异父异母弟弟那么简单?
  当初那封信里究竟写的什么,才会让宝如这段日子一直心思不定?
  当不是关于同罗绮的死因,若是,宝如此刻已离开他了。那会是什么,让宝如整日如此纠结,痛苦?
  从花朝节后一个多月,他查来查去,唯独漏掉了尹玉钊。
  宝如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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