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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画堂春深-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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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有一回去齐国府,大她十岁的尹玉钊,冰雪天里叫尹继业扒光了衣服罚跪在南墙跟下思过,她捧了只烤地瓜给他,就叫他这么咬过一回,差点给咬折指骨。
  宝如怕万一自己一叫惊的季明德进来,此刻就是这孩子的死期,疼的连连嘘着气儿,悄声问道:“要不要喝口水?”
  苦豆儿摇头,泪如雨落,依旧将宝如咬个死紧,不肯松口。小狼崽子一般的,从鼻子里往外呜咽着。
  宝如背身自桌上捧了茶碗过来,甜甜的八宝茶,杏脯、桂圆在上浮着,她左手端茶碗,一点点凑近苦豆儿,悄声道:“横竖喝上一口,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定熬过这一步,就会有转机呢?”
  她也曾像这孩子一样,走入绝境,一口气差点挺不过来,如今依旧在为自己寻找转机,只要活着,才有机会不是。
  苦豆儿两目戒备,如奄奄一息的野兽,却也慢慢松了牙齿。舔上宝如端着的茶盏,一点点吸溜着里面甜甜的茶水,忽而牙一叨,叨到那枚杏脯,连吞带嚼吃了下去。
  宝如明白了,这孩子是饿着呢。她右手食指上血往外涌着,从后面抓了两块红豆糕过来,苦豆儿狼吞虎嚼的吞着,一手茶碗一手红豆糕,宝如连迭声儿道:“慢些吃,慢些吃。”
  忽而脚步沉沉,季明德和霍广义要进来了。
  宝如连忙起身,坐正在椅子上,将那吃剩的半块糕放回了盘子里,不着痕迹用帕子裹上了受伤的手指。苦豆儿也垂头,跪回了原处。
  季明德在厅中踱着步子,低眉看了许久的苦豆儿,冷笑道:“既她如此嘴硬,凭打凭杀,那就剥了皮,找处池塘填了。”
  既未提她弟弟,显然就是放过了。苦豆儿大松一口气,颓坐在地上,忽而又燃出一线生机,两眼巴巴望着被季明德牵走的宝如,大约是盼着她能助自己逃出生天。
  宝如叫季明德拉出厅堂,到了后面一处屋子,陈设简便的寝室,设有妆台,当是替她备的寝室。窗子开着,外面是一片大池塘,塘边一片花海,其间人群穿梭,好不热闹。
  季明德道:“方才听霍广义说,季墨今日也在洛阳,他传了话来,要与我在白马寺一见,他是大伯,还是秦州都督,既在此,我不得不去拜见一下,明日我再带你出去逛,如何?”
  宝如猜他带自己来此也不为赏花,一笑,劝道:“苦豆儿哪小丫头也怪可怜的,你既知她弟弟在何处,何不就做回好人,把她弟弟给找回来,总比杀人全家的好?”
  季明德笑时,眉间仍是一股子的青:“她死不吐口,你还替她说话?”
  宝如一笑,小声道:“你明知那个人是大嫂,还打她半天,真真是……”
  大房的逃婢,可不就是胡兰茵的人?
  季明德摇头:“当不是胡兰茵。”
  胡兰茵或者想对宝如不利,但绝不会杀他,毕竟她还妄图攀着他的肩膀,进荣亲王府做少夫人了。
  宝如又问:“哪是谁?”
  季明德望着窗外,喉结轻轻上下鼓动:“恰是季墨,今日的白马寺之行,估计有伏兵!”
  知道他黑白两道的身份,知道他和琳夫人的过往,能联合几大亲王在长安城给他设局杀他的人,只有季墨。
  宝如忽而心颤,暗说季墨无论怎么瞧着,都像个好人。但转念一想,吞季白的银子,杀秦州知府,季墨和季明德是同谋,如今季墨想除掉季明德这个知情者,也是正常的。
  捏着彼此把柄的同谋,终于到了要除掉对方的一天,季明德这非是去见大伯,而是要去和季墨分个你死我活了。
  季明德急着要走,见宝如仍还愁眉不展,以为她还在为了苦豆儿忧心,遂劝道:“我已派了人去找她弟弟,但愿能救出来。死不吐口,可见她的骨殖还算重,若你想用,往后就收她在身边?”
  宝如听了自然大喜,随即又明白过来,方才他说剥皮,大约也是吓唬人的,气恼不得,粉拳在他胸口狠捶了两把,恨恨道:“你可真真是……”
  “是什么?”季明德追问,低头看着她微敞的衽口,纤纤一点软颈,隐隐绰绰的锁骨,暗觉自己从白马寺回来,也该从她身上讨点儿甜头了,似乎好几日,没给她点苦头吃过。
  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守的太紧。谁能信他同床睡着,要跟她来一回,比翻山越岭还要难?
  自衣架上抽了件外氅披上,回头见宝如乖乖坐在床头,他又揽宝如过来拍了拍:“我让野狐和稻生两个陪你出去逛逛,如何?”
  宝如笑着点头:“使得。”他身边亦是危机重重,宝如自然要给他宽心。
  待季明德一走,宝如便命霍广义松了苦豆儿的绑,亲自给她送了些吃的,安排她在后院里歇着养伤。
  再回来,她也不出去逛,窗外鸟语花香,人声鼎沸,宝如泡了杯茶,便歪在床头看书。
  看了约有半个时辰的书,宝如隐隐听得楼下有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不一会儿,野狐上楼了:“大嫂,有个妇人,称自己是荣亲王府老太妃面前的丫头,想要见您,见是不见?”
  正说着,老太妃身边的大丫头衔香上楼了。她直接进了宝如卧室,屈膝一礼道:“宝如姑娘万福,恰今儿咱们太妃娘娘也在洛阳,她听说您也来了,想请您过去坐坐,马车奴婢就备在楼下,您看您是?”
  老太妃相请,必定是为了季明德。
  李代瑁欲将季明德除之而后快,但老太妃性情宽和,应当是很想认回这个大孙子的。
  一边是残酷无情的猎杀,一边是春风般温暖的接纳,可这两样她和季明德都不需要,他们俩夫妻所要的,只是一份安稳生活。
  宝如自幼常见老太妃,对她还颇有些了解,于是她打算去说服老太妃,让她劝劝李代瑁,不要杀也不要认祖归宗,就让他们俩夫妻像如今一样安安稳稳的生活。
  换了件衣服,宝如跟着衔香出门了。
  朱氏和胡兰茵在洛阳所住的大宅,巧极,恰就在荣亲王府别院的隔壁。
  早些时候,老太妃下了马车,连丫头都不必扶,自己柱拐,亲自迎接儿媳妇,王妃顾氏下马车。
  顾氏身体不好,动不动头疼脑热,下车时脸色蜡黄,已然欲吐,正准备一下车就回屋歇着的,怎奈婆婆就在马车前守着,不得已,只得陪她各处转悠。
  洛阳处处牡丹,荣亲王府别院中的各色名品却还未开。
  老太妃连龙杖都不必,捉着顾氏的手登上凉亭环目四顾,见隔壁苑中牡丹开的正艳,笑道:“隔壁这处宅子自打赵放之后,就没人住过,瞧哪样子是有人住了,你瞧那几朵豆绿开的好不好,咱们过去瞧瞧吧。”
  老太妃这些日子来四处活动,想让季明德认祖归宗,顾氏又岂能不知。
  经过最初的震惊,顾氏心中早有了准备,也知道二十岁的外子要进门,仿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阻挡不住的。
  当然,也要趁此拿捏,让这表面上乐呵呵,却心机绵长的婆婆愈发对自己臣服,当然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这不,老太妃总找不到机会,又打听得顾氏拼死也不肯叫季明德认祖归宗,准备给她放大招了。
  而顾氏,也早准备好要接招呢。


第102章 寒颤
  顾氏于牡丹之中生平最喜豆绿花瓣繁复颜色不同俗种隔壁这处宅院属于赵放时两府之间有角门相通她也经常过去赏花的。
  眼看丫头们叫罢门果真有人来开门,顾氏扶着老太妃一起进了隔壁院子。
  一朵朵浓艳盛开的豆绿仿似碧玉簪,莹亮剔透。顾氏赏一回赞一回再回想当年赵放未倒台时,李少源和宝如两个在这花丛间穿梭,她和段氏在那廊下闲聊吃茶摇头深深叹了一息忽而回头,便见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跪在脚边抽噎不止。
  朱氏已病入膏肓只剩一把骨头死死抱着顾氏的腿道:“娘娘贱婢有罪当年全是贱婢的罪,但明德是王爷的骨肉今年都二十了,是高宗皇帝的亲孙恳请您点个头让他认祖归宗吧。”
  老太妃还是笑呵呵的,龙杖捣着,不着痕迹堵住儿媳妇的的去路,绵绵声儿道:“少源他娘,这贱婢当年生得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没了,还剩一个,终归是老二的骨血,太后娘娘已经点了头的,但你才是咱们府的主事夫人,儿子认回来,终究要喊你做娘。
  这贱婢眼看命丧,你就点个头,同意他进门,如何?”
  顾氏再转身,不才发现英亲王妃李氏并东昏侯家夫人,还有好几个王侯府的夫人竟然也叫老太妃请了来,几位夫人皆围了过来。望着顾氏,几个夫人面上颜色也是左觑右盼,仅凭方才几个人的言语,悄声问着彼此,暗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二十岁的外生子,皇家血脉,老太妃为了逼顾氏答应,才会请来这么多世家夫人做后盾。
  若不答应,顾氏这个王妃便要遭人耻笑,笑她善妒到连已成年的外子都不能容纳。她是满长安城有名的贤妇,最刻板端肃的老儒们,在她身上也挑不出任何差迟来,自然不会让这种传言流出去。
  顾氏心说老太妃定然也知道季明德娶了宝如,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眼里满满的宝如,若非为了宝如那份信,今日都哄不到洛阳来。
  老太太偏疼私心,大约是嫌王府还不够乱,要再叫几个进来搅局的。
  她扶额晕了半晌,咬牙一笑道:“王爷竟还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哪可是少源的哥哥呀。有兄弟关照,于少源和少廷也是福气,只是您也该私下跟媳妇说一声,如此猛乍乍的,媳妇也叫您给惊着了。”
  说着,顾氏忽而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
  英王妃是个胖妇人,踩花踏枝,雷电一般扑了过去,把个顾氏抱在怀中。
  顾氏见是妯娌,咧唇苦笑,悄声问道:“你说我苦不苦?”
  英王妃与丈夫是两个吃货,整天除了想着吃,便是玩,王府侍婢虽多,英亲王只爱王妃那一身白绵绵软乎乎的好肉,所以还没尝过庶子庶女们的烦恼苦楚。
  再看顾氏,嫁了满长安城最俊俏的郎君,丈夫表面正直,私底下恨不能搬入皇宫,直接和做大嫂的太后同起居,小皇帝是他的私生子,这样的闲言大家不敢摆到明面上,私底下皆是默认的。
  到如今二十岁的外子逼至门上,叫顾氏如何能不心痛?
  英王妃连连点头:“苦,你果真过的苦。”
  无论如何,相逼之下,顾氏也点了头。老太妃心中也觉得万分对不起儿媳妇,忙命人扶着顾氏去休息了。
  这厢宝如带着两个孩子,趁马车至荣亲王府别院,车过不停,眼见得一所别致清雅的宅院,照壁上是泼墨青竹,门前左右两株冠高株大的姚黄繁花如坠,有些不信,指着问衔香:“老太妃在这一处?”
  衔香笑道:“恰是,老太妃就在这处院子里等着宝如姑娘了。”
  这本是赵放为相时,当年在洛阳的别院,与荣亲王府隔墙而居,两府是通家之好,如今王府还在,她家却早倒台了。
  过照壁时,宝如还暗猜自家倒台之后,是不是李代瑁接手了这所别院,但只待看到檐廊下站着的胡兰茵便明白了,这院子应当是到了胡兰茵手中。
  胡兰茵也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绕过照壁,她就在正房檐廊下站着,一件银红色菊花纹的立领褙子,下系正红色百褶长裙,满头碧玉,唯独气色不太好,又敷了太多的粉,虚浮在脸上,显得有些憔悴。
  她接过宝如手中所提的食盒,笑道:“两京虽离的近,总有些距离,明德也有七八日没来了,今儿倒好,妹妹竟也愿意从长安下降,来洛阳瞧瞧娘了。”
  这话里的机锋,当然是故意说给宝如听的。
  自打王定疆死后,胡兰茵就成了枚可有可无的弃子,因为伺候朱氏伺候的好,季明德才没有下手除她。
  眼看朱氏将死,胡兰茵深知若朱氏死,季明德定然会抛弃自己,说不定还会杀她灭口。情爱在她这里已成笑话,虽她每日都要书一封信给远在长安的季明德,劝他加餐饭,劝他保重身体,言自己有多爱他,多痴情,无论多久,都会在洛阳等着他。
  但其实在她心里,早就看穿了季明德俊貌下的恶毒皮囊。
  一府俱丧的悲痛,三百万两银子白白散尽,一桩又一桩的仇恨,叫胡兰茵此时便将季明德凌迟处死也不能解恨。
  她自己不好过,当然也不想叫季明德和宝如情深意爱,踩着她的痛苦做一对鹣鲽情深的伉俪。
  女人皆善妒善疑,洛阳距离长安又不远,当夜一个来回都使得,胡兰茵这样一说,就是想让宝如起疑,疑季明德夜里是不是来了洛阳。
  宝如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胡兰茵的手腕与结交权贵的功力,满秦州城有名,她是来见老太妃的,却被带到了胡兰茵的院子里,会不会老太妃和胡兰茵已经联手,季明德两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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