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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孤王寡女-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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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
  他凝目,声音似有哽咽。
  “答应我好吗?”墨九说着说着,竟是笑了,“我不喜欢那些麻烦的世俗礼仪,想着你死了,我要替你收尸,还要打棺材,还要布置灵堂,还要选址造墓……我就好头痛。”
  手扶额头,萧乾缓缓摇头,也在笑。
  “你这妇人,倒会想些由子。”
  “必须么。”墨九幽幽笑叹着,冷不丁直视他,“他们说,三日后,就要处斩萧乾全族……六郎,你告诉我,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三日后,处斩萧氏一族。
  萧乾眸底凉了凉,没有出声。
  混沌的牢室里。风,凉黢黢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人骨头缝儿都犯冷。
  二人对视,双手交缠,相顾许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九才听他幽幽开口。
  “阿九可以……再为我绾一次发。”
 

坑深193米,成王败寇,忆风流(卷二终)

  替他绾发?
  忽如其来的蜇痛感,从指尖开始,扯到心脏,有一种麻木的酸涩感生生揪着身上的神经,让墨九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情绪蔓延,直到血液流速慢慢回复正常。し
  绾发结情终白首。
  绾发一词,不知从何时起,总与白首沾点情分。
  墨九看着萧乾柔软的目光,咧了咧嘴,想努力表现的轻松点,自在点。可她到底不是天生的表演家,想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装着无所谓,实在太艰难。
  “真像是做梦。”
  她莫名一笑,顺手抚了抚萧乾的头发。
  “绾发没问题,可是萧六郎,没有梳子怎么办?”
  萧乾盘腿坐在杂乱的稻草上,微笑着看她,姿势是一副很标准的古人风骨,那笑容,也水滴似有一点点渗入墨九的心底,让她无端端打了个冷战。
  “以指为梳,方是至情。”
  十指都连心,以指代梳,便是用心。
  墨九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酸胀,像有什么情绪要破体而出。
  她拼命压制着,眼圈儿有点红,脑子却有些懵。
  萧六郎,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从汴京不远千里到临安自投罗网,当真就没有做好自救的准备?
  “萧六郎,除了绾发,你没有别的事让我做了吗?只剩下两天了,时间很宝贵,我们不该浪费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
  她轻声问着,心里残存着一丝希望。
  萧乾动作依旧,岿然不动,安静地带笑地看她。
  “绾发,也是大事。”
  墨九闭了闭眼睛,突然不想看他的笑。
  好吧,绾发确实是大事。
  揉一下酸酸的眼睛,墨九抬头,硬生生把夺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好,那我就再为你绾一次发。”
  他欣慰似的一笑,轻声道:“那天你为我绾的发髻,太松,走几步,就会掉下来。这一次,绾紧一点。”
  “嘿,你还敢嫌弃我的手艺?”
  “……不敢。”他严肃脸,“只要阿九绾的,都好。”
  “去!你不嫌,我却嫌得紧。”墨九低头掸一下他的肩膀,目光烁烁地盯住他,“等着,我去要一把梳子。”
  微微弯了弯唇,她笑着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把簇新的木梳。
  宋熹果然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只要她不把人往皇城司狱外面领,她有什么要求,牢头都可以尽力满足。又何况,她要的,仅仅只是一把小小的梳子?
  “这监狱,对将死之人,还是很人性的。”
  墨九回来时,对萧乾这样说着,脸上是带着笑的。
  一个“死”字,好像二人都不想再避讳了。
  萧乾也不以为意,嗯一声,“阿九有没有给人道谢?”
  墨九扫他一眼,轻哼一声,憋着心里那股子想骂娘的冲动,嘴皮动了动,溜出一句话来,“有谢,不仅谢了他,还谢了他祖宗十八代。”
  萧乾轻笑摇头,神色间,有纵容,也有无奈。
  墨九瞥他一眼,不再说话,慢慢半跪在他的背后,一点一点为他梳理头发。
  与大多数古人一样,萧乾的头发很长,却是墨九见过的最为柔顺的长发。他这个人有洁癖,好讲究,往常最多两天就要洗一次发,宝贵得什么似的。
  墨九也爱极他这一头黑发,每当二人同躺一个被窝时,她就喜欢摸在手心里把玩,像抚摸缎子似的,柔在手上,顺在心底,感觉极是喜人。
  可那些无意识的玩乐,如今想来,每一个片段都像锯开的一个豁口。
  触摸一下,就生生作痛。
  “阿九怎么了?”萧乾发现了她的沉默,轻声浅问。
  “嗯?”墨九梳着发,心寸寸柔软,“没事儿。”
  “没事怎么不说话?”
  “你头发太脏了,不好梳,我没闲工夫说话。”
  她说得平静,还带了一丝调侃,萧乾叹一口气,扯过她的手腕,把她身子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往常不是最嫌我爱干净么?如今合了你意,你却又来讨打了。你说说,可拿你怎么办才好?”
  墨九眉头微蹙,无辜的瞪他。
  “我有嫌过你吗?根本就是你一直嫌弃我吧?”
  是的,往常总是萧乾嫌弃墨九的时候多。
  不得不说,比起萧乾的干净来,墨九也觉得自己实在太邋遢了。
  最开始,看到她对个人卫生的“随意”,萧乾大多数时候只是蹙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教训一下。后来,他大抵实在受不住她的懒惰了,索性自己动手,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扯过来,该洗哪里洗那里。墨九也是一个不要脸皮的货,有人伺候,就继续邋遢下去,等着他来替自己收拾。
  时间一长,他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于是,萧六郎活生生多了一个爷。
  而墨九也成功把自己修炼成了爷。
  想到那些过往,墨九好不容易才忽略掉胸口难受的闷堵,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萧六郎,你说你这个人吧,看着挺凉薄无情的,怎么却肯这样惯我?既然惯了,那不应当负责到底么?我已经依赖惯了你,你如果死了,谁帮我洗头,谁帮我收拾?谁能在我愤怒的时候微笑安慰,谁又能让我真正的信任,让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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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以前的墨九,虽然怪是怪了点儿,但大多时候眉开眼笑,还算一个好相处的人。?可自打萧家一案之后,她与墨妄
  墨九这个人性子古怪,兴隆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点点头,他从她身边错过,“我进去看看。”
  她说得可怜巴巴,却惹得墨妄轻笑不已。
  玫儿一听,登时撅起了小嘴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一脸委屈地嘟囔道:“我家姑娘吃过晌午就把我赶出来了,说她要一个人静静,愣是不许我进去,就连给她续水都不可以……一本书从早上看到晌午,还在看,我寻思她不大对劲儿,先头去瞅了好几次,没见到她有啥动静。玫儿不敢进去惊扰姑娘,所以自个儿坐在这里数鸟儿呢。”
  “大热天的,玫儿姑娘怎生坐在外头?钜子人不在?”
  看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好奇,墨妄微微一笑,抬头看一眼墨九半闭的窗户,不答反问。
  一般这个点儿,大家伙儿都在午睡,墨妄是不会过来打扰墨九的。
  玫儿眼角一弯,咧着嘴角笑着迎了上去,压着嗓子小声问:“左执事,您怎么来了?”
  来人衣袂飘飘,面容俊朗,步伐沉稳,走路都生着风,颇有几分大侠隐士的气度。
  这时,台阶下的小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玫儿叹口气,拉一张条凳,坐在门口仰望梧桐上“啾啾”细语的小鸟谈情说爱。
  “唉!”
  里屋看书的女子一动不动,许久方才听得她翻动一页。
  玫儿手托腮,支着头扒窗边看了几次。
  静,太静了。
  墨九独居的一幢山前小楼外面,除了值守的几个墨家弟子,大多都午睡去了。静谧的空气中,几棵高大梧桐的树叶间,漏出稀疏的几缕光线,偷偷洒入屋内窗前的书案,把一个正在看书的影子拉得老长……
  吃过晌午,山林微风送爽,山上鸟儿啾啾,舒服得催人瞌睡。
  兴隆山,确实是一个悠闲的世界。
  但是,在当今整个天下都饥渴不饱的时候,兴隆山的人还能轻松度日,他们又有谁会对她说三道四?
  这样亲近朝廷的举动,不仅外面的人不懂墨九,连兴隆山的一些人也开始不懂了。
  墨九却浑然不管旁人的说法,为了向朝廷示好,她特地托人给临安送过三次新研制的武器。
  有人当她是神,有人骂她是畜生,常常争得面红耳赤。
  一时间,对墨九的看法,被分成了两派,褒贬间的差距,可谓十万八千里。
  以前抱着玩心的她,在励精图治之后,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惊人成绩。不仅火器为当世罕见,便是那些农耕用具和可用于工具的机器,都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
  人只要卯足了劲儿,就没有不成事的。
  她没日没夜的带着墨家弟子广开商路,研制武器,农耕用具和轻工业所需。
  外间众说纷纭的时候,墨九忙得根本没时间理会。
  也有人说,萧家亡了,萧大郎就算侥幸得以逃命,身份也再配不起墨九,聪明的女人当然得另投明主,难道一辈子守活寡吗?再说了,墨九与景昌帝宋熹原就有一腿,这眉来眼去那么久,如今名正言顺的苟且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根本不值一提。
  褒的人说她识时务,能屈能伸,是一个女中豪杰,将来必成大事;贬的人无非说她“变节”,以前倚仗萧家和萧六郎时耀武扬威,得了不少好处,还不知感恩,萧六郎刚刚过世,她就转投宋熹的怀抱,倚靠权贵,骨子里就流着下贱的血。
  个中猫腻旁人知晓不多,对她的德行,说什么的都有。
  从她返回金州伊始,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丝毫不在意萧氏一案处斩的五百多人沉冤未得雪,还大肆为南荣朝廷,为景昌皇帝歌功颂德。
  只不过,墨九,似乎不再是以前的墨九了。
  兴隆山,还是那个欣欣向荣的兴隆山。
  朝堂上,没有半点波浪,仅有的小涟漪,也被景昌帝力压了下去。
  然而,金州的奏疏一道一道往上呈,却全都如同石沉大海。
  于是,墨九的队伍……越发壮大了,引起金州的地方官吏心生警觉,私心里害怕不已,多次偷偷上谏,雪片似的奏疏直飞京城临安,要求朝廷控制兴隆山,调查墨九,最好能像萧氏一样得到处置。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一个人有了地盘,有了人力,有了武器,有了规模庞大的商业支撑……那必然是国家和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从火辣辣的六月开始,逃荒的人,便成群结队的涌进兴隆山。
  显然,这里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世界。
  兴隆山镇,自给自足,朝廷不管,特权满满。
  所谓世外桃源,也不外如是了。
  南荣景昌元年的这个夏天,整个天下,一片怨声载道。但远在金州的兴隆山上,却无半分暑气,空气清新,树叶饱满,凉爽得如同初春。在一片绿意连绵的大地上,如同镶嵌了一块绿色的翡翠,嫩嫩的、绿绿的、踏足山林间,山风徐来,鸟声悦耳,看溪流蜿蜒,看百鸟朝林,仿佛置身于人间天堂。
  太阳**裸地炙烤着大地,煎熬得人们汗流浃背。
  高温、大旱、天上像挂了一个大火球。
  三个月后,时令已入三伏。

坑深196米 都是旧人

  旺财。
  财哥。
  它只是一只狗。
  可在这样的时候,它代表的意义又岂会仅仅只是一条狗?
  “小九,是旺财!是旺财回来了!”大抵没听见墨九的动静儿,墨妄又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居然也有一丝颤意。
  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时间,人世繁华与落寞,一朝变幻,天地都改了颜色,而他们一直在追查的与萧家有关系的事儿,却一无所获。
  萧大郎去了哪里?是真的逃出了临安府,还是因为病重,早已死在了这个乱世的哪个犄角旮旯,化成了一堆枯骨?
  元祐又去了哪里?是已经被完颜修杀害了,抛尸在阴山草原,还是已然得救,或者有了什么旁的际遇?
  还有与萧六郎寸步不离的声东,击西,走南,闯北四大暗卫又去了哪里?按理,在萧家大难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离开萧六郎独自逃命。
  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包括墨妄在内的人,私心底,都一直寄有希望……萧六郎还在人世。
  萧乾向来运筹帷幄,不会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半分谋划。
  可这到底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
  三个月杳无音讯之后,他们的希望渐渐就变成了失望。
  毕竟,临安刑场上,众目睽睽,再三验明正身,除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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