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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断簪记-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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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了半天,凌欣才重新积攒起了心力,她坐起来,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路还是得继续走。”她站起身,提着刀走出内室,对秋树等人说:“我们出去吧。”
  春花问:“这里不留人了?”
  凌欣摇头:“不留,你们也带着武器。”姑娘们都答应了,凌欣将刀入鞘,背在身后,带着她们走出了院子。往府门走时,并没有什么人来拦她们,反而有人一见了她们,掉头就跑,根本不敢接近。府门处几个家丁见了凌欣背着大刀走过来,都默默地退开,留出门口。凌欣出了府门,才对秋树说:“你去雇车,我们去玉店。”
  秋树眨眼问:“我们去吃饭?”
  凌欣点头,几个女孩子也不反对,笑着说:“那里自然是有吃的!”叫了两辆马车,往诚心玉店去了。
  贺霖鸿与罗氏到了贺云鸿的屋子里时,贺云鸿已经醒了过来,丫鬟们换了新的被褥,他穿着厚实的墨蓝掩襟睡袍,依着枕头围着锦被坐在床上。他脸色蜡黄,眼下面陷落,一脸病容。
  贺霖鸿与罗氏坐了,罗氏眼泪汪汪的,贺霖鸿神情颓废。
  绿茗进来给贺霖鸿和罗氏上了茶,又将一碗药给了贺云鸿,轻声说:“公子,该喝药了。”
  贺云鸿摇头:“先听二哥说说吧,省得一会儿吐出来。”
  绿茗含着眼泪说:“公子要保重身体啊!别再为这事烦恼了,老夫人一定会……”
  贺霖鸿抬头,大声喝道:“出去!”
  绿茗吓得一哆嗦,药都撒了些出来。她看看贺云鸿,见他垂着眼睛没说话,她只好端着碗,哭着出去了。
  贺霖鸿从自己的袖中拿出木盒,往床上一扔,说道:“母亲扔地上的,看看是不是勇王给你的礼物。”
  贺云鸿拿起来,觉得盒子重得不行,他平推开盒盖,见里面玉簪无恙,就又将盒盖推了回去。
  罗氏惊讶:“这是……”
  贺霖鸿哼了一声:“该是大嫂的主意,借着找什么丢的东西,去搜清芬院,让母亲坐阵。她们搜出了赃物,凌大小姐还不低头,母亲就摔了这盒子,要栽赃给凌大小姐,说她毁去了勇王的东西。”
  罗氏问:“她们为何如此?”
  贺霖鸿叹气:“她们咽不下一口气!她们总以为凌大小姐是平常的女子,被抓了赃物,再被说弄坏了勇王的礼物,就会害怕,不敢与她们作对了。她们对凌大小姐怎么打骂,都是有理的了。妇人之见!井底之蛙!”
  罗氏捂嘴:“这……这……”
  贺霖鸿摇头:“这是后宅的常事。”
  贺云鸿咳了一声,贺霖鸿想起郎中说幸好没有咳嗽,忙安慰他说:“其实,也不会有事。母亲虽然叫了护院过去,可凌大小姐拿出了云山寨的警讯烟花,母亲自然没敢做什么。”
  罗氏看着贺霖鸿的衣服哭了:“但是你怎么跪在那里?你的脸怎么被打了?”
  贺云鸿抬眼看贺霖鸿,贺霖鸿苦笑,“我那时还不知道她能自保,跪下求母亲不要让人动手,结果,凌大小姐说了几句话,就让母亲昏倒了。”
  罗氏哭泣:“我听人说了,她砍了人,太可怕了……”
  贺霖鸿叹气,看着贺云鸿说:“我原来以为,她那样生气,就还能有转机,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贺云鸿又一次垂目不语。院子里一片人声,有人喊道:“相爷回来了!”
  贺相急匆匆地进来,贺霖鸿和罗氏忙站起行礼,贺云鸿也在床上弯腰行礼。
  贺霖鸿扶着贺相坐下,贺相身上还穿着红色朝服,戴着朝冠,他严肃地问贺霖鸿道:“出了什么事?!我一进府,就听报护院们因老夫人受袭,被调去围攻清芬院,然后被你斥退了,怎么能闹得这么大?!快讲!”
  贺霖鸿看了眼罗氏,罗氏就说了老夫人如何听到赵氏去搜院被阻,就坚持去了清芬院。贺霖鸿说了自己到时护卫刚围了院子,母亲怎么要动手,自己怎么哀求,后面凌大小姐说的话,从预警,到报复……讲到她说“那我就请满朝上下都听听,贺相是怎么指使后宅行阴毒之事……贺府有人说我连贺家一个贴身丫鬟都比不上!能这么公然议论,主母之意,贺相必然已经首肯。……贺相定是觉得皇上的指婚大大屈辱了贺家三公子吧!……经此事后,还有多少人看不出来贺相只在表面上对皇帝忠心耿耿,真落到实处,是怎么阳奉阴违!……太子殿下该对此事非常感兴趣,定会为我排除种种障碍,让我在朝堂上一吐为快。……然后母亲就昏了。”
  贺相听了,气得嘴唇颤抖,屋子里很静。贺霖鸿看贺云鸿,贺云鸿一直低垂着头。
  良久,贺相才平静下来,开口道:“她甚知利害。”
  贺霖鸿点头:“所说之言,句句诛心。”
  贺云鸿抬头,含泪道:“父亲……”
  院子里又一阵喧闹,有人叫着“老夫人!”“老夫人!”门帘一开,赵氏扶着姚氏踉跄着进来,贺霖鸿和罗氏赶快上前扶着,贺相皱眉问:“夫人为何不好好休息?”
  赵氏回答:“母亲刚醒转,就一定要来见三弟。”
  姚氏扑到贺云鸿床边,满脸是泪水,贺云鸿坐在床上悲然地说道:“母亲!去休息吧,我没事,您好好注意身体!”
  姚氏哭着看贺云鸿:“孩子,娘最担心你啊!你是娘的心头肉啊!”贺云鸿低下了头。
  姚氏转身看见贺相,一把抓住了贺相的衣袖,哭着小声说:“相爷!那个女子不能留了!相爷!真的不能留啊!她会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啊!相爷!让人除去她吧!让人去围剿她的山寨吧!将他们都杀了!”
  贺相沉着脸,姚氏哭着:“相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毒的女子!她是妖魔呀!……”
  贺云鸿不抬头,低声说:“母亲,回去吧。”
  姚氏又转身拉贺云鸿的手:“孩子!你千万要远离那个恶人哪!我看到了,她的脸上有血,她的刀上也全是血呀!她敢杀人哪!”
  贺霖鸿叹气:“母亲,您怎么能……”可是他没说完,自己摆了下手。
  姚氏抬头,眼睛含着恨怨:“她是个什么货色!如果不是勇王府给了她嫁妆衣衫,她就是个布衣荆钗的乡野农妇!连在我府做个粗使丫鬟的资格也没有!怎能当我儿的夫人?!这么个没见识的东西竟然还敢不尊重我!一过门,她就和我对着干!我要是不收拾了她,这府里不就乱了吗?!”
  贺霖鸿叹气:“她怎么是没见识……”
  姚氏不甘心地骂道:“她一个土匪!能有什么见识!”
  贺霖鸿摇头:“母亲!您没听她说的话吗?她是个极厉害的……”
  姚氏气愤地说:“胡说!你竟然向着她!她会害了我们府!一定要杀了她灭口!”
  贺相刚要说什么,忽然发现姚氏显得特别憔悴,鬓边的白发似是增加了许多,嘴唇也干燥得渗出血来。往日美丽的容颜变得衰老,甚至有些丑陋。
  贺相抬手扶着姚氏:“来人,扶夫人回去静养。”
  姚氏抱着贺相的腰跪了下去:“相爷!杀了她!杀了她在京城的人!她要去向皇上尽谗言哪!弄不好就是满门的罪呀!相爷!她一定干得出来呀!您可千万别手软哪!”
  贺相哼了一声:“她在这里你调了百多人都不能奈何她,你觉得我又能如何?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女子已经离府了,很快,就该有人来找我们谈谈了。”
  姚氏摇头:“怎么会?相爷,您是朝上的宰相呀!这么多年了,皇帝不都得听你的……”
  贺相终于忍不住了,喝道:“闭嘴!你就是太自以为是才会如此!回房吧!”
  成婚几十年,贺相从来没有对姚氏大声训斥过,他此时如此粗暴,姚氏一愣。别说姚氏没见过贺相这般对她,屋中的儿子媳妇何尝见过?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连一直低着头的贺云鸿,也抬起头看贺相。
  接着,姚氏的脸就涨红了,眼泪暴涌,嘶喊起来:“你吼我?!你护着那个贱人?!你忘了你能成左相是因为我们姚家……”
  贺相厉声打断:“住口!我为左相乃是承圣上恩顾,和你姚家有何关联?!你为相府主母,却不检点行为,妄起事端,搬弄口舌,下去好好反省!”
  姚氏颤抖着看贺相:“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你过河拆桥!当初,若不是我家看中了你,你就是高榜得中,又能如何?我父兄提携了你!为你打通关节,助你入吏部,后又入朝堂面圣……”她本来是跪着的,现在想站起来,可是气得无力,但因为跪在地上,就更生气!
  贺相这么多年对姚氏一向容让宠溺,何尝不也是因此?贺相脸有些红,但是这事太严重了,他无法再纵容姚氏,只能阴沉地说道:“朝中官员面圣者日有百人,只有陛下能择人而用!你姚家难道是陛下不成?!能替陛下定我前程?!你胡言乱语,还不回去!”
  姚氏被噎得结巴:“你……你……你……说我胡言乱语?!当初,人都说我是旺夫之人,嫁谁不行?我姚家人脉遍及官场,我夫君必然飞黄腾达!你那时无官无职,仗着风流儒雅,骗了我!今天却忘恩负义!你家徒有清贵之名,一无财力,二无人助,名声能值几个钱?!能帮你换来实官高位吗?!你没有我家的帮忙,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怎么能被选上?!你连京城都待不了!时至今日,你当了左相,你敢说你没得我家的恩惠?!你敢说吗?你说呀!……”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眼睛直瞪着,要拼命的样子。
  贺相实在无法再说什么了,对吓傻了的赵氏和罗氏说:“还不将你母亲搀走!”
  赵氏和罗氏第一次见公公婆婆这么吵起来,又惊又尴尬,忙上前来扶还跪在地上的姚氏:“母亲,回去吧!”
  姚氏大哭:“你负了我!你现在见我人老珠黄了,就没了良心!……”赵氏和罗氏深低着头,使劲扶起姚氏往外走,姚氏边挪着步子边回头看两个儿子:“你们怎么不说话?!啊?!我养大了你们!你们怎么不为娘说句公道话?!……”
  贺霖鸿和贺云鸿都垂着头,他们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父母如此,真无法面对!
  姚氏到了门边扭头哭喊:“云儿!儿啊!……”
  贺云鸿抬头,见贺相转目看他,又低了头。
  屋外赵氏说:“去把软轿抬到门口来!”
  姚氏的哭泣声远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贺相和两个儿子。
  安静了一会儿,贺霖鸿问道:“对凌大小姐,父亲可是要……”
  贺相深叹一声:“你觉得我是你母亲那等妇人?若是杀了她就能免了祸,不就是件很简单的事?以前的事且不说了,今日那女子定会对人去说我府的行为。从今后,如果她死了,我敢说,哪怕不是我们动的手,大家也都会怀疑是我们动的手。勇王怎么想?夏贵妃怎么想?皇帝怎么想?还不说她那帮江湖人士,真若盯死了我府,从此我们就再无安宁之时了。”
  贺霖鸿到门边,对外面说:“去问问,清芬院的凌大小姐是不是离府了。”
  不多时,外面就回了话:“午时就离开了,将四个姑娘也带了出去。她背着刀,没人敢拦她。”
  贺霖鸿看了看贺相,说道:“那时我不该离开,应该一直守在她那里。”
  贺相苦笑:“就是我在,也未必能拦住。你说她带了警示烟花,可见她的警觉。她真被逼得放了出去,云山寨的人来袭是一回事,他们来京时都住在勇王府,他们将勇王叫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过去听说勇王对这个女子言必称‘姐’还不信,现在看来,勇王如此,绝对不会仅是因她给勇王带了路,定是因勇王对她尊敬有加。我们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她!”
  贺霖鸿也皱眉:“母亲让人去查她了呀……”
  贺相深深叹气:“可是听的话,都是安国侯那边的人说的!她一直深居勇王府中,勇王府无人谈论她,我们并不知她的底细。而她山寨那边的人,我们没有派人去询问……”谁会想去问一帮山里人哪!
  贺霖鸿不解道:“我也觉得她很有眼光,可她怎么能只栖息于小小的云山寨?”
  贺相叹气:“她才多大?二十岁,我原来以为人说她十年重建了云山寨是夸张之语,一个十岁孩童,懂个什么。如果真是她带人重建了云山寨,那就真的不简单了。何况,她还年轻,前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知她日后会如何……”贺相面色忧虑,皱眉不语。
  贺云鸿一直低着头,谁也不看,也不说话。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贺霖鸿向门口看了看,小声对贺相说:“她虽然说得难听,可是我与她谈过几次话,我觉得,她绝对不会真的让我写东西,她去朝堂喊冤什么的。”
  贺相看贺霖鸿:“因为她怕伤了勇王?她若恨怨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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