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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殿下快醒醒-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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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含蕊比他小几岁,五六岁时被继母卖入群芳楼,两人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在群芳楼里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竺生自小生了副凶悍的样貌,又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朋友,即便与其他龟奴相比,也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个,连养大他的鸨母也嫌恶他。
  沈含蕊却是鸨母的心头肉,她不但生得花容月貌,而且十分聪慧,不管学什么都比旁人快,不过十三四岁就已经艳名才名远播,成了整个金陵名噪一时的花魁。
  沈含蕊性子和软,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哪怕是对着别人比之唯恐不及的龟奴,她也不吝惜笑容,甚至偶尔会和他说几句话。
  对竺生来说,沈含蕊就像严冬的一缕阳光,沙漠中的一掬水,是他贫瘠黯淡的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
  他自然而然地对沈含蕊生出了情愫,但是却不敢靠近她,只敢远远地往着她。
  沈含蕊长到十六岁,成了色艺双绝、名动金陵的花魁娘子,可惜就在风光无限的时候,她遇上了一个赴金陵考府试的外乡举子。
  那书生出身寒门,却人物风流,俊美无俦,兼工诗赋,在众多恩客中如同鹤立鸡群,一举夺得了花魁娘子的芳心。
  书生那时也是义无反顾,将知府资助他赴京赶考的考资都拿出来,和沈含蕊的积蓄凑起来,替她赎了身,并娶作妻子,两人一同赴京。
  竺生虽然心中酸楚,可看到心上人有了归宿,也着实替她高兴。
  谁知好景不长,过了几年,竺生突然听说沈含蕊被卖给了一个京城茶商作妾,竺生放心不下,离开金陵去京城看望她,到了京城一打听,那茶商已经回了家乡蜀州。
  竺生没有盘缠,便剃了头发,伪造度牒,装扮成云游僧人,一路化缘,投宿寺庙,终于到了蜀州。
  他追随沈含蕊到了洪阳县,悄悄打听李家的情况,发现沈氏这些年在李家过着非人的日子,便想着要带她逃走。
  可惜李家门户森严,他盘桓了一段时日,直到近日才找到机会。
  他得知李二郎等人里应外合盗窃李家钱财的计划,便下药迷晕了慧明,独自潜入李家,谁知刚好遇上李三春夫妇毒打沈氏,他躲在暗处偷听,才知道陆氏发难是因为李大郎逼。奸沈氏。
  接下去的事情便和董晓悦他们的推测基本吻合。他杀了李家三口人之后劝沈含蕊跟自己一起逃走,沈含蕊却怎么也不肯走,还说要等她夫君来赎她,竺生一气之下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董晓悦听完竺生的故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你既然已经逃脱了,为什么又来投案自首?是听说沈氏下了狱?”
  竺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董晓悦暗暗叹了口气:“自古杀人偿命,虽然这李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王法就是王法,你也难逃死罪。”
  “贫僧明白,只求府君放了沈氏,人全是贫僧一个人杀的,与她无关。”竺生跪倒在地,志志诚诚地连磕了几个头。
  “我知道她不是凶手,已经把她放了,”董晓悦顿了顿,“她就在我府中,你想不想见她一面?”
  竺生眼里充满了渴望,但他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必了。”
  他低下头,从衣襟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摊开置于身前,露出几块银子,以额触地:“这是罪人这些时日攒下来的积蓄,都是干净钱,府君是大善人,求您在罪人问斩后交给沈氏,阿兄没钱替她赎身,这点银子就留给她傍身罢。”
  董晓悦都有点佩服这一根筋的和尚:“本官堂堂一州知府,你好意思让我给你带信?”
  “……”竺生有些手足无措。
  “你知不知道沈氏为什么会下狱?”
  “洪阳县令与李二郎狼狈为奸,必是他在里面捣鬼,诬陷无辜。”竺生眼中闪过阴鸷之色。
  “也对也不对,高澹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沈氏是自己投案的。”
  竺生吃惊地睁圆了眼睛。
  “她是怕你逃不掉,所以主动替你顶罪的,”董晓悦没理他,继续道,“你有什么话,自己当面和她说,有什么遗产,自己亲手交给她,婆婆妈妈的,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杜蘅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董晓悦装作没听见,没等竺生回过神来,转过身对着屏风道:“出来吧。”
  一个纤弱的身影绕过屏风走了出来。


第99章 醒来
  沈氏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竺生,对着董晓悦和杜蘅跪下:“府君和小公子大恩,贱妾万死无以为报。”
  经过几日的修养; 她的伤势略有好转; 没那么触目惊心了,脸也没有先前肿得那么厉害; 虽然遍布着青紫和血痕; 但已经显露出清秀的骨相来; 董晓悦一眼望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但是盯着人家伤痕累累的脸瞧有些不礼貌; 便没细看,冲她点点头:“不必行此大礼,你们相识一场,有什么话趁现在说吧。”
  沈氏磕了三个头,这才抬起头看向竺生,眼里泪光闪烁,半晌才低声道:“韦阿兄,是我连累你了。。。。。。”一低头; 眼泪就珠子似地往下掉。
  “莫哭。。。。。。傻丫头; 莫哭。。。。。。”竺生笨拙地想去替她拭泪; 旋即想起自己逃亡多日; 身上脏污不堪,伸出的手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缩了回来。
  沈氏捂着嘴连连头,眼泪却止不住往外流; 瘦弱的肩膀一下下地耸动,连董晓悦看了眼眶都有点发酸。
  “阿兄没用,以前做不了什么,往后更帮不上忙了,”竺生把那一小包银子拿出来,双手捧给她,“这里有点碎银子,你留着傍身,自个儿多保重。。。。。。”
  说着说着自己哽咽起来:“阿兄没用,你莫哭,他们不能再欺负你了,我一条命换他们三条,不亏,我心里快活得很,你莫哭。。。。。。你还年轻,要是能从李家出来,就找个知疼着热的人,好好过日子。。。。。。”
  沈氏泣不成声,抓住竺生的手。
  竺生一怔,旋即抽回手,咧嘴一笑:“多脏啊。”
  董晓悦最见不得这些苦情戏码,正偷偷抹眼泪,一方洁白的绢帕递到她跟前。董晓悦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感动地看着杜蘅,谁说只有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
  “把鼻涕擦擦。”杜蘅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有这么恶心吗。
  董晓悦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敲敲桌案,对凄凄惨惨戚戚的两人道:“韦竹生,沈氏,你们两人假冒人犯,干扰官府断案,按理说是要严厉处罚的,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府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了,你们以后须得安分守己,别再给官府找事,明白了吗?”
  两人闻言一愣,半晌没明白过来。
  “李家的事不必担心,他们要是敢为难你,让他们到本府这里来讨赎身银子,”董晓悦接着道,“我已经叫人备好了车,把你们送到渡口,到时候你们想去哪儿,自己找船吧。”
  两人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拜倒在地,竺生口拙,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只是不停地磕头。
  董晓悦又拿出预先备好的一封银子:“这些钱你们拿着,开间小铺子或者买几亩田地,好好过日子罢。”
  两人百般推辞,怎么也不肯收,还想留在杜家为奴为婢,最后董晓悦佯装发怒才逼得他们收了。
  董晓悦散完家财,打发沈氏回房收拾东西,又吩咐下人带竺生去后院洗漱更衣,待他们出了堂屋,这才心虚地偷觑杜蘅的脸色。
  他的眉头果然皱得更紧了,死死地盯着竺生远去的背影,像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就五十两银子,至于吗。。。。。。董晓悦正腹诽着,突然发现杜蘅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董晓悦吓了一跳:“怎么了?阿蘅你别吓我啊,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阿悦我。。。。。。”杜蘅痛苦地躬起身,抱住头,“我究竟是谁?”
  “你。。。。。。你就是你。。。。。。”董晓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去扶他,谁知手刚碰到他的身体,还没使上力气,杜蘅整个人竟像流沙一样“坍塌”下来,紧接着,她身下的坐榻、身前的桌案,乃至于屏风、梁柱、墙壁。。。。。。周围的世界像是突然间风化,一瞬间化作了尘土。
  一阵狂风刮过,满目飞扬尘土,黄沙漫天。
  董晓悦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呼啸的风声停了下来,再睁眼时,她已经身在一片荒漠之中,烈日当空,高温让远处的沙丘都变了形,和尚竺生盘腿坐在不远处的沙地上。
  到处都见不到杜蘅的身影。
  董晓悦只得朝竺生走去,走出几步之后,她回头看了眼沙地上的脚印,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女儿身。
  竺生看起来比方才老了十几岁,脸上一条蜈蚣似的刀疤,狰狞可怖,他仍旧穿着僧衣,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竺生?”董晓悦叫了他一声,“这是哪里?”
  竺生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只是垂着眼睛,双手摩挲着怀里的东西,喃喃自语似地道:“我叫她和我一起走,她不肯,说要留在李家,等她的夫君来赎她,我一气之下便抛下她走了。。。。。。”
  董晓悦知道他说的是沈氏,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我也暗暗想过,她不肯跟我走,会不会是因为怕拖累我?她故意提那男人,是不是为了气走我?可是我不敢信。我逃到山里,被山匪捉了去,没多久遇上官府围剿,差点丢了命,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往南流落到广州。”
  “沈氏呢?”董晓悦忍不住问道。
  “杜知府是个好官,查明了人不是杀的就把她放了出来,李家人把她卖到了外州,后来又辗转流落到郢州,我找到她的时候尸身不知被抛去哪里了,只剩下头颅。。。。。。”
  董晓悦猛然意识到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心底里生起一股寒意。
  竺生却不理会她,温柔地对着怀里的头颅道:“没事了,这辈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总算可以歇歇了,你小时候那么怕疼,怎么遭了这样的罪……不疼了,阿兄带你回去,以后再也不会疼了……”
  “是谁杀了她?”
  竺生的脸扭曲起来,眼里的温柔全化成了狠戾,他猛地抬起头:“谭孝纯,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董晓悦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的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头颅上,终于看清楚了沈氏的样子,那面容虽然憔悴苍老,失去了曾经的明丽,却无比熟悉,因为她曾无数次在镜子中看见这张脸。
  沈氏的头颅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情景别提多诡异,但是董晓悦却挪不开眼睛,伴随着沈氏的目光,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像洪流一样,源源不断地灌注进董晓悦的意识。
  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董晓悦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菩萨像中。一夜过去,天已破晓,佛堂笼罩在柔和的晨曦中,四处是金粉般的光尘。
  住持倒在地上,使劲地睁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董晓悦明白他大限已至,心里涌起股巨大的悲哀,她来不及分辨这是沈氏还是她自己的感受,眼睛已经不知不觉地湿润起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聚起阴云。
  佛堂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叩响了门环:“师父,师父您还好么?”是白羽的声音。
  没听到回答,白羽察觉不对劲,“砰”地推开木门,惊呼一声,跑过来扶起住持:“师父您怎么了?徒儿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住持躺在白羽臂弯里,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师父。。。。。。不行了。。。。。。”
  白羽一听眼圈就红了,瓮声道:“师父,您别说话,大夫来了就好了。。。。。。慧明!”
  白羽转头对着门外吼道:“慧明!去请大夫!”
  住持拍拍他的手背,摇摇头:“生死如轮。。。。。。别难过。。。。。。”
  白羽咬着嘴唇不住地点头,眼泪直往下流。
  庭中的草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虽是春日,却有种秋日般的萧索。
  住持没了说话的力气,吸气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人拉动一只破旧的风箱。他把手伸进怀中,摸索了一会儿,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师父!”白羽颤声叫道。
  住持一双眼睛仍旧朝着菩萨的方向,已经没了神采。
  白羽颤抖着手把他眼睛阖上,恸哭起来。
  董晓悦感到有什么从眼眶中溢出来,这是眼泪吗?她觉得诧异,泥塑的菩萨像哪里来的眼泪?
  然而眼泪越来越多,顺着塑像的脸颊淌下来,滴落在香台上。
  白羽循声望去,发现水不断从菩萨像的眼睛里涌出来,仿佛在哭泣。
  “菩萨,您也为师父伤心么?”白羽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佛堂外风声飒飒,天色越来越晦暗,不过片刻,竟像是夜晚的光景,天边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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