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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开海-第6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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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都知道符水、符咒、石灰、雄黄等物真正起到的作用是什么了。
  吓唬瘟疫。
  就像过年要放炮吓唬年兽、劫匪抢劫前要舞动刀枪一样,吓唬。
  那瘟神一瞧见你全身挂满符咒、符咒里塞着砒霜、肚子里吃着朱砂,还敢来吗?
  而不是瘟神已经打上门来再动刀枪。
  很多人受到治疗还是死了,很多人提前预防百病不侵,曹长青觉得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更大的作为是预防。
  曹道长也没打算救活多少人,他们人手有限、药石有限,何况哪怕是无限的也没什么人听他的话,能完全按照吩咐去做的更是只有西班牙人与少数英格兰人。
  连永安坊一半活人都不到。
  他能拿什么来救这些人?
  无非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真正驱使他出生地入死境的,是牧野会馆里三百余条性命。
  他们有围楼作为安全地区,但倘若放任临近街坊臭气熏天、虫鼠乱窜、尸首散布、人流走动,恐怕要不了几天瘟疫还是终归会进入会馆。
  一旦进入会馆,吓唬瘟神的手段失效,黔驴技穷的他们恐怕也不会比围楼外的土著好上多少。
  “到处是老鼠,人都没地下脚了,记住了,水源一定不能让虫鼠蛇牲畜接触、喝水需烧热成汤,且要将所有活物就地清理。”
  曹长青的话令流寓此地的西国水手面露难色:“杀了,昨天夜里用火烧死许多老鼠,今天早上又从别的街道跑来许多,杀不绝。”
  “这座城里所有人都不像你们那么听命令,我们杀了的动物不单单我们饿疯了的人会抢,英格兰人也会来抢,那些睡在茅草棚里的人都饿疯了,不论什么他们都会吃的。”
  说着,水手指了指水井,道:“水还是可以保护的,我们在上面压了大石头,不会有虫子和老鼠能进去,烧水的问题也解决了,昨天我们从弗朗西斯家找到两口能烧热水的大铁锅。”
  曹道长满意地点着头道:“这就好这就好,我们有两个习惯,能避免很多问题,一个是喝烧开的水,在上千年前我们就有饮汤的习惯,东洋大帅也说过,烧开的水干净,里面的脏东西会被烧死。”
  “除此之外,另一个习惯就是让墓地离城池远点,而且用棺材,庆安坊的木工已经开始做棺材了,你们派人去找他们买。”
  棺材?
  水手不懂这和瘟疫有什么关系,尽管英格兰人信的是新教,但大家习惯都一样,在瘟疫来临死的人变多了的时候,就在教堂的墓地挖个大坑,然后把所有尸首堆进去。
  曹长青无奈地摇摇头道:“井里的水,从地下流过,你们把尸首都放在城里,没有棺材,尸首烂了会渗进水里,我们就会得到一场新瘟疫。”
  “现在这场黑死病还没过去,如果再有新瘟疫,水也不能喝了,那这座城就完了。”
  听着曹长青的描述,水手吞咽着口水,担心地问道:“那怎么办?”
  “要么给所有尸首都装上棺材,棺材装不过来就只能运出城去,或者就地烧掉,最好是烧掉,但在这有点难,我不想因为这个引起土人和我们的冲突,已经沦落至此,无需再内斗了。”
  却不料那西班牙水手道:“应该能烧,城里还有一个修士,虽然他是异端,不过瘟疫来了显然神明在睡觉,让他找点借口糊弄人,居民就能接受把尸首烧掉了。”
  “找点借口?”
  “恩,找点借口,就像他们几百年来的做法一样。”


第49章 奇观
  西班牙塞维利亚,大明港。
  修于山壁的观城亭上,李旦抬手抚平绯色绸袍的褶皱,从石桌上端绘侍女青花的瓷碗,小口抿了两口被西班牙人称作巧克力的饮料,挑挑眉毛,示意坐在对面的杨策放轻松。
  “尝尝,西班牙人从亚洲弄来可可豆,磨成粉加水和糖。”
  杨策并不像李旦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摇头俯瞰着大明港,山下营盘错落,靠近港口的海岸上修起一座座宅院与店铺,街道与院落包围着巨大的仓库,还有那几座炮塔,无不昭示着大明已彻底将这片土地纳入掌中。
  他也无法像李旦一样表现出漠不关心,塞维利亚出现瘟疫时他的船刚刚靠岸。
  汉国的船是来补充物资的,亚速尔群岛的生产能力不足以供养大量驻军,他们驻扎在岛上预备战争的时间又比原先所知的情报久得多,为避免意外发生时岛上没足够物资应对围城,每个几天就会有一支船队至塞维利亚采购补给。
  既是公务,也是为船上的海盗们放个假。
  却没想到遇上瘟疫,他甚至没让人打听发生的究竟是什么瘟疫,留在岸边的水粮也顾不上装,便空船扯帆带队逃进了大明港。
  毫不夸张地说,尽管不论大明天子亲封汉国闽王还是汉国承认的四大海王都算不上,但在大东洋欧非沿岸,杨策和他的海盗就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那一个。
  出现既称霸,让欧洲西海岸海商海盗人人自危,而当他受人之托介入欧陆战争,则完全打乱法、英、荷三国战略部署。
  他用高人一等的职业素养,葬送了整个欧洲的同行。
  其实要是欧洲海盗有他这样的成就,基本上就可以退休了……做出如此丰功伟绩,几百年后都是要被传颂的。
  但作为大明人,不行。
  对欧洲人来说海盗也是一种令人羞耻的职业,但沦落到海上做海盗的人往往不在乎这份羞耻。
  中原王朝不行,古代的海盗最早可追溯至孔夫子时代,老爷子游学海上,回来就告诉鲁国国君要“筑城以备寇”,在欧洲英格兰人可以渡海抢西班牙、葡萄牙人可以渡海劫掠法兰西,回去他们还依然有正经身份。
  中原王朝的海盗,从广东出海劫掠福建、从福建出海劫掠浙江,绕来绕去身份都是劫掠皇帝赤子,叛贼的身份根本跑不掉。
  天然留给他们的选择就不多,要么被官军剿灭,要么接受招安,如果这两条路都不想选——前辈们也已经为后进者拓宽了进阶职业树:国王。
  所以中原王朝几乎没有真正的大海盗,或者说那些大海盗的身份已经不是海盗,比方说被朱棣悬赏白银七百五十万两的陈祖义,他的身份是三佛齐渤林邦国国王,大明剿灭海盗陈祖义的战争也可以称作渤林邦灭国之战。
  就在去年凤凰港的林道乾还携三佛齐飞龙国国主向南洋军府禀报,希望皇帝封飞龙国主为王,因为他们过去的国主潮州府饶平县出身的海盗张琏当年自号飞龙皇帝。
  当然这事没跟皇帝报,只是想让皇帝封一下王,因为在大明官方记录中这位飞龙皇帝应该死在俞大猷手下。
  不过尽管杨策和欧洲同行爬的不是一个职业树,他也害怕瘟疫。
  人们总是希望并相信,悲剧与噩耗只会降临旁人,只发生于近在咫尺却千里之遥的耳朵里。
  而自己免于灾祸,永远置身痛苦哀嚎之外。
  冷眼旁观,只有在没有切身发生时才有权力。
  杨策仍未从瘟疫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疑神疑鬼道:“你确定大明港没有瘟疫?不行我们走吧,都走,去亚速尔岛,不行就回亚洲。”
  “不要惊慌失措,喝点这个,瘟疫离这有十几里远,你现在很安全、你们所有人都很安全,看看塞维利亚,那座城都没有慌。”
  李旦向杨策的方向望去,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能看见巍峨的塞维利亚大教堂,这座修建在山壁上的亭子被命名为观城亭,实际上站在这看不见塞维利亚城,只能看见这座教堂。
  “过去在濠镜我就纳闷,葡夷为什么要花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打算去修一座教堂,修得越气势恢宏越好,直到我看见这个。”
  他望向大教堂的目光露出痴迷,其实使劲修教堂是有原因的,不单单因为好看,更重要的是有实际利益。
  比方说老毛子信东正教,就是因为罗斯人在君士坦丁堡一看,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玩意,太壮观了!
  建造奇观增加文化影响力呀。
  “放心。”李旦回过头才对不耐烦的杨策道:“大明港没有瘟疫,不但没瘟疫,瘟疫也进不来。”
  李旦早就在准备了,为塞维利亚的瘟疫他等了足足两年。
  “西班牙人为塞维利亚骄傲,他们说这是新大陆之门户,城市里的黄金能堆砌一座连同亚洲的桥,但富丽堂皇之下是肮脏至令人不忍下脚的泥泞街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贫民窟。”
  李旦自认见多识广,但在塞维利亚还是极大地开阔了眼界。
  自小长在濠镜跟一群流浪儿住在一起,他知道小孩可以很穷,知道人可以糟糕到几天吃不上饭,更知道不论在哪都会有极端现象,但他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有这种穷法。
  尤其是在一个盛世。
  这个时代对西班牙来说绝对是盛世了,而塞维利亚又是欧洲最富有的城市,本地人甚至会把这与他们从未去过从未见过的罗马相比,并说罗马是一座旧城市。
  但塞维利亚满城都是流浪儿,那些阴暗逼仄的小巷里,流浪的孩子们聚成一团,偷窃、抢劫、杀人。
  他们无师自通,因为没有人愿意带他们,就连老小偷都不愿意带,因为老小偷也很穷。
  这个事很难理解,但塞维利亚的小偷确实很难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体面,这座城贫富差距太大了。
  穷人偷不到值钱的东西,但他们只能去偷穷人。
  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在大明,即使最高明的小偷,也不会选择去偷陈沐的钱,哪怕陈沐毫无防备地站在他面前。
  只要他知道那是陈沐,只要他还想活,就不会去偷陈沐的钱,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
  更关键的是李旦不知道原来在这座城里老人也可以很穷。


第50章 屏障
  大明,只要这个老人不是作奸犯科之徒、不是做过人神共愤之事,不至于让整个乡都百姓各个阶层都很讨厌,他哪怕没有子孙、不事生产,都不会活不下去。
  任何一个知县都不会放任自己治理下老无所依。
  大明并非没有贫民窟,大明的城市里一样有许多穷人,在煤油灯、打火机、靖海煤流入市场之后,依然用不起这三样东西的可以说就是一个穷人,在大明像这样的人很多很多。
  他们活得很辛苦,微小的愿望都很难被满足,身无长物毫无积蓄,且因此忧心忡忡,没有财产就没有安全感。
  但这几乎就已经是大明子民所能想象到极端的穷了。
  “我怎么知道会发生瘟疫,你知道这有多穷?你去城墙外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茅草棚子里,那的百姓草棚连墙都没有,你拍出一枚半两钱,说个人名,只要那个人在城外。”
  李旦带着讥讽抬起一根手指:“一个时辰,会有十几个人扯着那人的胳膊大腿来找你领赏。”
  “城里只要不让我下脚,还勉强看得过眼,城外到处都是垃圾与粪便,当作茅厕的土沟与水井只有八步远,判断这座城市会发生瘟疫并不难。”
  “塞维利亚城也许不再安全,但大明港是安全的,你看。”
  顺着李旦手指的方向,杨策从这个能俯瞰整个大明港的观城亭向下望去,港口中心的仓库外宽阔街道上聚集着一辆又一辆马车,开赴北方官道,他问道:“车上装着什么?”
  “拒马、弹药,还有少量铁丝网,国王请大明港帮他打造佛朗机炮,所以我在大明港开了锻炮厂,原本应该能大批量地拉铁丝网用于防务,不过在上个月港口的铁丝网都运去了里斯本支援付将军。”
  “从这通往塞维利亚只有两条路,要么海上向西开进内河,要么走上近二十里的山路通向城外,只要在这条路设卡封锁,大明港就是独立于西班牙之外的桃花源。”
  杨策心里依然有巨大的担忧,受益于讲武堂的军事教育,不论西语葡语都能熟练听说,常用书面的拉丁文也认识,世界上言语这个坎儿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漫长的海上漂流里,他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读书。
  读从被劫掠的商船海盗船上抢来的书和信。
  人们会提到瘟疫,尤其会提到这数百年间流行的黑死病,巨大杀伤力令欧罗夷谈黑色变,对瘟疫的恐惧透过文字也扎根于他的心中。
  他问道:“你也知道城外有数以千计的贫民,塞维利亚不会为他们打开城门,如果有人染上瘟疫,带进来怎么办?”
  却没想到李旦抿着嘴笑了,事不关己地将胳膊撑在亭边栏杆,向下看了会才说道:“杨将军,你想得太多了,难道你信不过北洋军的纵横岗哨?”
  其实李旦对这次塞维利亚比杨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他并没有对这座属于西班牙的城市做什么,只是延续了他的老本行,就像在濠镜一样。
  不同之处只是他如今掌握的财富、力量、声望,比濠镜时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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