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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开海-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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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军顶过去两个卫军的战力,余丁做两个余丁的农时,当然也吃两个人的粮。
  把原本被卫所制废弛的空饷再让旗军吃掉,就能给卫军带来质的变化。
  但陈军爷摸黑叩响白氏大宅的行动,却注定要扑个空,白静臣跟老张家的百户张永寿,俩祖上几代做过清远指挥使的军官早就前往广州府为他们三个人的战功升官大业忙碌去了。
  陈沐只能给白七留下口信,让白元洁一回来就派人去安远驿寻他,星夜赶回蒙头睡个大觉。


第80章 月港
  清晨,付元与娄奇迈上门告辞时,陈沐早被小八郎叫醒,梳洗干净了等在衙门里,两个小旗领着旗军从陈沐处取了银子,上路前往广州府。
  其后来的便是邵廷达与石岐。
  “昨天夜里回来太累,辛苦你们等了很久,找你们没别的事。”衙门后厨煮了烧鸭肉粥,由亲兵客串的厨子提不上什么手艺,不过是把邵廷达拿来的烧鸭切了同米粥煮煮,配小盐菜倒是吃得舒服。
  陈沐招呼三人边吃边道:“东面的铁山,千户让我去挖,你们俩谁愿意做这事?”
  坐着是仨人,但问的只是俩人,陈沐不可能放魏八郎带旗军去开山挖矿,他这小孩心性是做不成这种事的。
  邵廷达很快吃完一碗,抬手把碗递给家兵,抹着嘴道:“再去盛一碗。沐哥,你让俺开山没啥,费点心募俩开过矿的流民就行,旗军余丁都弄过去,练兵挖矿不耽误,让说书的跟你身边算数吧,俺去!”
  石岐这个狗头军师非常称职,包揽了百户所算数的使命,没办法,矮子里头挑高个儿,陈军爷手下就这么一个既识字也会算数的,军田收成、兵甲数量之类的事,陈沐不想亲自下场,就只能让石岐代劳。
  “总旗,此事,卑职认为还要从长计议啊。”
  哟呵,瞧着文绉绉的从长计议,这是真拿自己当军师了!
  石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见陈沐示意他接着说,便道:“大事未定,千户与张百户虽去广州,却不一定能保总旗拿到清城副千户之职,倘旁人得势,莽虫去了徒增事端不说,为他人做嫁衣,也非快事。”
  “多虑了吧!现在清城副千户是最大的官儿,下头几个百户敢跟陈某抢矿?”
  说真的,就那几个百户能有啥操行,陈沐一眼就能望得透透儿,他这种战场上作风剽悍,身后又靠着白静臣的人,不去和他们抢食儿就已经烧高香了。
  “但你说的在理。”
  陈沐顿了顿,对邵廷达道:“那就先不挖,一时半会有田地守城,所里有钱,不急着挖矿。万一,万一没当上正千户呢。”
  他倒根本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当不上副千户,只要白元洁能当上清城正千户,哪怕他的功勋就升个百户,也依然位卑权重。
  就怕白元洁自己的官职没弄成,万一朝廷再调来个正千户,或者指挥使在清城安插个自己的亲信亲戚,那可就有意思了。
  这年月没钱的时候发愁,愁没钱。
  可有钱的时候就不发愁了吗?
  并没有,陈沐发现自己更发愁了。
  愁银子该往哪儿放。
  河源一战,旗军收拾战场弄了百十两银子和一大堆铜钱,交上来的在英德换了二十锭成色好的十两银锭;救百姓的战利在河源卖了四十四锭,分出十锭还剩三十四锭。
  不算将来朝廷的赏赐,这一仗给他换来五百五十两银子,今天付元和娄奇迈带人取五锭银去广州府买牛马,衙门里剩下五百两银子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学地主老财挖个坑埋起来?
  多傻啊!
  再加上粮仓里自己四百多石米的收成,铁坊四千多斤硝土,零零散散算下来这一年竟让他弄了千两家财。
  “莽虫,你想不想回趟老家?”
  陈沐不说话,三个小旗官谁也不敢说话,看他沉思很久突然抬头说出这句,把邵廷达问愣住,道:“回,回老家?”
  “对,回老家,月港。”
  如今已经是隆庆年了,离隆庆皇帝开海关不远了,而陈沐恰好就知道,隆庆皇帝开关的地点在月港,也就是后来的海澄县。
  明朝民间唯一准私人出海远贩东西二洋的港口,月港。
  “沐哥是有什么话要俺去带给亲戚,还是想让俺从老家带人过来?”
  “都不是。”陈沐摇摇头,道:“月港城里房子多少钱一间,比广州府如何?”
  邵廷达瞪大眼睛想不到陈沐想说的是这些,“买房子?嗨!沐哥你有钱了就在广州府买宅子多好,咱指挥使都在广州府有宅子,月港的宅子,就算是城中间都比不上广州府城外边!”
  陈沐点头是心里有数,问道:“没广城贵,月港城里城外,靠海的街上,一间屋作价几何?”
  他问邵廷达,邵廷达大眼儿瞪小眼,好半天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石岐,“说书的,俺家乡屋子咋卖的?”
  石岐更蒙圈了,闷头吃粥,理都不理他,被叫的不耐烦了才劈头盖脸道:“你个傻屌,老子说书的又不是算命的,哪儿能身在广东知道福建月港的宅子怎么卖,我去都没去过月港!”
  “不是!”
  邵廷达挨骂倒不急,指点道:“你想想,你帮俺读过信,闹倭乱时候,城外的药铺卖了多少?一两?”
  陈沐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一两?”
  “好像是一两吧,本来也就二两银子一间的铺子。”邵廷达揉着胡茬子问道:“沐哥怎么想在月港买宅子?”
  陈沐板着指头算了算,对明朝的记忆无非是嘉靖和万历,中间夹着个不知名的隆庆,只是短短几年而已,而隆庆年也一样没出几件大事,除了隆庆议和就是隆庆开关,再就是张居正开始掌权创造隆万中兴。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关于隆庆年间的记忆。
  张居正遥不可及,他连谭纶这条线自己都不知道搭上没搭上,隆庆议和更是压根就不知道是谁跟谁议和,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也无非就只有隆庆开关这件事了。
  眼下他的人过不去,无法长久地留在月港经营,但抓住先机还是很有意义的。
  比如说先把地占住。
  “五百两,五百两在月港城里城外,临近海边的方向,能收多少铺子、宅子,最好官道两侧的地也买上几亩十几亩的,能买多少?”
  陈沐这么问着,众人表情不一,石岐惊讶于陈沐的手笔,但涉及到总旗老家是私事,与他无关,因而默不作声。邵廷达像听笑话一样问道:“沐哥你是想买月港两条街?五百两,五百两全买宅子以后你就是月港的陈半城!”
  但立在陈沐身后的齐正晏、隆俊雄两个过去的倭寇不一样,他们敏锐地抓住陈沐言语中一个关键词,临近海边。
  两个老倭寇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欣喜与惊诧。


第81章 抗命
  尽管邵廷达百般不解,没过几日娄奇迈刚带着从广城购置的牛马回来,邵廷达便怀揣银子骑马上路了。
  与他同行的还有四个最早跟随陈沐的老旗军,都是有武艺、功勋在身的凶悍角色,携五十锭重银与陈军爷的户帖前往月港,为陈总旗买宅置地。
  这下轻松了,无财一身轻,省的想地方藏银子。
  至于说银子都花出去,铁坊的料钱工钱,这再好办不过了,入乡随俗,以物易物。
  粮仓里百户所千余石、私仓四百多石,随时取用。
  在清远卫这个相对闭塞的地方,拿银子花可能店家没闲钱找,但拿粮食,绝对管用。
  邵廷达刚走,广城惠民药局的老医生程宏远姗姗而来,陈沐也没招呼,直接带着医生去给关二郎瞧伤。
  其实熬过这几天,基本上也就能确定关尊班一时半会死不了,广城的医生一到,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但陈沐不高兴,在铁坊关匠的院外拉住付元,黑着脸问道:“怎么才回来,奇迈去广城买牛买马,比你晚去两天,都早一天回来!”
  “总旗,真不是卑职有意耽搁,广城这几日瞧病看伤的太多,医生忙不开。”付元说的应当是事情,脸上只有对上官恰到好处的惶恐,却没丝毫忐忑极为敞亮,指着屋里道:“就这程老头,还是来过几次,老相识了,小的紧赶紧拽着来的!”
  陈沐顿了一下,脸色更难看几分,开口都有些艰难,道:“闹,瘟疫了?”
  他啥都不怕,来到这个在他眼中近乎蛮荒的时代,打过几场血战硬仗,唯一能让他生出畏惧的便只有瘟疫。
  而在见识新江尸山骨海的古战场,最令他提心吊胆的,也正是瘟疫。
  “闹啥瘟疫,总旗你可别乱说。”付元瞪大的眼睛透着惊骇,似乎听到这个词便已令他感到恐惧,随后才小声说道:“打仗死了太多人,广东的营兵卫军死了八九千,咱带兵回卫所时候,上千老弱妇孺去广州府衙门跪着把街都堵了,白发老爹要儿子、新婚嫁妇要官人。”
  “官府说他们聚众造反,官军夹刀带棒一顿毒打,光下狱就几十人。”
  付元瘪着嘴直摇头,心有余悸地望向远处田侧升起炊烟的旗军屋舍聚落,道:“营兵募兵家眷闹的最凶,幸亏咱旗军没啥动静,父死子继的,谁还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个结果,心里头都预着呢!”
  说打就打,说抓就抓?
  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让人心寒。
  “为镇压李亚元,总兵征调十万大军去和李亚元死战,广东从南到北到处是战场,李亚元死了两万多、官军死了一万多,俞总兵抓住李亚元,赢了。”
  陈沐满脸说不出的嫌弃,“叛军是从哪儿来的,那些官儿自己心里就没半点儿数?”
  老兵为他们卖命死在和叛军对决的战场上,父兄后代没有任何荣耀,反而被打杀驱赶,这些官僚培养出新的叛贼,又该让谁去镇压!
  “月前还一起奋战的袍泽亲眷,那些领命的兵就能下得去手?”
  陈沐言语里带着恨意,但这恨意他却十分清楚即不是对官僚,也不是对军兵,更不是虚无缥缈的世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恨意。
  他只知道,投身在清远卫,相对闭塞而又有好的上官引路,与他而言都是庞大的幸运。
  倘若直接丢入朝局,恐怕什么都不懂的他会在一开始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没人去啊,听说最早调的是邓把总的兵,兵都出营了,邓把总又把兵圈回营里,晾了传令官吏半个时辰。”付元撇嘴道:“邓把总的胆子真是大!后来调的守御千户所的兵,那帮傻屌没去征召打仗,驱打起军兵家眷可是起劲!”
  卫所有卫辖千户所,就像是清远卫下辖的清城千户所;也有卫辖的守御千户所,还有直属都司的备御千户所。在东南沿海的守御千户所与备御千户所,都负责海防,所以吴桂芳、俞大猷的讨贼镇压李亚元之战,并未召集广州府的守御千户所和备御千户所。
  邓子龙以区区把总之职,拒奉州府责令,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陈沐钦佩其豪烈,亦感慨其壮勇,更忧心他的前程。
  不过邓子龙到底在新江有战功,应该是有惊无险吧?
  这事陈沐心里真拿不准,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搞清楚这个时代抗命的处罚,凡有亲身经历者,不过是战场上逃兵抗命,百死无生。
  但在地方抗命并不直辖的文官,他却不知道究竟是轻是重。
  同时他想知道,如果自己面对邓子龙这样的情况,又会怎么做呢?
  陈沐不敢想,因为他做不到邓子龙这样壮怀激烈,恐怕多半也只能像弹压矿工时那样,妄想着两不得罪,实则两面受累。
  正说着,程宏远从屋里走出,两手浸入木盆洗着血迹,转过头来露出额头斑斑汗水,甩甩手对陈沐有些疲惫地拱手行礼道:“陈总旗,伤者的命保住了,老夫已取出划伤的铁片,将伤口缝合,取几副药内用外敷,过半月老夫再来将线拆去,三五月不要动作,待来年开春,伤者就可行动自如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陈沐脸上因听闻邓子龙抗命的阴霾也消去几分,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医生了,请程老先生前往寒舍小坐,陈某还有请求,还望留下食饭,听陈某细说。”
  诊金自不必说,陈沐一个眼神,付元便心领神会地将汤药诊金奉上,让老医生笑的眯起了眼。
  陈军爷付诊金总是大方的多付上几分银子,虽然不多,却让近日接待许多军兵家眷的程宏远老怀大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管旗军还是营兵,这年月的丘八出手大方的太少了。
  在往上富贵的军官,用不着程宏远这么个惠民药局的医生瞧病,往下的旗军营兵,穷苦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何况此次挨打的都是服丧的军兵家眷,更不会有什么余钱来打赏医生。
  席间,程宏远左右看看陈沐百废待兴的宅子,似乎已经知道叫他过来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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