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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开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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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沐抱拳应下,想到邵廷达的托付,也心急着想要去探山洞可适合熬硝,旋即对白元洁问道:“百户,上阵冲锋我等自随你同往,只是旗丁不曾整训,若连刀都捉不好上阵也是白给。此次轮耕,我部下小旗能否城中当值,也好稍加操练,战阵可为百户有所帮衬?”
  白元洁端起茶碗,颔首应道:“自当如此,勤加操练,白某也不会亏待你们。”
  注:‘傻屌’——出自元代马致远《半夜雷轰荐福碑》
  ‘杂种’——出自明代正德年间诗人姜南《投瓮随笔》


第5章 屯田
  陈沐坐了好久,白元洁不说话看着他,他也不说话看着白元洁,四只眼睛对视满屋子尴尬,最后还是白氏的伴当过来请他,他才反应过来白元洁端茶不是渴了,是在送客。
  走出百户所,白氏的门丁在背后窃笑,陈沐也自感面上无光,快步走向自家陋室。在百户所闹了个大红脸,陈沐一路上都摇头笑自己像个乡巴佬。与真正的明人相比,自己确实就是个乡巴佬啊,甚至都不知道白元洁口中如数家珍的鸟铳居然分那么多类别,更不必说其他常识了。
  这颗昏沉的头脑记忆时好时坏,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正常。
  不过从白元洁的对话中陈沐也看出许多,简而言之,白元洁对他也并不像言语中说的那么亲近,到底还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白元洁手下两个总旗十个小旗,出行广州府这种外差能找上自己,想来也是知根知底的缘故,勉强能与亲信沾个边儿。
  直至步入家门,靠在门后的陈沐才终于轻松下来,环顾光线昏暗的屋子,才不过一天这屋子竟让他带着几分亲切,这给他无比的安全感。哪怕这间屋子与后世的家比起来没有丝毫安全舒适可言,却比这世上任何地方对他而言都要安全!
  真正的危险,是外面,门外的世界于陈沐而言满是恐怖。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百十步外的演武场上,他们刚活活绞死一个人!
  没过多久,天色渐昏,腹中感到饥饿让他走向米缸,可看着缸底儿一层糙米又舍不得吃,何况也没多少食欲,便索性躺回床榻。院外卫所中万籁俱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与军户的责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心神混乱却让他难以入眠,忍不住取出火镰循记忆照猫画虎地点燃半截残蜡,这才枕棉衣抱佩刀闭上眼睛,头脑里想入非非,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次日天还未大亮,一夜没睡好的陈沐便被魏八郎喊醒,捧着水盆侍候穿衣洗脸漱口,推开屋门四下里已有了人声,迎着破晓熹微的晨光领旗下二十多个扛农具的老弱病残孕出卫所走向田垄。
  秋季正是农忙,下地的不仅仅旗下六个正丁,还有他们户下的‘余丁’也就是家人,齐活上阵。
  农活儿陈沐是一概不会,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拉着邵廷达走远几步,这才小声问着屯田事宜,哪儿知道邵廷达心粗,根本不管他为什么不记得这些事,哈哈一笑道:“兄长你是旗官,不用下地干活啊。”
  “后边小八扛那交杌就是你的。”说着邵廷达还翘起大拇指向后,魏八郎正手上拖着锄头肩膀扛着交杌——马扎,道:“坐着晒太阳,下午忙完了回就行……哥哥,昨个百户那你提没提驻防的事?”
  邵廷达若不说,陈沐真险些将这些事忘了,一脑袋浆糊昨夜成宿的噩梦,让他拍着脑袋道:“对,咱是驻防清城,有时间去看看那山洞。不过百户昨天还说了,戚将军在福建平倭大胜,弄不好有那个叫吴平的海寇残部逃进广东都司,旗下要操练些兵事。还有,过些日子你和小八要与我做随行,跟百户去趟广州府。”
  前头一说操练兵事邵廷达还有几分不情愿,听到后头这虎背熊腰的莽汉都快蹦起来,哇哇叫道:“去广州府!总听人说起广州如何繁华,城外的店铺牌楼都望不到边,要是能有些闲钱去城里勾栏院子耍一耍……回来管叫那班含鸟猢狲羡个够啊!”
  勾栏院,也就是青楼妓院,陈沐听懂了这句,看邵廷达这样子不禁嬉笑着拍着莽虫道:“那都是为达官贵人迎来送往,谁会搭理你这破落军户,巴巴看着不是干着急?”
  “沐哥这话说的,干着什么急?就算看着也过瘾啊!”说着这冻得直吸溜鼻涕的粗汉还伸手揉在棉袄遮着的胯下,抻起胳膊来露出满是黑毛的健壮胳臂,硬是将这下流的动作使得自然,挤眉弄眼道:“沐哥,去广州府你跟百户可一定记着带上俺!”
  “也别忘了带上我啊旗官!”
  自家兄弟这不体面的动作令陈沐大笑,回头望向后面,邵廷达的声音不小,人人都听得清楚,旗下男丁跃跃欲试,大姑娘小媳妇则有的羞怯掩面有的抿嘴轻笑,尤其是他那弟妹,看着邵廷达的背影扭头笑着啐出一口,见陈沐望来连忙低头,谁也没什么见怪的。明朝风气割裂,上层文人掌握话语权,富家小姐便要缠足避嫌,可下层百姓却是百无禁忌。
  至于勾栏瓦舍的风尘女子,则也同样令陈沐感到割裂。在后世的记忆,不论当时的失足女还是现在的风尘女,社会地位都很低下,可当陈沐站在陈小旗的位置去想,那些风月场里迎来送往的艳娘子们,却是着实的高不可攀。
  “想去广州府见世面容易,但百户给的随员不多,何况路上百余里难免遇匪类,若想随我同行,自今日起每日便要抽出一个时辰习刀枪弓铳,五日后轮耕更要每日三个时辰操练,你们几个可受得?”陈沐也算机灵,这两天时时刻刻想着如何保住自己性命再虑其他,眼下有这机会,当即丢出练兵的想法,道:“堪堪几日难出成效,从广州府回来一样要练兵备倭寇,白百户可将丑话给我说在前头,路遇凶险有谁畏战怯战,就是逃得性命回来也不饶恕,为了看看勾栏瓦舍,谁也不想变成老瘸子吧?”
  后世川陕与北方各地有个方言,叫二杆子,说的是莽撞之人,就像邵廷达这样。白元洁说他会使刀想来不是空话,听到陈沐要练兵便将胸脯拍得震天响,道:“沐哥你放心,俺不给你丢人,你说练兵咱就练兵,谁腆个屌脸敢有半句抱怨,俺便将他按在地上教狗攮!”
  几个军户齐声应好,让陈沐惊讶于邵廷达在军户中的威望。实际上是他不知道前往广州府对军户来说有什么意义,作为没有多少行动自由的军户,太多人一辈子都被圈禁在清远卫所到清远城这十几里地,能出一趟远门便够他们拿去炫耀一辈子,何况是五岭以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广州府,这是他们如何奢求都求不到的。
  至于邵廷达,他能有什么威望,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军户,家里没几粒余粮不奇怪,可若没个刀枪棍铳那就真奇怪了,谁又真会怕了谁?
  敲定了练兵的事,一路闲散笑语走到田地日头已高,众人耕作,陈沐便在田垄上跑步锻炼,累了便坐到一旁歇息。至午时,田间小道上有马蹄声来,白氏亲兵负着长条包裹策马而来。
  “禀陈小旗,鸟铳在此!”
  注:含鸟猢狲——出自明朝小说《水浒传》
  屌脸——出自明末清初小说《醒世姻缘传》
  狗攮——出自小说《金瓶梅》
  交杌——马扎


第6章 试射
  铳长不过一米,修饰得当的木柄没有多余装饰,原始的扳机与火绳都带给陈沐一种参观古董的感受,哪怕铳管锈迹斑斑,拿在手中依然可以清晰感受短铳的质量扎实。
  陈沐猜测,这柄鸟铳应当是二十多年前由明国海盗汪直带葡萄牙人的西洋铳传入倭国后倭人自行仿制的种子岛铳,在海对面的日本列岛被称作‘铁炮’,因射速、天气受限等原因还未受到太大重视,但十年之内将会大规模武装各地割据大名的军队,成为作战的中坚力量。
  也许是得陇望蜀的心态作怪,比起手中朝思暮想的鸟铳,陈沐更多注意力放在白氏亲兵的坐骑上,那是一匹看上去较为低矮的劣马,肩高一米多点,但马上的骑手身量也不似邵廷达这般高大,倒也相得益彰。骑手将鸟铳交与陈沐后也不和他客套,翻身上马便扬鞭离去,留下乡间道上一路土龙卷起,却让陈沐眼中炙热。
  威风!
  照常理去想,开惯了轿车的人怎么会觉得乡间小路上骑一匹混着北方种的劣马威风?可还真不是这样,优越感是比较出来的,身边人都开路虎自然不会觉得比亚迪威风,可如果身边都是‘腿儿着’的呢?
  开个桑塔纳都觉得威风啊!
  “呸!含鸟猢狲!傲个什么。”在田间地头拄着耙子的邵廷达远远瞧见陈沐被马蹄子扬起的尘土盖得灰头土脸,脏话蹦着出口就来,边骂边撂下耙子朝这边三两步翻上田垄,“沐哥别与那傻屌斗气,连话都不会说的呆逼……这是百户与哥哥的鸟铳?放上一铳让兄弟听个响,这写的什么?俺去叫说书匠来认认字!”
  旗下说书匠名叫石岐,嘉靖三年生人,虽然也是四十来岁正当年,但身形瘦弱体态矮小,所以陈沐昨日并未拿他算作屯田主力,但若遇到争斗,反倒应是一把好手。谁也想象不到,这个过去在南直隶宁国府城外茶馆说书的落第书生,是因为杀人大罪被充军千里,沦落到广东都司清远卫做个军户。
  书生话少,不论他有什么本事,哪怕陈沐想要接触这样的人为自己将来保驾护航,现在心底里也还是对杀人犯多有抵触,旋即摆手叫住风风火火的邵廷达,指着铳柄刻出的字样道:“我没和他斗气,早晚有天我会骑上比他更高更健的大马。你不必去叫书生了,这几个字我认得。”
  见陈沐一脸厌恶的表情,邵廷达舔着嘴唇问道:“这刻的什么玩意儿歪歪扭扭的?”
  “八幡,大菩萨。”这具身体的主人虽然被卫所的先生教过,但并不认得太多字,不过因明字与繁体相近,反倒现在的陈沐能够连读带猜读懂大部分文字,而铳柄上的倭字,自然也能读懂,因为这基本就是明字,“这是倭寇用过的火铳,他们是八幡海贼。”
  八幡海贼的正规名字为熊野水军,这些盘踞在伊势半岛熊野地方国人众组成的水军因快船悬挂八幡大菩萨旗而得名。在明朝海域活动的倭寇中占有相当部分,他们的快船也被明人称作八幡船。
  陈沐手中这柄短铳木柄上便歪歪扭扭地刻着八幡大菩萨的字样,很难想象这只漂洋过海的异国火器究竟兜转了几个主人才落到他的手中。
  “又是狗攮的倭寇!”邵廷达不知什么八幡九幡的,只是挠着头随口骂上两句,随后颇为担忧地道:“倭寇的刀都不经用,他们的铳,沐哥你可要小心些。”
  陈沐掂量着鸟铳,不过一米长却有八九斤的重量,铳管很厚,看上去结实耐用,倒也不太担心会炸膛,只是攥着通条疏通铳管,有些意外地随口对邵廷达问道:“倭刀又亮又快,应当很好用才是,怎么会不堪用?”
  白元洁说过,陈沐原主人会使铳,陈沐提着火铳便知道这种火绳枪应当如何使用,只是动作间显得生疏,显然过去的陈沐像这样的鸟铳也没正经使过几回,不过只要他知道该怎么使就行了,至于熟练,陈沐今后有的是机会熟练。
  “倭刀啊,俺是听卫所军匠说的,倭人进贡倭刀两船九万把,流入贾人市集手上的都不是什么好刀,至于从倭寇那缴获的就更烂了,根本劈不上几次就断。要说好刀也有,备前、山城都是好刀,可俺听说那市面上贵得很,不是咱能用的。”邵廷达说着拍拍腰间悬挂刀柄生锈的雁翎刀咧嘴笑道:“能杀人的便是好刀,不是说倭人的所有刀都是好的,不信兄长去军匠那问问,兴许一石米就能换来把倭刀,他们那有,俺见过。”
  陈沐点头轻笑,叫魏八郎跑出三十步立个木牌。他也觉得邵廷达说的在理,哪儿都有好刀劣刀,即便冶铁工艺上有所差别,也无法决定明刀与倭刀的优劣。真正造成明刀不敌倭刀的,是刀型制式而非刀身精良……明国单刀,哪儿能比得双手野太刀?
  明朝的弊病,早在上千年前的先人便说过: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这鸟铳在卫所库房封存至少半年,枪管内里的锈迹让陈沐用通条捅了半天,还不时有锈屑倒出,好不容易清理干净,塞进子药、铅丸压实,引燃绑在小臂的火绳,准备射击,却见远处魏八郎立好木牌像个小傻子捂着耳朵立在木牌旁边等着听响。
  “还真信得过陈某,快把他叫过来!”让大嗓门的邵廷达喊魏八郎回来,陈沐没好气地吹着发梢,“谁知道这铳准不准,万一歪了本小旗可就剩五个旗丁了。”
  等魏八郎从对面跑过来,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就听见一声巨响。
  “砰!”
  铳口喷出巨大的烟雾,铅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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