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错觉-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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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公司时，偌大的咨询中心里只有云在野和三个清洁大妈的身影。
　　一天之计在于晨，这句话可以算得上是云在野众多座右铭中利用率最高的一次。
　　打开咨询室的门，云在野径直走到了窗户旁，一推开，便是干净清新的空气。
　　坐回办公桌前，还不怎么强烈的阳光刚好照在桌面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木头味。
　　今天早上有一位来访者，还不是抑郁症的确诊程度，但抑郁状态却也是不容乐观。
　　云在野翻着林贤交给自己的资料，从里面找出一位抑郁症患者的案例，开始埋头看了起来。
　　当办公室门被敲响时，云在野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的度过了一个小时。
　　林贤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桌面上摊开的资料。
　　“已经开始准备了？”
　　“也还好，就是看看之前的案例，我觉得会提供一些大概的方向。”
　　林贤点了点头，顿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基本的过程知道吗？”
　　“知道。”
　　“那好，今天的来访者会面，你来处理。”
　　听到林贤的话，云在野结结实实的紧张了一下，“我……我来？”
　　“对，有什么问题吗？”
　　云在野站起身来握了握拳头，“我没有经验……”
　　“没关系，今天的来访者也是第一次咨询，你们都没有经验。”
　　“我怕我做不好……”
　　“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时候，所以每个人才拥有这么长的生命，长到可以去纠正任何你可以弥补的错误。”
　　云在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那您？”
　　“我来做你的督导，这次换我去暗室。”
　　林贤离开后，云在野又翻看了一会资料，随后给戚风遥发了消息，便留下手机走进了咨询室。
　　半个小时后，来访者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推开了咨询室的门。
　　当来访者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一瞬间，云在野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以更好的状态迅速进入了角色。
　　其实这种情绪变化，某种意义上可以解释为一种变化了的责任感。
　　就好像当你坐在高考考场上时，不停的左顾右盼陷入无限的紧张之中。但是只要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便会立刻投入进答题之中，根本来不及有其他的精力再去紧张。
　　听着来访者的叙述，云在野一边观察着来访者的情绪变化，一边在手旁的本子上记着什么。
　　突然，面前的女孩子情绪出现了极大的波动，强忍着的情绪顺着眼眶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我的抑郁情绪太重了……我无法回信息、电话、邮件……我觉得自己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废人……”
　　云在野看着眼前不停抽泣的女孩子，起身拿着一张纸递了过去，“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负责，那你根本不会坐在我的面前。”
　　话音刚落，女孩的抽泣声也随之顿了一下，可随后又爆发出了更为难过的哭声。
　　只不过不是先前满是自责的哭泣，而是好像终于找到一个理解自己的人，可以放心的坐在他身边休息一会。
　　当咨询时间结束时，女孩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两人约好下次咨询时间后，云在野起身将女孩送到门口。
　　当女孩即将离开时，眼前这个温柔和煦的咨询师，往自己手里塞了一张纸，与他手中那个笔记本上的纸质一样。
　　走出大楼后，女孩站在门口，打开手心里快要被汗液浸湿的纸条。
　　洁白的纸面上，用黑色的圆珠笔强劲有力的写着——
　　你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你的焦虑、挣扎、你努力去做的调整、改变，你情绪掉下去的那段时间，全都是你生活的累积。在生活达到你想要的样子之前，你得允许它有一个积累的过程。
　　合起纸，女孩努力的在脸上挂起一个笑容，给自己鼓了鼓气，搭上了回家的公交。
　　等云在野关上门回来时，林贤已经从暗室里走了出来，正一脸笑意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云在野。
　　抓了抓头发，云在野走过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老师，我……”
　　还未等云在野说完，林贤便侧身靠过来拍了拍云在野的肩膀，“你是天生的治愈者，你的天赋完全可以弥补你经验与阅历的不足，假以时日，我估计也没什么能教你的。”
　　闻言，云在野赶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还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其实咨询开始前我特别紧张，后来看到来访者的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你的那些举动和语言，都是怎么出现的呢？”
　　“……下意识。”
　　闻言，林贤一直在腿面上敲击的手指停了一下，随后又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去。
　　“在野，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林贤看着云在野，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你们徐导之前总和我提起你，我其实不以为然，因为这年头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不在少数。加之你后来……做过催眠，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太可惜了，以后的发展方向可能就与这一行无关了。”
　　“但是后来当你的催眠被迫碎裂之后，你来找我，说希望我帮你解除催眠，我当时突然就意识到了，是我低估你了。”
　　云在野笑了笑，开口道，“其实我当时也矛盾过，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当我成为过病人时，我是否还能去做医生。”
　　“当然，当然可以。”林贤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看向云在野，“有些人或许不可以，但你一定可以。并且你会比别人做的更好，因为你曾经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对于来访者的诉求，更能做到感同身受，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共情。”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时，云在野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虽然不是完整的一个咨询过程，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成功的咨询，开心和紧张同时在他的内心交替欢腾着。
　　回了几句戚风遥的短信后，云在野打开了和自家爸妈建的群聊。
　　云小野：妈妈，我今晚要回家吃饭（^～^）
　　收到母亲的回应后，云在野便开了静音，把手机丢在了一旁，开始填写今天的咨询记录。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在野放下鼠标，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许久没动已经僵硬不已的颈椎和腰椎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吓得云公子赶快坐了回来。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云在野抬头看去，是林贤。
　　“还不下班吗？”
　　“啊，我还有一点内容就好了，老师您先走吧！”
　　“到底是年轻人啊！”林贤笑着摇了摇头，“以后有你加不完的班，早点回去吧！”
　　打过招呼后，林贤便向电梯间走去。
　　几分钟后，站在落地窗前做着拉伸运动的云在野同学，看到了驱车离去的林贤。
　　又转了几圈脖子后，云在野重新坐回到电脑面前，开始兢兢业业的填写今天的咨询反思。
　　下班后，云在野去车库取了车，一路不紧不慢的开回了自己家。
　　刚一进门，云在野便看到了自家母亲一脸嫌弃的表情。
　　“干嘛啊妈？”
　　“你穿的还是前天出去的时候的衣服，啧啧啧，真不讲究。”
　　云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厨房去端菜。
　　回到餐桌上时，云在野已经换好了自己的睡袍，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旁。
　　云夫人还没开口，云在野便抢先回答道，“妈我太饿了，我吃过饭立马上去洗澡，真的。”
　　云先生听着儿子略显慌乱的解释，不禁笑了笑，“好了好了，你妈妈才不会嫌弃你呢，快吃饭吧！”
　　吃过饭后，云在野径直上楼去了浴室，被他脱下来的外衣就那样大大咧咧的丢在了带回来的资料上面。
　　没一会，云夫人整理完厨房，也回到了房间。
　　“云岗，你有衣服要洗的吗？”
　　“有有有！”正坐在书桌前撑着老花镜看文件的云先生立刻回复道，“在椅子背上搭着……”
　　收拾了几件云先生的衣服后，云夫人又敲了敲儿子的门。
　　没人回应。
　　想来还没洗完，云夫人抬手推了推，门没锁。
　　从小到大，云夫人其实都没怎么进过儿子的房间。从他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云夫人同时也给了儿子一个属于他的私人空间。
　　给彼此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也不去费心获得彼此的秘密，这是云夫人成为妻子和母亲后，一直在告诉自己的。
　　没多停留，云夫人径直走到书桌前，把丢在椅子上的裤子塞进脏衣篓，然后抬手去拿云在野扔在桌子上的T恤。
　　T恤柔软的布料在被拿起的一瞬间，带起了几页压在下面的纸页。
　　云夫人抬眼看了一下，顿时慌了神，手中的T恤也被迫停在了半空中。
　　在写着“云在野”的那一张纸上，还写“咨询记录”几个大字，其实这也不是很重要。
　　只是云在野的名字，写在“来访者”三个字后面。

　　☆、第95章

　　顿了顿，云夫人将手中的T恤放进脚边的脏衣篓，准备抬手去翻看那页纸下的内容。
　　就在指尖快要碰上纸页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云夫人赶忙收回了手，平静了一下之后，冲浴室的方向喊到，“小野，妈妈把你的脏衣服带下去了啊，你就不用管了。”
　　“好，谢谢妈！”
　　直到关上门站在走廊里时，云夫人的手还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曾经作为过来访者，还是自己做贼心虚。
　　站在洗衣机前，水声混合着洗衣机的轰鸣声，充斥在不怎么宽敞的洗衣间里。云夫人看着洗衣机里不断被翻搅着的泡沫，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儿子，她最是了解。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父母操心过，一方面是因为云在野极强的自律性和早慧带来的懂事，一方面也是因为家庭背景保证了他可以成长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里。
　　现在这个时代里流行讨论的，关于“原生家庭”的问题，应该并不会出现在云在野的身上。
　　而后来的求学之路，云在野也是一路顺顺利利，几乎没遇到什么困难；人际关系也不存在问题，云在野那么温和的脾气，她实在想不到云在野会惆怅于人际关系……
　　如果这些都可以被一一排除的话，那么云夫人能想到的问题出处，便归结到了他的恋爱性别取向上。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
　　云夫人眨了眨眼睛，又在心里肯定了自己一次。当云在野第一次意识到这样的问题时，一定有过慌乱和怀疑，绝不会是那天和自己谈判时的冷静自如……
　　而此时裹着浴巾刚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云在野，并不知道仅仅在一层之隔的楼下，自家母亲已经在内心为自己编排好了一场悲情大戏。
　　云夫人焦急的站在洗衣机，脑中闪过了无数个之后又被自己否决的开场白。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件事既准确又委婉的传达给自己的先生。
　　洗衣结束后，云夫人把衣服晾去阳台上，便匆匆忙忙跑回楼上关好了卧室门。
　　听到动静的云先生，转回头来撑了撑老花镜，开口问道，“今天不看电视剧了？”
　　“嗯……”
　　得到的便是自家夫人一个心不在焉的敷衍。
　　思考再三，云先生把老花镜取下来放在书桌上，走过来坐在妻子身旁。
　　“怎么了？我看你有心事？”
　　云夫人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你接受同性恋吗？”
　　是的，云夫人一个人排练了很久，发现自己儿子当初的提问，果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云先生愣了愣，随即开口道，“这又是哪个电视剧触动到你那敏感而细腻的内心了？”
　　“哎呀，你正经点。”云夫人拍了一把云先生的肩膀，“我就想知道一下。”
　　“同性恋……怎么说呢？”
　　“我不歧视他们，并且恰恰相反，我很尊重他们。因为男女两性就像磁铁的两极，他们往往都是异性相吸。但是有很少的一部分很勇敢的同性极，他们相爱了，那么他们就需要克服很大的阻力，才能拥抱在一起。”
　　“那如果，那个人是你的儿子呢？”
　　“小野？！”
　　云先生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妻子，随后又渐渐的平静下来，最后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早有苗头的不是吗？小野从小到大从来没谈过什么女朋友，前几次被拉去相亲也都无疾而终……”
　　云先生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随后，沉默便侵占了整个空间。
　　“他和风遥在一起，但我觉得小野并不开心。”
　　听到妻子突然的开口，云先生愣了一下，“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去小野的卧室，看到了他的心理咨询记录……”
　　吹干头发后，云在野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准备继续研究那些案例。当然，包括自己的那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