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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十三少 - 四月与五月-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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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以如果你问我是不是快乐……我很难回答,我只能说,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多地夺走世纭曾经拥有的东西——但我不想那么做,我不应该那么做!” 
     妈妈走到她面前,面带微笑地搂住她,轻声说:“不论怎样,我只想要你知道,所有的人,包括我、包括你爸爸、包括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在接到了那个可怕的消息之后,都明白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们希望死去的人可以安息,也祈望活着的人能够快乐……世纷,你明白吗?”   
     四月五日的早晨,世纷穿上那件她认为很酷的风衣,一个人开车出门。她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粉色的百合,又在便利店买了些吃的,这才上路。 
     她要去一个八年来她从没去过的地方,在那里,有一块石碑上刻着“袁世纷”三个字,可是躺在那下面的,却是另一个女孩。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因为正在修整的关系,只有窄窄的两条车道,她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踩着刹车和油门,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到别的地方。 
     她会恨她吗? 
     这么多年来,借用她的名字活着,想要变成她,却又无法抑制内心的自我,剥夺了所有人对她的思念,甚至于,剥夺了人们对她的爱——所以,她应该要恨她的吧?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那颠簸不平的路,抑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颤抖? 
     她按照妈妈的吩咐,在某个出口驶出高速公路,然后沿着颇有小镇风情的街道以及油菜花田驶了一会儿,就看到那座墓地的指示牌。 
     停车场的门口有人一字排开贩卖各种扫墓祭奠用的东西,像是鲜花、金色和银色锡箔纸做的“元宝”,各种印制粗糙的“货币”,甚至有纸制的“花园洋房”和“汽车”。她一下车,就有人上来想要向她兜售,可是看到了她后座上的那捧盛大的花,便走开了。 
     她捧着花以及一袋子零食向墓地的入口走去,她觉得迷茫,明明怀着忐忑,却又无法说服自己不来。她像是在寻找答案,尽管她知道没有答案。 
     来扫墓的人很多,广播里放着平和的音乐,既不欢快也不悲伤。来这里的人也各式各样,有的哭地无法自己,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却面带微笑,像是知道自己的亲人过的不错后那种宽慰的笑。 
     世纷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想,不会是哭泣也不会是微笑,也许,就是不知道前路如何的那种毫无表情。 
     并不宽阔的水泥路的两边,是一排排的墓碑,她按照妈妈给她的号码,找到了她要去的那一排,这里就像电影院一样是对号入座的,只不过,“观众”来了这里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 
     她看着一座座刻着陌生名字的墓碑,心跳地沉重,仿佛每一下都将是她最后的心跳。 
     终于,那个刻着她名字的石碑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那上面,竟然没有一张照片! 
     只有米白的瓷砖,填满了椭圆,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她忽然就哭了,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她夺走了世纭的一切,甚至是墓碑上的名字以及照片……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夺走的! 
     而她竟然还这样理所当然地“代替”她活下去,以为这是一种延续,以为这是一种救赎,以为这就是真的“世纭”,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代替她…… 
     哦,不! 
     她跪倒在石碑前,她无法代替她,无法用这样的一个“世纭”去代替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喊着,不善言辞却内心善良的妹妹仿佛就在眼前,那苍白而无力的瓷砖上是她温柔的笑脸,灰色的石板下埋葬的,是她那颗最纯真的心。 
     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代替妹妹,因为她们就像是浩瀚的宇宙中两颗独一无二的、紧紧相连的星球,尽管渺小,却是谁也无法代替。 
     离开了世纭的世纷,只能是一颗,再也无法做什么的寂寞星球。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仿佛在说:别忧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看着她走到她身旁,蹲下身子放上一束鲜艳的向日葵,一脸温柔地说:“我想,世纷一定不希望一年才来看她一两次的我们,总是哭丧着脸,没有其他的表情吧?” 
     梁见飞的头发剪短了,直直地披在肩头,刘海几乎遮住她的半边眼睛。 
    “……” 
    “世纭,”梁见飞说,“世纷那么开朗、那么爱笑,她一定希望我们都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她忘记了哭泣,可是心里却更加悲伤。 
    “我离婚的那一阵子,很不开心,每天都哭哭啼啼的,但又要在别人面前逞强,我强迫自己笑,不过很难,对一个伤心的人来说很难……可是我做到了。” 
    “……” 
    “我总是想着,要是世纷还在的话,肯定会拍着我的肩膀说‘别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离婚吗,那又不是世界末日’。”说完,梁见飞笑了,笑得红了眼眶。 
    “……” 
    “可是世纷不在,她不在我身边,早就……离我们远去。所以我想,跟她比起来,失去一个男人,失去一段婚姻,那真的没什么——我也想要像她那样笑,快乐、开朗,那么也许每当我笑的时候,她也能感受到吧?” 
    “见飞……”世纷缓缓站起身,悲伤地说不出话来。 
     当她自私地想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的时候,她只看到了自己的痛——失去了妹妹的绝望与悔恨,却忽略了其他的东西——那就是,所有爱着她的人的悲痛。 
     当人们为了她的“死”而悲伤的时候,她却在世界的另一端过着她想要的“与世隔绝”的日子。她终于明白,那其实,只是她的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而已。 
     那没有使父母、使亲人、使朋友、使爱人高兴,反而另他们更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见飞又说,“在伦敦见到你之后,我忽然很高兴,觉得你能这么坚强地生活着,真是太好了。” 
    “……”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见飞的目光忽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反过来,离开的那个人是你,世纭,而不是世纷的话,也许她会很难过,伤心地无法再活下去……” 
    “啊……”她轻轻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是讶然地低叫着。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见飞温柔地笑着,低下头,说:“尽管总是面带微笑,尽管总是那么开朗,可是每当遇到伤心的事,都脆弱地、软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而是你这样内向却沉稳的个性,会坚强地出乎人们的意料呢……” 
     说完,两人都沉默地看着墓碑上红色的字,以及那块,苍白而无力的米白色瓷砖,此时此刻,仿佛不用说任何一个字,石板下的人也能够明白所有一切。 
     梁见飞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底诉说并且祈祷,那一定是,想让死者安心的诉说与祈祷吧…… 
    “见飞,”世纷双手插袋,定定地看着石板上那束鲜艳的向日葵,“如果我告诉你,这下面躺着的,并不是世纷……你会相信吗?”       
十二(2)         
    梁见飞错愕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什么?” 
    她很想说,我就是世纷,我并没有死,却不觉得快乐,反而受着煎熬……听到这样的消息,你是高兴还是愤怒?你可以原谅这样的我吗? 
    然而,她只是勉强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见飞疑惑地皱了皱眉,最后别过头去,看着远处,说:“也许……我曾经想过,要是活下来的是世纷而不是世纭,那该多好……” 
   “……” 
   “……但后来我改变注意了,”见飞转过头看着她,“不管‘你’是谁,不管活下来的是谁,我都应该感谢老天没有把‘你’带走,我想,那个被带走的一定也这么认为。” 
    说完,见飞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转身离开,她并没有说“再见”,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就消失在深绿色的灌木丛的另一头。 
    世纷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走出墓园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蒋伯烈打了个电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看她了……”说完,她忽又觉得鼻子一酸,像是好不容易被压制的伤感又跑了出来。 
   “谁?妹妹吗?”蒋伯烈似乎正在做饭,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下油锅的声音。 
   “嗯……我还遇到以前的好朋友。” 
   “你对她说了吗?” 
   “?” 
   “其实你是世纷。” 
   “我想我……差一点就要对她说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 
   “……” 
   “那么妹妹呢,想说的话都对她说了?” 
    她坐进车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跟她说什么,我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她不会原谅我的。” 
    蒋伯烈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像是走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用一种温暖的口吻说:“听我说,如果,所有的一切都调换过来,代替孪生姐姐死的那个是你的话,你会恨她吗?” 
   “……不会。”她艰难地回答。 
   “那么你为什么要困惑,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非要求得原谅呢?” 
   “可是医生,你不明白,死的并不是我,而是世纭!”她几乎要尖叫起来。 
   “你是想说虽然你幸运地活下来却比死还痛苦吗,”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冷,“你难道不觉得这种想法是毫无意义id吗?难道你一定要带着这种所谓的痛苦活下去吗?你觉得世纭喜欢看到你这样?” 
   “……”这是蒋伯烈第一次骂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难过,有的只是嘴角那浅浅的苦笑,就像看着见飞的背影一样。 
    温柔也好,凶狠也好,她知道他们都是想要帮助她,想帮助一个倔强的女孩走出困境。 
    她再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释然的口吻说:“你锅子上的东西不会焦吗?” 
   “啊!” 
    电话那头的蒋伯烈大叫一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我的牛排……”他的声音听上去是真的很痛苦。 
    她失笑:“希望还可以挽回……” 
   “说到挽回,”他说,“我并不同意你刚才的说法,我不认为你已经什么都无可挽回了。” 
   “……”   
   “不过我现在先要去挽回我的牛排,所以下次见面再说喽。” 
    蒋伯烈没有给她任何机会,就挂上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有一丝惆怅,可是却又期待着——因为他说,她并不是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下午三点左右,世纷驾着车回到公寓楼下,不期然地在车库里看到正靠在墙上发呆的袁祖耘,她下意识地踩了个急刹车,轮胎跟地面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声音,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袁祖耘正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她没有看他,装作面无表情地停好车,下车向他走去。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她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你呢?”他不答反问。 
    “我有事……”她皱了皱眉,沉默下来。 
    “不请我上去坐吗?” 
    “……” 
    “那么去我家吧。”说完,他装作不经意地牵起她的手,向地面走去。 
     她错愕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就像钢铁那样坚固。 
    “袁祖耘!”她终于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怎么?”他带她上出租车,报了地址,然后气定神闲地看窗外的风景。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无奈,独立而固执的她,唯独对眼前这个男人毫无办法。是因为他的霸道吗? 
     还是因为……很多年前那不告而别的愧疚? 
     出租车停在他的楼下,他用一只手付了钱,另一只手牢牢地牵着她下了车,然后孩子气地说:“你答应我不跑的话,我就放开你。” 
     她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真的松开手,不过很慢,像是真的怕她逃走。 
     她双手插袋,径自走上楼去,心地好像在说,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再食言的。 
     他家还是老样子,所有的色调都显得灰暗,只有沙发上一只红色的靠枕很抢眼像是他新买的。 
    “坐。”他还是随意指了指,然后去厨房的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 
     她接过来,没有打开。 
     他也没有打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道:“我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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