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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姽婳-第24章

小说: 姽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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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父,太子,是否还能一见。     
  水米不进,已然五日。 
  ——殿下。撒些谷子在地上,用竹箧翻过来罩着,用树枝撑起来,再用这细绳拴着,人要躲的远些…… 
  ——殿下。看,有鸟儿进去喽。 
  ——殿下,殿下。别,先别慌着拉绳,待鸟儿多了些再捉才好…… 
  ——殿下。好厉害! 
  竹箧啪嗒落下,然后便是小鸟儿惊恐的乱叫,和扑哧翅膀的声音。香树欢天喜地的蹦出来,捂着竹箧叫道:“真没有公主不会的!” 
  没想到当年调皮的玩艺儿,竟成了她谋食的手段,真真世事无常。姽婳站起身,拍去衣上的雪,远远望过来,失神。她不是沉湎回忆的人,再想起扶桑子,内疚与悲伤竟也淡了,只有儿时一幕幕,带着朦胧哀凉,不经意的袭上心头。从扶桑,到风姬,原来自己身边已经开始有人一个一个的离去。 
  也许有一日,她终会习惯。 
  就在此时,却见一寺人神秘秘急趋过来,在姽婳面前作了个揖,低声道:“请到囚门处,有人候着。” 
  姽婳微愕,叮嘱了声“去生火烤熟,别乱走”,便依言而去。     
  一见那门外来客,千端万绪顿时涌上心头。 
  “哥哥……” 
  太子诸儿裹着厚重的披风,若非有意露脸,谁又能看出是他。一见姽婳安然无恙,诸儿心里一松,暖暖笑意迎着风绽放开来:“我才知道近日永巷里出了人命,特来看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让妹妹受苦了!” 
  姽婳却无心诉苦,瞧他这身打扮,隐隐觉察事有不妙。紧声问:“外面究竟是何种状况,为何事出五日不见有人提审,君父有未将你怎样?” 
  诸儿只是笑着,疲惫而忧伤。 
  “不会有人提审妹妹,他们是冲我而来的。” 
  只一句,姽婳的心犹如轻鸿坠崖,荡入无底深渊。 
  “伤风败俗,毁坏宗法的是我,太子无过,是姽婳连累哥哥了。哥哥只需设法放我出去,姽婳便有办法化险为夷!” 
  诸儿轻轻摇头,重重一叹。 
  “此事根本,在我身上。是我不伦在先,给了人把柄,遭宗族嫌忌。这才有了叔父怂动朝臣,借机发难,告你伤风败俗是假,逼我退他们要的,我知道,给了便是。否则,叔父绝不会善罢干休。近几日,宗室长老口诛笔伐,一刻也不消停,君父也是心力交瘁,你我都不该怨他!” 
  “可你怎能屈服!”见太子这般厌倦了,姽婳心急如焚,抓住囚木冲着他厉声道:“为了保住我?何其混帐!当真要姽婳活,就扬你东宫之威,平了那厮!你如此中他圈套,合了他心意,教我凭空成了拖累,我死也不瞑目!” 
  诸儿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嗔道:“咋呼什么!女儿家说什么死!你若死了,我再退让岂不成了空!我这太子座是生来就有的,不稀罕!你休再乖张,安安生生的,等哥哥救你出来……” 
  姽婳退了两步,瞪着诸儿,两厢无奈,悲喜交加。只道是他重情义,未曾想过重如斯。可她怎甘心哥哥为自己丢了宝位,甚至去送命!再思及收服纪土,原本美是一件,却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倾刻间福移祸易,凭空给人定了罪,真真呕死人! 
  片刻沉默,姽婳缓缓躬身,抻手摸向小腿。诸儿看着她,先是不明所以,而后大惊。 
  “姽婳死便死,绝不连累哥哥!太子要记得为我报仇!” 
  “姽婳!” 
  诸儿抻着双手,却无法逾越这道囚寒凛凛的匕首,狠狠的朝心窝扎去—— 
                  扶桑子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 
  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 
  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诗经·齐风·甫田》     
  “你为何不死!” 
  公孙无知的冲天怒火咆哮而出,皮鞭狠狠抽打过去,全然不顾梧宫道旁来往巡梭的甲卫,正战战危危的朝这边侧目。 
  那人瑟缩了一下,鞭子从头顶呼啸而过,末梢如镰刀割断了束发的溃Ⅶ俣偈浚铀拿娲剐憾拢侨说拿嫒菡谠诤谀焕铩Q劭茨潜拮佑值豆饨S耙菜苹恿斯矗μ跄问乒铝眩锛页妓铡!
  公孙恨透了那人,以至忘乎所以,跳上去掐着他咒骂、踢打也不能舒解分毫。 
  “主公,那人似乎是……” 
  枯枝稀影处,石之纷侍卫在太子身侧,苍鹰似的眸子往那扫了一眼,又惊且怒。 
  太子微微垂颌,淡淡吩咐下:“带他过来。”     
  太子诸儿十分疲惫的倚着几,支着额,目光却灼灼如炬,透过五指的缝隙,睨着跪在堂下的扶桑子。 
  “孤记得不错,你被逐出汲云宫已有半年之久。” 
  “回太子,至今,刚刚二百日整。”扶桑子垂首,神色抑郁透着焦急,局促地问:“敢问太子,传闻说殿下被关入永巷,可是真的?” 
  诸儿深吸了口气,欲言又止,冷冷的别开话题:“她当初为何逐你出去,可记得?” 
  “小臣断不敢忘!” 
  “那就是了,公主的性子,偏激执拗,白圭之玷也不容得,没杀你便是恩德。”诸儿言语里夹枪带棍棒,全是讥诮:“至于你在公孙处,遭遇也好,艳遇也罢,能全身而退就该庆幸。从今往后,好生当你的小民,公主就不劳挂心了。” 
  扶桑子伏身躬背,眼睛直盯着地面,卑微的双臂似是无力支撑也似,瑟瑟的颤抖着。太子能出手相救,就是蒙受大恩,只是,教他不牵挂殿下这一句,却触动了机关般,凄凉之感犹似泉水,一寸寸漫过心田。沉默良久,他第一次抬起脸,直视太子,微哑的声音焦切难忍: 
  “殿下还好么?” 
  太子握了握拳,本想继续试探他,却终是端不住的重重一叹:“你可知公主与君父说了什么,才免了你阉割之苦?” 
  “臣不知。” 
  “那日筵席上,她跪在君父座前,说自己命不长久,死后只让扶桑子陪葬,请君父赐她一个完身。”妹妹是诸儿最难以割舍的牵挂,思及此,也难掩忧伤:“现在她不教你服侍,也就是免得你陪葬去,呵,可要好生珍惜呐。” 
  陪葬。 
  太子的话嘤嘤嗡嗡回荡在脑海,眼前浮现的是那日殿下步上高阶坚定而孤独的背影。 
  稠浓酸涩蒙上心头,如同二百日前的那个晚上,他揣着被遗弃的凄惨,独行夜色中。扶桑子第一次埋怨姽婳,既然已许诺要陪葬,又何苦教他活生生的受折磨。 
  “我本是医官之子,东宫侍读,扶桑之名全拜殿下之赐。从那日起,扶桑便立志做一纯臣,终生跟随殿下,孜孜十年,惟此是衷。虽遭嫌弃,仍不改初志。若无日出,扶桑何往?殿下将我放逐,太子又教我断了挂念,无异于绝扶桑之生路也。”扶桑子额头磕在手背上行了空首大礼,言语冷幽:“恳请太子赐扶桑一死,只求容我全尸伴于墓旁,殿下她,不喜残缺。” 
  太子盯着扶桑子,唇角缓缓勾起,先前高傲寡淡的模样一扫而空。说来可笑,他是怕扶桑子的,不是没见识过姽婳对这小臣子地依赖亲狎,当哥哥的如何不怕。怕这个小子心怀非份,怕他恃宠成骄,怕他放纵恣肆,更怕他的心无旁骛,误导姽婳走上自己的旧途,泥足深陷,倍受煎熬。那滋味不好受,他自己尝过,更不想让妹妹羸弱的生命再受磨难。 
  今天,他不再害怕,扶桑子的眼中,没有一丝杂垢。 
  诚如他所言,志于纯,则无欲。 
  太子起身步至堂下,掠过扶桑子时淡淡地说了句: 
  “随我来,去找日出。”     
  母亲…… 
  暖入心坎的人影,被风雾打的影绰幻莫,将要举步奔过去,却觉身体如似枯叶飘零,任凭流水带走,沉浮游荡,无力的打着漩儿,全然把持不住轨迹。 
  母亲,笑靥嫣然,一滴冰泪坠出眼帘,化成一缕轻烟缠绵着扑鼻过来,馨恬的气流如同春山花野,顿时滋润了全身经脉。 
  姽婳 
  姽婳啊…… 
  趟过水中泥,涉过云中雾。魂归体,魄入腹,却道:天地茫茫断无处。 
  眼睑撕开一线,暝昧柔溺的光悠悠蔓入心田。只有半个人影,在一声声呢喃中悄悄地凝望着自己。 
  “扶桑……?” 
  人影似乎重重垂下了首。 
  “可见到……我母亲了?” 
  摇头。 
  “去禀告母亲,等姽婳身体好些了,就去看她……我,好想她啊……” 
  姽婳沉浸在梦呓里,恋恋不舍,意犹未尽。 
  “殿下。那要等到春天,去给君夫人扫墓才好。” 
  乍地闻言,姽婳如梦初醒,游离的意志渐渐深固,眼前景物一点点清晰了起来。阡陌交织的房顶,素洁透通的障子,柔软暖和的褥榻,尤其从掌心传来的温暖,断不是黄泉末路的风景。姽婳顺着手看过去,突地一个激灵,神思归位,往事纷纭席卷而来。 
  即墨 
  临淄 
  永巷…… 
  囚门外的太子,梦境中的母亲,还有,眼前这人。 
  “扶桑?”姽婳蹙眉,虚弱的声音里满是惊愕:“你……怎么回事?”满腹的疑惑化成一句责问。 
  扶桑子偎着榻正坐,敦厚温顺不变,只是眉间不知何时竟刻了上细碎的浅纹,愁云惨雾凝结其间。清亮的黑瞳,深如渊,沉似函,不知埋葬了多少难言心事。许久不见,他似乎长成了不少,青稚的神彩褪得一干二净,沧桑的苦楚自颦蹙间脉脉流露。 
  放下千斤重担也似伏倒在榻边,时刻盘踞的焦虑,日夜积淀的思念,随着一句问候,再也隐忍不住,倾泄而下。捧着姽婳的手,让掌心的微热贴着自己的额际脸颊,轻轻触摸,漪漪晕开。 
  “殿下,扶桑终于找到你了。” 
  五指微动,姽婳静静地躺着。涟涟清泪带着辛酸,浸润肌肤,顺着自己掌中的纹路蔓延舒展,散发着阔别已久的温暖。瞥着扶桑子微颤的肩,还有头顶的发漩儿,才察觉他竟未打理发髻,就这么松散的绑在脑后,随着伏身,长头丝丝缕缕从背上披覆至地。她素不喜这邋遢模样,所以他从未放肆仪容,只这一回,才从黄泉溜哒回来,一睁眼就看见这囚犯似的人,真是不吉。将要嗔他,却觉掌心一阵酥痒,直挠上了心。 
  活了这么许久,除了君父,她还没摸过其他男子的胡须。 
  缓一口气,理清思绪,抱怨着:“哭够了,再与我说个分明。” 
  胸中郁气被淘了七七八八,疲惫又卷着浪潮猛扑过来,然其再是汹涌,也难敌欣喜分毫。扶桑子揪着衣袖拭去泪痕,拖着低闷的声音,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那夜出走汲云宫,本想回父亲宅邸,却半途被人劫了去。之后便是不分昼夜的拷问,话只有一句:青鸾龠藏在何处。 
  姽婳恹恹潋潋的视线扫过扶桑子紧束的衣襟,又瞥向何处,究竟如何拷问,他没说,她亦不问。 
  “大概过了一月,公孙不再理会我,却又看守的紧,并不放我出去。正待进退无路时,观竟买通了他家臣,筹划着救我出去。” 
  姽婳微怔,疑惑的瞅着他。 
  扶桑子微微一笑:“殿下可记得‘找个地,挖个坑,埋掉’?” 
  姽婳眼珠子一转,了然。 
  “观用的,正是那些被她埋掉的珍宝。”这般机缘巧合,哪容的人计算。扶桑子顿了下,继续说道:“可就在脱逃当夜,公孙夫人突地杀到……情急之下,我便跳了河。之后顺水而下,所幸未死,被人救起后大病了一场。这一病又是月余,因为观有言说殿下回了即墨,于是我便徒步南下,其间又被杂事干扰,待到即墨时,已然是秋末。可师氏说,殿下只是遣腾带去了五百少年,人并未回来。腾又说,殿下半途折回,人在临淄。于是,我又走回临淄。托父亲在宫中探询,却全无殿下下落。只得盘桓在外,入不得宫,又不敢离去。直至日前,被太子召见,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殿下。” 
  一想起姽婳当时的模样,扶桑子还心有余悸,他万万想不到,那般克忍的殿下居然会自杀,伤口刺在左胸上,匕首再深半寸,只怕要到黄泉重逢去也。这不禁教他想起少时与殿下把脉时的情景。     
  那时,他十四岁,将将学得小成,整日就是捏着殿下的经脉,思来想去。 
  一日,正记录着脉象沉浮,殿下百无聊赖地问:“人为何会有经络?血脉又如何会自己动弹?” 
  这一下可把他问住了,咬着笔头冥思苦想了好大会儿,吱吱唔唔地说:“嗯,因为,心是动的,所以有脉动沉浮虚实……” 
  殿下一挑眉头,将信将疑的瞅过来。有模有样的给他把起了脉,另只手压在他胸前,左摸右摸。他心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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