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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追求最终的欲望初夜-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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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开始他的新一轮的恶补,申请留学需要英语成绩。
  然后就从别人那里获知,他已离开中国。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疙疙瘩瘩地相处了有些年头,待她开始意识到他的存在,或者说终于成熟到懂得去感受这个绰号叫海参的男生的价值时,他却离开了她的视线。
  一年后的某一天,她在淮海路上遇见他母亲,问起海参状况,海参母亲惊问,
  “他没有给你写信吗?
  “没有啊,实际上,海参走时也没有告诉我。”
  “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这位风度优雅气质却有些妖娆的美妇人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充满遗憾,在八十年代初仍是一片蓝黑色的街上,海参母亲的表情过于鲜明而给蝶来留下深刻印象,直到这时,她才正视心中的块垒,他的不告而别是她心中的块垒。
  她站在被人潮推来搡去的街口,第一次回顾自己与海参的关系,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时刻,人们才会触摸到内心的皱褶。她到那时才突然明白海参对她的深深的疏远,或者说,她对他的伤害,她又一次想起进中学的第二周她带给他的耻辱,以及在中学校园她对他的轻视的目光。
  尽管商店货架上的货源并不充分,天空是灰色的,正是上海冬天将去未去时最阴冷的时候,然而那是个周末,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淮海路热闹喧嚣,行人比肩接踵。她和海参母亲站在街边说话,面对面的空间却不时被川流不息的行人穿越,视线和话语常常阻断,似乎行人流是洪水的一条支流,以一股蛮不讲理的力量冲进来阻隔她们,越过喧嚣和他人的身体进行交谈的企图很快就被她们放弃,蝶来已记不得她们后来交谈的内容,只记得与海参母亲告别时的意犹未竟,在熙来攘往的气氛中她读不到自己的内心,她是从这位妇人脸上读到自己内心,剪不断,理还乱?也许,并没有到情感的层次,只是有些情绪,一些欲说还休的惆怅。
  叶心蝶和李成分居六个月的时候,李成被美国纽约一家画廊邀请去办巡回画展,李成给心蝶打了一个长电话,说服她和他同行。
  “你不是想去美国吗?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一件事。”李成向心蝶表示,“我早就告诉邀请方我们必须夫妻同行,所以邀请书上有你的名字,据说房子也找好了,一室一厅,能分能合……”


  真是厚脸皮,李成只要想讨好你,谁都没有他想得周到,说得难听些,他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对于这番表示,心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厌恶还是感激,也许兼而有之,就像她对李成的感情,竟是爱恨模糊,离合难做抉择。
  
《初夜》6(3)
的确如李成所言,从恋爱开始,心蝶就要求李成把她带出国,这甚至成了她和他结婚的一个条件,虽然后来,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对他有过这样的要求,但李成说他没有忘。
  心蝶对他的回应淡然,她说她在忙,过几天再回答他,这就是心蝶,总是给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她向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也是李成遇到的最难掌控的女人,她对他,就像他对社会,常常是以反抗的姿态获得平衡,这恰恰也是她吸引他的地方。
  转瞬之间,她和李成结婚十三年。那次秋天的婚礼黄掉后,她停职留薪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毕业前夕与美院毕业的男生同去青海,那时她正在犹豫是否与他确立某种稳定的关系。
  她却在青海和李成邂逅,他们相识一个月就同居,这意味着她开始了成年后的动荡,虽然已经没有人叫她“蝶来”了。事实上,他们真正结婚,也就是去民政局拿一张具有法律效用的证书则是在三年后,经过了无数次的动摇和分手。
  回想起来,他们的真正相爱是在南方,他们先在青海、在美院男生的临时住处相遇,那时李成来告别这批号称在青海写生但更多时间是在喝酒的艺术家战友,他将去珠海参加一个重要的美术届会议,那次会议后来成了中国当代美术运动标志性的事件,之后他去上海做展览,或者说打算留在上海发展,李成才华横溢,激|情澎湃,人格上有一种感召力,他虽然出生在上海,但三岁前便与家人内迁去湖南株州,他对自己的前程有较多的忧虑,也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和出生在北方的画家们相比较。
  那晚李成侃侃而谈,亢奋又伤感,他的表述方式充满诗意的感染力,在画家们的留宿处谈了整整一夜,后来几乎是在跟她谈,因为其他人都喝醉了包括她的美院朋友,那时候,对于心蝶,李成的才情是次要的,相比较,那种时刻准备从眼下的现实撤退、朝着遥远的毫无所知的世界去的激|情和自信以及需要用梦想来支撑奋斗目标那样一股浪漫气息更能吸引她,直觉告诉她,他是个比她更反叛更无顾忌也更强大的同路人,她对他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在她成长的漫长路途上,这个叫蝶来的女孩曾经独自挣扎在平庸的沼泽里。
  他们互相留了地址,彼此清楚后会有期,但并不期待会立刻重逢,至少心蝶没有这个期待,她宁愿故事情节发展缓慢一些曲折一些,给自己留多一些悬念,人生是因为这些悬念而有了曲折和精彩。
  几天后她也去了广州,是被珠江电影厂邀请去写一个电影剧本,那次她离开青海也是一次告别,她和李成一样不能忍受那种漫无目标的漂游,她终究没有和美院男生确立未来。
  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在广州的一家百货商店与李成相遇,他次日就要去珠海,那天的他与青海之夜判若两人,显得情绪低落,甚至有些忧郁,他后来去她入住的电影厂招待所又谈了一个通宵,对于他,将要参加的那个会议是重出江湖的姿态,然而他很孤独,因为和他持同一美学观的战友们都选择了自我漂泊的道路,从他选择去出席会议就意味着和自己的战友分道扬镳了。
  这是他当时的说法,事实上,他后来告诉她,青海之夜与蝶来邂逅令他陷入情网,当他在广州遇上她时,他正在思念她。在广州百货商店看见她的一瞬,竟深深感念命运的眷顾而有些不知所措。
  在广州,在蒙蒙细雨的清晨,他和她握手告别得有些悲壮,他的情绪也在感染她,她竟有想流眼泪的冲动,她站在招待所大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在被雨帘罩住的晨曦中渐行渐远,就是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恋上他了。
  两天后她收到他在珠海车站写给她的明信片,他告诉她,五天后他将在海南岛,那天黄昏他们一定要在海口市中心的华侨酒店的前台见面,“假如你也爱我!”他就在明信片上这么写道,似乎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他对她的爱是不言而喻的,难道他不知道这张示爱的明信片可能已在电影厂招待所兜了一圈?但这恰恰是蝶来喜欢的风格,她看见了其中包含的对世俗目光的蔑视,他只关注自己情感的勇往直前,而且她还好奇为何要在海口的华侨酒店的前台见面。
  
《初夜》6(4)
她从广州去海口必须先坐旅游巴士到湛江,然后坐船到海口,到了海口市还得找到去酒店的车,总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的,但也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就是这么点障碍增加了与他见面的动力,或许这正是李成制造的戏剧性的见面方式,无疑的,这让心蝶觉得有趣而非同寻常。
  这个不易驯服的女孩子,已按照他描画的路线走向他。她不知道,他自从寄出那张明信片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宁。
  她黄昏前到达那里时,看到的是他坐在酒店近处的树荫下看书的安静形象,似乎他喜欢看书甚过画画,但他马上便坦率相告,从中午起他便坐到那里等着了。
  然后他紧紧揽住她的臂膀把她带进华侨酒店这座在当时看起来非常豪华非常资本主义的大楼的前台,难道他要入住如此昂贵的酒店?她已经看到了价格牌。然后十分吃惊地听到他告诉前台男接待要一间双人房,接着更加惊诧地发现男接待只登记了他的身份证收了押金之后便把房门钥匙给他了,这就是说这家酒店根本没有要求出示任何其他证件,诸如单位证明以及婚姻证明,即使他们明白他打算和一个女孩一起住,因为,整个登记过程他一直揽住她的臂膀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要消失似的。
  “他们不检查任何证件?”她像失去知觉般地被他带进电梯,但仍然下意识地问道。
  “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不用他妈的结婚证明就可以同居的酒店。”
  他仍然紧紧地揽住她,一直把她带进房间。
  “先洗澡休息休息,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蜜月,对不起,我只付得起一个晚上的房租,不过很精彩不是吗?”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一眼这间全天蓝色――天蓝墙天蓝家具天蓝窗帘天蓝床罩如同置身于海洋深处的小屋,她惊愕地看着他,以及他身旁身后这一个曼妙到虚假的场景,想要说什么或者说想要反抗什么,但他已经吻住她。
  那是一场爱的熊熊烈火,她来不及思索就被吞噬了,在火焰翻卷燃烧的间隙,她的眼前闪现苏州水乡招待所,她穿着毛衣战战兢兢躺在阿三身边,初夜已经那么遥远模糊,模糊得好像发生在某个梦境里,她深深的、深深的将自己置身于火焰深处,完完全全地舒展开属于自己的一切,自己的心和身体,包括蕴含在身体隐秘处仍然保留着Chu女膜破碎时剧痛记忆的荫道,以及子宫,那一巢痛苦和快乐的源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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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夜》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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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欢乐是和伤痛一起到来,她哭了,那么多的眼泪从双眸涌出,就像水从荫道里涌出,但所有的泪和水都被他吮干了,他像死里逃生般地喘息道,“不要再离开我了。”他把她的泪水看做高潮到来的反应,他称她,“高潮时哭泣的女人。”她的哭泣令他更加狂热。就好像他们互相遗失了很久重新找到彼此,他带给她的爱就有这么一种还给她一个失落的世界的意味。
  “南方虽然让我讨厌,但他们有不需要证件的酒店,我们的开端好极了,开端很重要,回上海后有任何麻烦都不怕了,我们是要结婚的,只是会有不少麻烦。”他告诉她,仍是漫不经心的,她并不吃惊他谈到结婚,自从收到他的明信片来到海南,便开始进入与现实脱节的奇遇,她就是在盼望奇遇中成长起来,在一个接一个失望中等待着,现在命运终于逆转到她向往的轨道。
  那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整个上午他们躺在床上,Zuo爱后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话题不连贯,好像俯拾即是,但日后都成了重要的现实,比如麻烦,比如婚姻,比如开端,关于开端的说法就像一个启示,不,对她就是真理了,她在海口酒店的床上深深明白,这个叫李成的男人,是命运带给她的。
  “李成,我告诉你,我要走,我要出去,我不要在中国结婚,除非你带我去那个不需要证件没有人监视的自由世界。”
  她很感激他居然向她点头,他说,“我会带你去的。”虽然他的“带你去”是比较抽象的,她也是在以后漫长的生活中才慢慢明白,他心目中的“出去”与她的“出去”是有偏差的,他那个自由世界比较虚幻比较模糊,并不是通过签证就可以到达。
  当时,他们相拥着躺在天蓝色的床上,眼望天蓝色天花板,即便闭上眼睛,天蓝色仍然透过眼帘像海水一样蓝盈盈地包围着,就像躺在海底,一个真空的世界,这真空的一刻将一个宽阔的天空装到了她的心里,她觉得只有李成这个男人可以带着她飞翔,飞得很高,掠过所有的藩篱、规则,掠过让人窒息的庸常。
  他们直到三年后才结成婚,因为李成是有妻子的,虽然已经分居,那天他把她带到酒店时,其法律身份是已婚男人,他和妻子分居了两年,居然忘记自己还有婚姻这件事。
  这件事是心蝶一生中几近令她崩溃的挫折,心蝶先把李成屋子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都砸成碎片,包括他的一台九寸黑白旧电视机,李成在艺术学院的宿舍成了一片废墟,接着心蝶把与李成合影的照片全部一绞为二,这似乎比砸碎东西更刺激李成,他哭了,李成的眼泪令心蝶受到震撼,这么一个自信强悍的男人流泪了,这让心蝶有隐隐的快感,她对他的暴力报复至此结束,但是接下来长达一年的冷战是更可怕的折磨,按照李成的说法。
  李成是不会轻易退却的,他反而因此去面对离婚的种种麻烦,其间不间断地给心蝶写信报告他的离婚过程,虽然心蝶并不回信,但我相信你在读我的信,因为你没有把信退回,李成后来告诉她,他完全相信他的信最终能打动任何他想打动的女人。
  事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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