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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雁来红-第6章

小说: 雁来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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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把二十万圆再度放回信封内,将信封收人床头柜里的皮包内。

——真是奇怪的人……

现在没有向贵志要钱的任何理由。两年前,彼此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二十万圆只是单纯关心自己的病吗?如果是,未免也太多了。那么,是意昧着想恢复昔日的关系,抑或对同居过的女人之怜悯?

以贵志的收入而言,二十万圆或许并不算多大的金额,但是对目前的冬于却很重要。

冬子忽然很在意:船津知道信封里装的是钱吗?他对自己和贵志的关系是什么看法?知道两人曾经同居吗?

无论如何,感觉上船律很诚实,似是出自家教良好的家庭,冬子不希望被这样的青年知道自己和贵志的过去。

冬子边茫然望着窗外沉思时,护士拿着体温计进入。

“我想应该没发烧不过最好还是量一下。”圆脸的护士说着,用冰凉的手量冬子的脉搏。

※※※

翌日,院长来巡视病房时,边看着护士递出的病历卡,边说:“检查结果似有轻微贫血,不过其他并无可忧虑,就照预定,今天下午动手术吧!”

虽是已有所觉悟,冬子仍感到全身僵硬。“手术需要多久呢?”

“包括麻醉和其他在内,应该两小时左右吧!是全身麻醉,所以当你沉睡之间,一切都已结束。”

“由大学附设医院的麻醉师负责麻醉,非常高明,不会有问题的。”

“手术后会痛吗……”

“伤口当然多少会痛,但,子宫并不是很敏感的部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竟然说子宫不很敏感。太不可思议了。在医学上也许是如此,但,冬子无法理解。

“手术是下午二时开始,所以在那之前请剃毛。”院长谈谈的对护士说。

冬子脸红了。

“今天别吃午饭。”说完,院长走出病房。

“应该不会就这样死掉吧!”冬子忧郁的问母亲。

“没有这回事!即使会痛,也只是最初的两、三天面已。”一星期前接受过卵巢脓肋手术的隔壁床妇人安慰她。

“可是,子宫手术比卵巢手术困难吧?”

“都是割开肚皮,一样的。”

冬子虽然不太清楚,却还是只往坏的一面想。如果就这样有什么万一……

贵志知道自己生命危驾,会从欧洲匆匆赶回来吗?会坐在我枕畔哭泣吗?

想到这儿,冬子忽然发现自己死亡时,没有人会通知贵志。是不是该告诉母亲一声……

但,若告诉母亲,绝对会很不高兴吧!事实上,接受贵志的信封时,母亲就显得有些不悦。

不过,事情若真的到了那样,母亲一定会联络贵志的.她应该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他。

胡思之间,很快到了中午,冬于依指示服下诱导麻醉的安眠药。

※※※

醒来时,冬子犹如身在浓雾里。似乎在意识清醒上,耳朵比眼睛来得快。

听到远处有人不停叫唤的声音。

“冬子小姐”、“你听到吗”、“已经没事了”的声音在头部四周旋绕。

冬子极力想睁开跟皮,但是仿佛被铅压住般,因皮很沉重,睁不开,全身乏力,简直歹像自己的身体。

的确是有声音在叫她,却辨不出是谁。

突然,一股淡冷掠过额头。是谁在摸自己的头呢?或是有人放冰毛巾在额头?

“冬子”然后是年轻护士的声音:“木之内小姐。”

冬子再度用力想睁开眼。

但,雾还是很浓,不管怎么挥除,雾不停涌出,久久,终于朦胧见到母亲的脸孔,以及园脸护士的脸孔。

“你醒啦……手术已经结束了。”

“啊……”冬子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已经不要紧了,会痛吗?”

冬子投办法确定究竟哪里在痛,只觉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样,她再度陷人沉睡。

等第二次醒来时,外面已完全黑暗,天花板和枕畔都亮着灯光。

“怎么样?清醒了吗?”这回,母亲的脸孔清楚浮现。

转脸环顾四周,母亲背后可见到病床,床上躺着安井夫人。再仔细看,右臂上裹着血压计,左臂上则插着打点滴的注射针。

“会痛吗?”

“会……”冬子喃喃说着。

动手术的部位并非独痛,只觉得仿佛肚内深处被塞人火球般的炙痛,似乎以火球为中心,全身都被束缚住了。

“已经结束了,一切都没问题”

“水……”

母亲以纱巾蘸水,轻轻替她润湿嘴唇。

“已经没事了。”

冬子边颔首,边茫然想着,贵志此刻在哪里呢?

约莫一小时后,冬子身体的疼楚彻底清醒了,感觉上整个小腹好像被无数尖锥刺人般剧痛,同时全身有如滚烫般发热。

“好痛……”冬子蹙眉,低声轻诉。

事实上,若太大声说话,痛楚立刻传遍全身。

医师跟在护士后面来了,替冬子注射。

平常,只要在手臂上打一针,冬子就会痛得全身肌肉紧缩,但是,此刻受到手术后的剧痛影响,已没有感觉注射刺痛的余裕。

可能注射这一针有效吧!冬子似乎睡着了。当然,也只是半睡半醒的,在睡梦里痛楚仍存在。

“好痛……”

时而,冬子似忽然想到般的喃喃诉说。

翌晨醒来时,锥刺似的剧痛稍微缓和了,但,全身仍旧发烫。护士量体温,是三十八度二。

“手术后暂时性发烧,不需要担心。”院长说着,命护士注射新的点滴。

上午时光,冬子在疼痛中边看着点液减少,边让时间溜走。

贵志目前在哪里呢?他说过先至荷兰,所以此刻可能是在阿姆斯特丹吧?欧洲的冬天来得较早,可能已经吹着北风了。贵志说不定正竖起大衣领,大步走在起雾的运河旁马路上……

真希望赶快痊愈。直到此时,冬子才很怀念身体健康的时候。她又开始打晓,然后,睡着了。

梦中,应该已完成的帽子找不到,她和真纪友美分开寻找。之后,冬子醒了。

窗边,秋日夕暮残影的窗帘旁,摆着菊花盆栽。

上午并没有看到的盆栽。冬子一问,是自己熟睡之间,真纪送来的。

她茫然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时,护士进来了。

“院长马上来巡房了,你觉得如何?”

“还好……”

身体同样发烫,小腹还是有些疼痛。

护士移开点滴架时,院长进来了,大概刚结束别的手术吧?脚上仍穿着凉鞋。

“我希望说明一下你的手术状况。”院长说着,看看冬子,又看看母亲。

冬子茫然望着院长的白衣内露出的花朵图案领带。

“子宫内的肿瘤已完全摘除。”

冬了眨眨眼。

“没有问题了,绝对不会复发。但是。开刀后发现肿瘤意外的大,位于子宫内侧,约莫这样大小,只要让你们看就知道了。”院长以圆润的手指比出大约鸡蛋形状大小的圆圈。

“而且不只一田,很明显的就有三颗,还扩散至子宫粘膜。”

“由于太大,数量又多,所以连子宫一并摘除了。”

冬子颔首,她觉得院长说得很自然,也理所当然。

“这点,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直到此时,冬子才首度明白院长言下之意。“这么说,我的子宫……”

“是的,肿瘤太大,形成的位置也很危险,因此不得不完全摘除。”

“那么,我已经……”

“虽然摘除子宫,但是肚子里没有人会见到,不必担心的。”

但,母亲一句话也未说,低着头。

“你还年轻,我本来也希望尽可能的保存,但是,那样无法将肿瘤摘除干净,不得已,只好将子宫全部摘除。”

“这么说,也无法生育……”

“很遗憾。”

“……”一瞬间,冬子晕眩了。

“如果让肿瘤残留,不但会出血,更会再扩大,出现各种问题,更何况,同样没办法怀孕。”

“可是……”冬子中想说自己曾怀过贵志的孩子,但作罢了。

“子宫约有一半都扩及……令堂也见到了。”院长转脸望向母亲。

母亲轻轻颔首。

“虽是摘除子宫,在生活上并不会有什么异常。那种东西只是怀孕时用来保护胎儿,没什么好放在心上。”

“一星期后可以拆线,大概两星期就能出院了,请放心。”院长说完,向护士指示了几点后,离开了。

等院长离开,病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时,冬于全身才溢满悲伤的说:“妈,您知道了?”

母亲本来正走向病床头收藏柜,霎时停住脚步。

“您看着我动手术?”

“不,是手术结束后,院长找我去,说明子宫摘除的原因……”

“那么,您见到子宫了?”

“拿给我看了,但是我害怕……也搞不清楚是什么形状……”’

冬子闭上眼。

到底是什么样奇怪的东西从体内被摘除呢?子宫是什么颜色?里面形成的肿瘤又是如何?

“这样已经没问题了。”

“可是……”说着,冬子咬住下层。即使沉默不说,泪水仍自然的流下来。“太过分啦!”“如果知道,马上告诉我不就好了?”

“但……”

“不要,我不要。”冬子甩头,但,下半身掠过阵阵剧痛。泪水无止尽的流着。

“太过分,太过分了。”

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垂头,默默坐在冬子的身旁,根本没有丝毫责任的母亲却一味的遭到责怪。

持续哭过之后,冬子终于停止呜咽,轻轻的指起脸。

母亲迫不及待的帮她拭泪。

隔着肩膀可以见到晚霞的天空,暮色渐浓。

“你必须了解唯有这样才有健康的身体。”

“可是……”

母亲还有子宫,但,我却失去了,五十三岁的母亲有,可是二十八岁的我反而没有……母亲怎么能够了解自己此刻内心的哀恸呢?

“不要,我绝对不要。”明知道叫也无法挽回,但冬于仍无法抑止。

冬子哭了一夜!

在小腹的阵阵疼痛中,冬子的情绪愈亢奋了。

如果失去子宫,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不管如何,子宫是女人的生命,正因其存在,才有生理期,才能够生育;没有生理期,无法生育的文人根本不能算是女人,是只有躯壳的假女人!

没有生理期,少女和老太婆毫无不同,即使是女人,也已失去华丽,富饶的生命,活下去又有何意义?只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不要,我不要。”冬子又好像突然想到到般大叫。

母亲已不知如何安慰,默默蹲在床角。

隔壁病床的安井夫人也盖上棉被,背向这边。

“救救我,让我恢复原状。”

在哭泣、呐喊、咒骂中,冬子被注射了。因为院长顾虑到过度激动对身体不好。

在半睡半醒间,冬子梦见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虫啃食。虫既象绝境,又像螟助,有时又变以独眼怪兽,相同的是,怪虫们群聚啃食如鬃狗般死亡、露出红色伤口的子宫。

醒来时,冬子躺在一无所有、空荡荡的黑暗里。也不知道是在运河旁的仓库,抑或用过的空桶内?周遭一片奇怪的静寂。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声音:“你已经不是女人了!”

“快逃!”

冬子讲命奔跑,背后有全身滴血的男人追来,距离很近,却见不到男人的脸孔,只见到白色衣服在眼前晃动。

不管怎么拼命跑,冬子的身体并没有前进。四周可能是芦苇丛生的沼泽,在浓浓的雾霭中,脚被绊住,没办法顺利往前跑,很不可思议的,边跑冬子边告诉自己:“不要紧,这是做梦,可以放心的。”

“子宫很快就会回来的。”

噩梦马上就消失了,明亮的早上会来到,跟前的一切是假像……她拼命的跑。

“冬子、冬子。”

不久,远方传来母亲的叫声,冬子醒来了。

“怎么啦?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母亲用干毛巾帮她擦试脸孔和脖子。

冬子凝视母亲的脸。在她那正由梦中清醒的脑海中,再度意识到自己是没有子宫的女人。

第三天早上,冬于在脸上化了淡妆。

下半身犹有闷痛,不过发烧已退,只有三十七度左右。从手术当天起就几乎未曾进食,她那小小的脸兄更小了,而且眼眶中出现了黑晕,完全暴露出已不太年轻的二十八岁年龄。

冬子要母亲拿手镜过来,在两颊轻轻敷上粉底,抹上薄薄的腮红。

化好妆,原本憔悴的冬子恢复了神采。

——没有子宫还化妆……

即使已不算女人,至少伪装的心情还未消失。冬子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怕!

上午,院长来换药,但冬子一句话也未说。

尽管害伯,她还是想看身上的伤口,想问失去子宫后会是什么情形,但,仍极力忍住了。

“肚子里其他部位并未受损,你必须吃点饭才行。”院长说。

冬子只是额首,并未说些什么。沉默乃是在自己没有知觉中被摘除子宫的女人唯一的反抗!

换药后,被包扎上新的腹带,也换过睡袍。冬于的心情总算稍微清爽了。

昨夜,她非常绝望,想要寻死,但,现在可能因为早上,情绪已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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