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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寻羊冒险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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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能捎到。”

我默然点头。

“就来告诉你这个的。”

我望着墙上的挂历。到带有红色标记的最后期限只有3天时间了。不过时至现在,已怎么都无所谓了。

“情况变了。”我说,“我非常生气。有生以来还从没这么生气过。”

羊男手拿白兰地酒杯默默不语。

我抄起吉他,将背板朝壁炉砖块狠狠砸去,随着巨大的不协调音背板四裂开来。羊男从沙发一跃而起,耳朵摇颤不止。

“我也有生气的权利!”我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也有权利生气!”

“什么忙也帮不上,是很抱歉。但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喜欢你的。”

两人不声不响望了一会雪。雪很轻柔,宛如零零碎碎的云絮从天上飘落下来。

我去厨房取另一罐啤酒。通过楼梯口时看见镜子。另一个我同样正去取啤酒。我们面面相觑,喟然叹息。我们住在不同世界里想着相同的问题,一如《鸭肉汤》里边的格尔查·马科思和哈波·马科思。

镜子里还有我后面的——或者说他对面的——客厅。我后面的客厅同他对面的客厅是同一客厅。沙发地毯挂钟绘画书架等全都一模一样。客厅尽管不那么富有情调而感觉并不坏。但有什么有所不同,或者说我觉得有什么有所不同。

我从电冰箱取出绿罐的“劳恩布劳”啤酒,拿着折回客厅时又看了一眼镜中的客厅,尔后看真正的客厅。羊男依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雪。

我确认镜中的羊男。但羊男不在镜子里。空无一人的客厅只摆着一套沙发。镜中世界里我一个人孑然独立,只听脊背后吱扭作

“脸色不好。”羊男说。

我在沙发坐下,一声不响拉开啤酒盖喝了一口。

“肯定感冒了。对不习惯的人这里的冬天是很冷的。空气湿度又大。今天最好早点睡。”

“不,”我说,“今天不睡,在这里等朋友,一直等。”

“知道他今天会来?”

“知道。”我说,“今天夜里10点来。”

羊男没做声,只管看着我。从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没有丝毫表情。

“今晚收拾行李,明天开拔。碰到他就这样转告他——想必没这个必要了。”

羊男像是表示答应似的点下头:“你这一走可就寂寞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这奶酪三明治拿走可以么?”

“可以”

羊男用纸巾包起三明治,揣进衣袋,戴上手套。

“但愿见到。”临走时羊男道。

“能见到。”我说。

羊男往草场东面走去。不一会,雪幕把他整个包拢了,唯有沉默剩下。

我往羊男杯里倒进2厘米白兰地,一饮而尽。喉头发热,顷刻胃也热起来。大约过了30秒钟,身体不再发抖。只闻挂钟的脚步声在脑袋里夸张地回响不已。

恐怕该睡一觉。

我从二楼拿下毛毯,在沙发上躺倒。我像在森林里彷徨3天的孩子,浑身筋疲力尽。一闭眼,马上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不快的梦,几乎无从记起的十分不快的梦。

10.时间在流逝

黑暗如油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有人正在用巨大的铁锤企图把地球敲开。铁锤不多不少敲了8下。地球没有裂,只现出一点点裂纹。

8点,晚间8点。

我摇头睁开眼睛。四肢麻木,脑袋作痛,好像有人把我和冰块一起装进鸡尾酒摇晃器里胡乱摇动。再没有比在黑暗中醒来更叫人生厌的了,似乎一切都不得不从头做起。醒来最初一会总觉得自己活的是别人的人生,花好半天才使其和自己的人生重合起来。将自己的人生作为别人的人生来审视也真是有些奇妙。有这种人生存本身即已不可思议。

我用厨房自来水洗把脸,顺便喝了两杯。水如冰一样冷,然而脸上的烧仍没有退。我重新坐回沙发,在黑暗与沉寂中一点点聚敛自己人生的残片。虽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但至少那是我的人生。我渐渐返回我自身。我无法向别人确切说明我如何是我自身。别人恐怕也不感兴趣。

似乎有人在注视我,我没大在乎。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每每有这样的感觉。

我就细胞想了想。如妻所说,终归一切都将失去。自己本身也将失去。我用手心按自己的脸。黑暗中,自己手心感觉到的脸仿佛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以我的脸形出现的他人的脸。连记忆都已模糊不清。所有东西的名字都在溶解,都被黑暗吸尽。

钟在黑暗中打响8点半。雪停了,厚厚的云依然布满天空。彻头彻尾的黑暗。我久久沉在沙发里咬着拇指甲。自己的手都看不清,炉子关了,房间里阴冷阴冷。我裹着毛毯,怅然望着黑暗深处,好像蹲在深深的井底。

时间在流逝。黑粒子在我的视网膜描绘出奇异的图形。不出片刻,原来的图形悄悄崩溃,由别的图形取而代之。水银般静止的空间里,唯独黑暗在动。

我止住思考,把自己交给时间的河流。时间不断地冲裹着我。新的黑暗描绘新的图形。

钟打响9点。第9下被黑暗吞噬之后,沉寂立时钻进其空隙。

“谈谈好么?”鼠问。

“当然好。”我说。

11.在黑暗中居住的人

“当然好。”我说。

“比约定时间早到1个小时。”鼠不无歉然他说。

“无所谓。你也看见了,我一直闲着。”

鼠静静地笑了。他在我背后,就像背靠背坐着。

“好像回到了过去。”鼠说。

“肯定是咱们俩只能在闲得无聊时才能互相畅所欲言。”我说。

“真像是那样的。”鼠微微一笑。即使漆黑中背靠背,我也知道他在微笑。仅凭空气的流动和气氛便可知道种种情况。我们曾是朋友,那已是几乎记不起的往事了。“不过有人说能够用来消磨时间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你说的吧?”

“直感还那么好。一点不错。”

我叹了口气。“可是对眼下这场风波,我的直感可是糟糕透顶,气得我真想不活了——尽管你们给我那么多提示。”

“没办法的。你算是干得好的了。”

我们沉默下来。鼠大概又在盯视自己的手。

“给你添了很大麻烦。”鼠说,“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此外别无他法。除了你没有靠得住的人——信上也写了。”

“这得听你说一下。眼下这样我摸不着头脑。”

“那当然。”鼠说,“当然要说。不过说之前得喝啤酒。”

鼠按住我不让我站起。

“我去拿来。”鼠说,“我的家嘛。”

鼠摸黑快步走去厨房,我一边听他从电冰箱取出一打易拉罐啤酒的声响,一边时而闭起时而睁开眼睛。房间里的黑暗和闭眼时的黑暗黑的程度略有不同。

鼠折回,往茶几放下几罐啤酒。我摸索着抓起一罐,拉开易拉环,喝进一半。

“眼睛看不见,像不是啤酒似的。”我说。

“对不起,不摸黑不妥的。”

我们默默喝了一会啤酒。

“那么……”鼠清清嗓于。我把空了的啤酒罐放回茶几,照样裹着毛毯静等对方开讲,但没有下文。黑暗中只听得鼠为确认啤酒还剩多少而左右摇晃易拉罐的声响。他一向的毛病。“那么,”鼠又说一遍,尔后把所剩啤酒一口喝干,咣啷一声把易拉罐放回茶几,“首先讲一下我为什么来这里。可以么?”

我没有回答。

知道我不想回答之后,鼠继续道:

“我父亲买这块地是1953年的事,我5岁的时候。至于为什么特意来这地方买地,我不大清楚。我想肯定是通过美军方面的关系压价很低买下来的。你也见到了,实际上这里交通极其不便。夏天还好,而一旦积雪,根本派不上用场。占领军也好像打算修路做基地什么的使用来着,但考虑到时间和费用而终归作罢。当然镇子也穷,不可能鼓捣什么道路。因为修路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这么着,这片地就成了没人理的闲地。”

“羊博士不是想回这里的吗?”

“羊博士始终住在他记忆里,那个人哪里都不想回。”

“也许。”

“再来点啤酒。”鼠说。

我说不要了。由于关了炉子,简直像要冻彻体内。鼠打开盖,一个人喝着。

“父亲对这块地十分中意,自己修了几条路,房子也维修了。钱我想是花了不少。好在这样一来,只要有车,至少夏天可以过上像样的生活了。有了暖气、冲水厕所、淋浴、电话和备用的自用发电装置。真不晓得羊博士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鼠发出不知是打嗝还是叹气的声音,“1955年到1963年,每年夏天我们都来这里。父母、姐姐和我,还有一个做杂活儿的女孩。想来,那是我人生中最为地道的岁月。草场租出去了,一到夏天这里到处是镇上的羊,除了羊还是羊。现在也是这样。所以,我关于夏天的记忆总是同羊连在一起。”

我不大明白拥有别墅是怎么一回事,大概一辈子都明白不了。

“但从60年代后期开始,一家人就基本不来这里了。一来在离家近些的地方另有了一座别墅,二来姐姐出嫁,我和父母又合不来,加上父亲的公司人仰马翻了一阵子,这个那个的。总之,这地方就这样再次被丢开不管。我最后一次来大约是1967年。我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鼠像想起什么似的缄口停了一会。

“不寂寞?”我试着问。

“寂寞什么!可能的话,很想一直在此住下去,却又不能。因为这是父亲的房子。我不愿意求父亲照顾。”

“现在也不?”

“也不。”鼠说,“所以这里我是不打算来的。但在札幌海豚宾馆大厅里偶然发现那幅照片时,无论如何都想来看上一眼。总的说来,是由于有些感伤。你有时候不也同样吗?”

我“嗯”一声,并且想起那被填埋了的海。

“于是从羊博士口里听了一些情况——关于梦中那只背部带星纹的羊的。这个知道的吧?”

“知道的。”

“往下简单些说好了。”鼠说,“听说那只羊,我突然很想在这里过冬,这个心情怎么都抛舍不掉。至于父亲如何如何,那已经怎么都无所谓了。这样,我就打点行装来到了这里,就好像被什么诱惑来的似的。”

“见到那只羊了?”

“见到了。”鼠说。

“往下说起来非常痛苦。”鼠说,“那痛苦无论怎么说我想你都很难理解。”鼠用手指把第二个喝空的易拉罐捏扁。“可能的话,你来提问好么?大致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吧?”

我默然点头:“提问顺序颠三倒四,这也没有关系?”

“没关系。”

“你已经死了吧?”

鼠等了惊人之长的时间才回答。或许仅几秒钟亦未可知,但对我来说的确长得惊人。口中于得沙拉拉的。

“是的。”鼠沉静他说,“我是死了。”

12.拧钟发条的鼠

“在厨房梁上吊死的。”鼠说,“羊男把我埋在车库旁边。死并不怎么痛苦——如果你担心这一点的话。不过这实际上已怎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时候?”

“你来的一个星期前。”

“那时你拧钟发条了,对吧?”

鼠笑道:“也真是不可思议,30年人生干的最后最后一桩事竟是拧钟发条!要死之人干吗给钟拧什么发条呢?莫名其妙啊!”

鼠一住嘴,四周静悄悄的,只闻钟的嘀嗒声。雪将此外所有声音都吸了进去,就好像宇宙问仅我们两人存留下来。

“喂……”

“算了吧!”鼠打断我的话,“已经没喂不喂的了。这你也该明白,是吧?”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

“就算你提前一个星期来,我也还是一死。或许能在明亮些温暖些的地方见到我,但到头来是一回事,我同样必须死掉,无非加重痛苦罢了。而那样的痛苦我肯定忍受不了。”

“干吗非死不可呢?”

黑暗中响起手心对搓的声响。

“这点我懒得讲,因为终归只能落得个自我辩护。你不认为再没有比死人自我辩护更俗不可耐的了?”

“可你不讲我不会明白的嘛!”

“再来点啤酒!”

“冷啊。”我说。

“没那么严重。”

我用颤抖的手拉开易拉环,喝了口啤酒。一喝,的确不觉得怎么冷了。

“简单说吧——如果你肯保证不讲给任何人的话。”

“讲又有谁能相信呢?”

“那倒也是。”鼠笑道。

“肯定没一个人相信,事情这么荒唐!”

钟打响9点半。

“让钟停住可以么?”鼠问,“大吵。”

“当然可以,你的钟嘛。”

鼠立起打开挂钟门,止住钟摆,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时间从地表消灭。

“简单说来,我是吞进羊死的。”鼠说,“等羊完全睡熟以后,我把绳子拴在厨房梁上吊住脖子,没给那家伙逃跑的时间。”

“真的必须那么做?”

“真的必须那么做。因为再晚一点,羊就要彻底控制我。那是最后的机会。”

鼠再次对搓手心:“本来我想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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