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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巴黎圣母院-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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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①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因得罪众神,被罚永受饥渴之苦。

“御使团当中有个身材魁梧的使臣是卖袜子的,你看到了

吗?”乌达德问道。

“看到了。”马伊埃特答道。“他活像个萨图尔努斯①。”

“还有那个大胖子,面孔像个光溜溜的大肚皮,也看见

啦?”热尔维丝再问道。“还有那个矮个子,小眼睛,红眼皮,

眼皮像缺刻的叶子,睫毛蓬乱,跟毛球似的?”

“他们的马才好看哩,全按照他们国家的方式打扮的!”乌

达德说道。

“啊!亲爱的,”外省来的马伊埃特打断她的话,轮到她

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要是你在六一年,即十八年前在兰斯

举行加冕典礼时,亲眼看见那班王侯和王上随从的乘骑,那

不知道你会有何感想呢!马鞍和马披,形形色色,有大马士

革呢的,金丝细呢的,全镶有黑貂皮;也有天鹅绒的,镶着

白鼬皮;还有的缀满金银制品,挂着粗大的金铃银铃!那要

花费多少钱呀!骑在马上的年轻侍从,个个多么标致呀!”

“就算是这样,”乌达德大嫂冷淡地反驳道,“还是弗朗德

勒使臣的马来得漂亮,而且他们昨天到市政厅赴巴黎府尹大

人的晚宴,酒肴才丰盛哩,有糖杏仁啦,肉桂酒啦,珍馐啦,

以及其他种种山珍海味啦。”

“说到哪里去啦,我的好邻居?”热尔维丝嚷道。“弗朗德

勒使臣们是在小波旁宫红衣主教大人府用膳的。”

“不对。在市政厅!”

“不是。在小波旁宫!”





2巴黎圣母院

①古希腊神话中农林神,长着羊角和羊蹄。

“明明是在市政厅,”乌达德尖刻地接着说,“还是斯古拉

布尔大夫用拉丁文向他们致词的,把他们听得心里乐滋滋的。

这是我丈夫——由法院指定的书商——亲自告诉我的。”

“明明是在小波旁宫,”热尔维丝也激动地回敬道,“红衣

主教大人的总管赠送他们的礼品有:十二瓶半升的肉桂滋补

酒,有白的,淡红的,朱红的;二十四大盒里昂的蛋黄双层

杏仁糕;二十四支大蜡烛,每支足有两磅重;六桶两百升的

波纳葡萄酒,白的和淡红的,那是世上最好的美酒。这可是

千真万确的,是从我丈夫那儿听来的,他是市民接待室的五

什长,今天早上他还把弗朗德勒使臣同博雷特—约翰的使臣

以及特雷比宗德皇帝的使臣做了一番比较,这些使臣是前朝

时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巴黎来的,耳朵上都戴着耳环哩。”

“他们确实是在市政厅用膳的,”乌达德听到这番炫耀的

话有点按捺不住了,反驳道,“从没有人见过那样阔绰的酒肉

和杏仁糕。”

“我呀,还可以告诉你,他们是在小波旁府邸由城防捕头

勒·塞克服侍用膳的,而你恰好在这一点上搞错了。”

“在市政厅,错不了!”

“在小波旁,亲爱的!准没错,还用幻灯照亮大门廊上希

望那两个字哩。”

“在市政厅!市政厅!准没错,于松·勒·瓦尔甚至还吹

奏笛子来着呢。”

“告诉你,不是!”

“告诉你,就是!”

“给我听着,不是!”







巴黎圣母院

肉墩墩的乌达德正要还口,眼看这场争吵就可能要变成

动手互相揪头发了,正在这当儿,幸亏马伊埃特突然喊道:

“你们快看呀,那边桥头上挤着那么多人!他们正在围观什

么。”

“真的呢,”热尔维丝说道,“我听见手鼓声哩。我看,准

是爱斯梅拉达同她的小山羊在耍把戏啦。快,马伊埃特!放

大脚步,攥着孩子快走。你到巴黎就是来看新奇玩艺儿的,昨

日看过了弗朗德勒人,今天该瞧一瞧埃及女郎。”

“埃及女郎!”马伊埃特一边说,一边猛然折回去攥住儿

子的胳膊。“上帝保佑!她说不定会拐走我孩子的!——快来,

厄斯塔舍!”

话音一落,拔腿沿着河岸向河滩广场跑去,直到远远离

开了那座桥。这时她拽着的孩子跌倒了,她这才停了下来,上

气不接下气。乌达德和热尔维丝赶了上来。

“那埃及女郎会偷你的孩子!你真是胡思乱想,离奇古

怪。”热尔维丝说道。

马伊埃特一听,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说来也奇怪,那个麻衣女对埃及女人也有同样的看法。”

乌达德提醒了一句。

“谁是麻衣女?”马伊埃特问道。

“哦!就是古杜尔修女嘛。”乌达德应道。

“古杜尔修女又是谁?”马伊埃特接着再问。

“你真是地道的兰斯人,连这也不知道!”乌达德答道。

“就是老鼠洞的那个隐修女呗!”

“怎么!就是我们带这个饼去给她的那个可怜女人吗?”马





2巴黎圣母院

伊埃特问道。

乌达德点了点头。

“正是。你等一下到了河滩广场,就可以从她小屋的窗洞

口看到她。她对那班敲着手鼓给人算命的埃及浪人,看法跟

你一样。她对吉普赛人和埃及人的这种恐惧心理,不知道因

何而来的。可是你,马伊埃特,一听到吉普赛人和埃及人,就

这样没命地逃跑,到底为什么?”

“唉!”马伊埃特双手抱着儿子的圆脑袋瓜,说道。“我可

不想遭到像那个叫花喜儿的帕盖特的那种遭遇。”

“啊!那准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快讲给我们听听,我的好

人儿马伊埃特。”热尔维丝边说边挽起她的手臂。

“我倒是愿意,”马伊埃特应道,“不过,你真是地道的巴

黎人,才会连这件事也不知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吧,可是用

不着站在这里讲呀。帕盖特是个十八岁的俊俏姑娘,那时我

也是,就是十八年前我也是,如今我却是个三十六岁的母亲,

体态丰满,容光焕发,有丈夫,有儿子,要说帕盖特今天不

像我这样,那全怪她自己,况且,打从十四岁起,她就悔之

晚矣!其父亲叫居贝托,兰斯船上吟游诗人和乐师;查理七

世加冕时,乘船沿着维尔河顺流而下,从西勒里驾临缪宗,贵

妇人贞女①

也在船上,那个在圣驾面前献过艺的就是居贝托。

老父亲去世时,帕盖特还小得很,身边只有母亲了。她母亲

有个哥哥,即马蒂厄·普拉东先生,是巴黎帕兰一加兰街一

个黄铜器皿匠和锅匠,去年刚亡故。你们看,她出身挺不错







巴黎圣母院

①即英法百年战争中法国女英雄贞德(约1412—1431)。

的。可惜她母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妇道人家,只教帕盖特做点

针线活和小玩意儿,别的什么也没有教她,然而她还是长大

了,依旧很穷。母女俩就住在兰斯沿河那条名为‘苦难街’上。

请注意这一点,我相信那正是帕盖特不幸的根由。在六一年,

即我们圣上路易十一愿上帝保佑——加冕的那一年,帕盖特

长得又活泼又俊俏,真是百里挑一,到处都叫她花喜儿。可

怜的姑娘!她长着一口漂亮的牙齿,老是笑盈盈的,好露给

人看。话说回来,爱笑的姑娘到头来就得哭鼻子,美丽的牙

齿到头来就会糟蹋美丽的眼睛。花喜儿就是如此。她同母亲

相依为命,度日艰难。自从乐师死后,家境一落千丈,完全

败了,母女俩做一星期的针线活,所挣的钱超不过六德尼埃,

还折合不到两个鹰里亚①。想当初,居贝埃老爹逢到一次仅有

绝无的加冕典礼,唱一支歌便能挣到十二巴黎索尔,这种良

机到哪里去找呢?有一年冬天,就是六一年那个冬天,母女

俩连根柴火棒儿也没有,天气又非常寒冷,把花喜儿冻得脸

色分外红艳,男人们嘴上都挂着她名字:帕盖特!有些人叫

她帕盖丽特②!她就走上堕落了。——厄斯塔舍,看你还敢咬

那个饼!——有一个礼拜天,她上教堂去,脖子上挂着饰有

金十字架的项链,一看就明白她完了。才十四岁!你们瞧瞧

这种事!头一个勾搭上的是住在兰斯三公里外的科蒙雷伊的

年轻子爵。接着是御前侍骑亨利·德·特里昂古老爷。随后,

就不那么露面了,是击剑侍卫希亚尔·德·博利翁;再后,每





2巴黎圣母院



②意为雏菊。

法国古铜币名,一里亚相当于四分之一苏(铜钱)。

况愈下,是御膳的切肉侍仆格里·奥贝尔戎,太子殿下的理

发师马塞·德·弗雷皮,外号‘修士’的厨子王泰弗南;最

后,一个不如一个,岁数大的、地位低的也行,随便倒给了

弦琴手吉约姆·拉辛,掌管路灯的蒂埃里·德·梅尔。可怜

的花喜儿,于是成了众人的玩物。她这块金币的价值早已丧

失,所值无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两位大嫂?就在六一

年王上加冕的那一年,她还给丐帮大王垫被呢!——不错,就

是那一年!”

说到这里,马伊埃特眼泪盈眶,叹息了一声,揩掉一滴

泪水。

“这算不上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热尔维丝说,“我也看

不出这一切与埃及人有什么相干,与孩子有什么相干。”

“别急!”马伊埃特接着说下去。“说到孩子嘛,马上就会

有一个的。——在六六年,到这个月圣保罗节已十六个年头

了,帕盖特生了一个小女孩。不幸的女人!她高兴极了。她

早就期盼生个孩子。她的母亲,那个只知道闭着眼睛装做一

无所知的老实女人,已经死了。在这人世间,帕盖特再也没

有什么人可爱的,也没有什么人爱她的了。自从开始堕落后

五年间,花喜儿真是怪可怜见的,孑然一身,在这红尘中无

依无靠,到处被人指指戳戳,被街上的人叫骂,被捕役殴打,

被那些一身破旧的男娃嘲弄。接着,年到二十,而对于卖弄

风情的娘儿来说,二十岁已经人老珠黄了。放荡营生越来越

掉价,并不比从前卖针线活挣得多,每增添一条皱纹,便少

了一个金埃居。冬天又变得很艰难了,炉子里又难得有木柴,

食橱里又难得有面包了。什么活计再也干不了,因为纵欲,人







巴黎圣母院

也变懒了,而变懒也就越纵欲,她越陷越深,再不能自拔

了。——圣雷米的本堂神父在解释为什么这类女人比其他穷

苦女人在年老时更受饥寒的折磨,至少是这么说的。”

“一点不错,”热尔维丝说道,“可是埃及人呢?”

“等一下嘛,热尔维丝!”乌达德比较耐心听,说道。“要

是一开头就和盘托出,那结尾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继续往下

讲吧,马伊埃特,求求你啦。这个可怜的花喜儿!”

马伊埃特接着往下讲。

“她确实好不伤心,好不悲惨,终日用泪洗面,哭得两边

腮帮都凹陷下去了。不过,由于蒙羞受辱,放荡形骸,遭人

唾弃,不由萌发一种念头:假如这世上有某种东西或是某个

人能让她爱,也能爱她,那么她就不会那样丢人现眼,不会

那样恣意轻薄,也不会那样被人遗弃。这就必须是个孩子,因

为唯有稚童才能那么天真无邪,对此毫不在意。——她好不

容易才认识到这一点的。在此之前她曾经竭力爱过一个小偷,

他也是唯一可能会要她的男人,可是过不了多久,她发现这

个小偷也瞧不起她。——大凡痴情女子,总需要一个情郎或

一个孩子来填补她们的心灵,要不然就非常凄惨了。——既

然不可能有个情郎,她便回心转意,一心想要有个孩子,而

且她虔诚之心始终并未泯灭,便把想生个孩子的愿望不断祷

告慈悲的上帝。诚之所至,慈悲的上帝怜悯了她,便赐给她

一个女儿。她那快活的样子,就不必说了,又是眼泪,又是

爱抚,又是亲吻,简直发疯了。亲自给孩子喂奶,把自己床

上唯一的一条被子拿去做襁褓,而她却不再感到寒冷和饥饿

了。她于是恢复了美貌,老姑娘成为年轻的母亲。奸情复起,





2巴黎圣母院

又有人来找花喜儿了,她那货色重新有人光顾了。她把这些

下流勾当挣来的钱,统统拿去给女儿买小衣衫、小软帽、围

涎、花边衬衣、缎帽,却连想也没有想过给自己重买一条被

子。——厄斯塔舍先生,叫你别吃那个饼,你是怎的!——

小阿妮丝,就是那个女孩洗礼时的教名,因为花喜儿不再有

什么姓了,说来一点不假,小阿妮丝穿绸着锦,打扮得比多

菲内①

的公主还更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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