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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三剑客-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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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要么是有人用相应的暗号回答了这声咳嗽,使这位夤夜的寻访者不再犹豫,要么是她并未靠外来的帮助而自己发觉已到达目的地,她毅然走到阿拉米斯家的窗下,屈起指头在护窗板上间歇均匀地敲了三下。

“她果然是来找阿拉米斯的,”达达尼昂悄声说,“哈!假道学先生,我可摸透你研究神学的底细啦。”

三下刚敲过,里面的窗门就开了,玻璃窗里漏出一道灯光。

“哈哈!”窥伺者又暗自说道,“不敲门敲窗户,哈!这幽会是事先约定的。瞧吧,外面的护窗板就要推开了,这个女人肯定要从窗户里爬进去。好极了。”

可是,令达达尼昂大感意外的是,护窗板并未推开,那亮了一会儿的灯光又消失了,一切回到了黑暗之中。

达达尼昂想情况不会这样持续下去,他继续目不转睛地望着,侧起耳朵倾听着。

他估计得不错: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两声干脆的敲击声。

年轻女人只敲了一下作为回答,护窗板就推开了。

人们可以判断,达达尼昂是否在贪婪地看,贪婪地听。

遗憾的是,灯光挪到另一个房间去了。但年轻人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再说,有人肯定,加斯科尼人的眼睛像猫眼睛一样,具有在黑暗中看得见东西的特性。

达达尼昂看见年轻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急忙打开。那东西呈现了一方手绢的形状。她把那展开的东西的一角给对方看。

这使达达尼昂想起波那瑟太太脚边的那条手绢,而那条手绢又曾经使他想起阿拉米斯脚下的那一条。

“见鬼!这条手绢代表了什么?”

达达尼昂处在他所站的地方,看不见阿拉米斯的脸。我们说阿拉米斯的脸,因为小伙子丝毫不怀疑,在里面和外边的女人说话的人肯定是他的朋友。因此,好奇心胜过了谨慎,他利用我们描述的两个人物正全神贯注看手绢的时机,从躲藏的地方出来,闪电般快速但仍然蹑手蹑脚地蹿到墙的一角。紧贴墙壁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阿拉米斯房间里的情形。

到了那里,达达尼昂正想叫一声吓一吓阿拉米斯,却发现与夜访者说话的不是阿拉米斯,而是一个女人。不过,达达尼昂只是从服装的款式判断那是个女人,并没太看清她的面部轮廓。

就在同一时刻,房间里面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块手绢,换取了从外面递给她看的那一块。随后,两个女人交谈了几句。最后,窗板放下了。窗外的那个女人回转身,从离达达尼昂三四步远的地方走过,一边戴上斗篷的帽子。不过这谨慎的动作太晚了,达达尼昂已经认出她是波那瑟太太。

波那瑟太太!在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时,达达尼昂脑海里已经闪过一丝怀疑。可是,波那瑟太太既然已派了人去找拉波特先生,通知他来领她去罗浮宫,怎么可能冒着第二次被绑架的危险,深夜十一点半钟只身一个人在巴黎街头奔走呢?

除非是为了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什么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很紧要的事情?当然是爱情。

不过,她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小伙子心里这样问道。他俨然已是一个正式情人,心灵受着嫉妒这个恶魔的啃啮。

现在要弄清波那瑟太太往哪儿去,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跟踪她。这办法真简单,达达尼昂自然而然地立即采用了。

可是,波那瑟太太瞥见年轻人像一尊神像离开神龛,又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拔腿便逃。

达达尼昂紧追不舍。追上一个被斗篷裹得跑不动的女人,在他并不是一件难事。波那瑟太太拐进那条街刚跑完三分之一,就被追上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筋疲力尽,不过那不是因为疲劳,而是因为恐惧。当达达尼昂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她一个膝盖一弯,人就倒了下去,用窒息的声音喊道:

“你杀了我吧,不过你什么也休想知道。”

达达尼昂揽住她的腰,把她扶起来,但从她身体的重量,感到她就要晕过去了,便赶紧向他表白一片忠诚,好使她放心。这种表白丝毫没有打动波那瑟太太,因为同样的表白完全可能出自世间最不良的意图。但是声音起了很大作用。少妇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便睁开眼睛,看一眼把她吓得半死的这个男人,认出是达达尼昂,就高兴得叫起来:

“啊!是您!是您!感谢上帝!”

“不错,是我。”达达尼昂说道,“是上帝派我来守护您的。”

“您是带着这种用意跟踪我的吗?”少妇不胜娇媚地笑一笑问道。她那有点爱嘲讽的性格又占了上风;本来当成敌人的,却认出是自己的朋友,从那一刻起,心里的一切恐惧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达达尼昂说道,“不是。我是偶然遇到您的,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敲我一个朋友家的窗户……”

“您的一个朋友?”波那瑟太太打断他问道。

“是呀,阿拉米斯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阿拉米斯!您讲的什么?”

“得了吧,莫非您想说您不认识阿拉米斯?”

“我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

“您也是头一回来这座房子?”

“自然。”

“您不知道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个年轻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住着一位火枪手?”

“一点也不知道。”

“您真的不是来找他的?”

“绝对不是。再说,您看见了的,和我说话的是个女人。”

“不假。不过,那女人是阿拉米斯的朋友。”

“这我全然不知。”

“可是,她住在他家里啊。”

“这与我不相干。”

“那么她是谁?”

“啊!这不是我本人的秘密。”

“亲爱的波那瑟太太,您很可爱,但同时也是最神秘莫测的女人。”

“我因此而不可爱了吗?”

“不,恰恰相反,您是值得爱慕的。”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吧。”

“很愿意。那么现在呢?”

“现在吗,送我走吧。”

“去哪儿?”

“去我要去的地方。”

“可是您要去哪里?”

“您会知道的,因为您把我送到门口就行了。”

“还要等您吗?”

“不必。”

“那么您一个人回来?”

“也许是,也许不是。”

“后来陪您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还不知道。”

“我会知道的!”

“您怎么能知道?”

“我要等在门口看您出来。”

“要是这样,现在就分手吧!”

“为什么?”

“我不需要您了。”

“可是您恳求过……”

“一位绅士的帮助,而不是一个密探的监视。”

“这句话未免有点难听!”

“那些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老跟着人家的人叫做什么?”

“不知趣的人。”

“这说法太轻了。”

“行了,夫人,看来一切都得遵照您的意志办。”

“为什么您不争取立即照办呢?”

“难道没有一点什么要后悔的?”

“您真的后悔了?”

“这我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答应一切按照您的意志办,只要您让我陪您一直走到您要去的地方。”

“然后您就离开我吗?”

“离开。”

“不在门口窥伺?”

“不。”

“可是君子之言?”

“绅士的信誉!”

“那么,请挽起我的胳膊走吧。”

达达尼昂将胳膊伸给波那瑟太太;波那瑟太太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的浑身直哆嗦。两个人走到了竖琴街坡上。到了那里,少妇似乎又犹豫起来了,就像在沃吉拉尔街一样。最后,她好像根据某些标记认出了一扇门,便径直走到那扇门前。

“现在,先生,”她说道,“这就是我要办事的地方。十分感谢您盛情陪同,这使我免遭危险;我一个人走,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的。不过,现在是该您实践诺言的时刻了,我已到达目的地。”

“您回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怕吗?”

“除了强盗我什么也不怕。”

“强盗不会找您麻烦?”

“他们能抢走我什么?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您忘了那条带勋徽的漂亮绣花手绢。”

“哪一条?”

“我在您脚边捡到又放回您口袋里的那一条。”

“住嘴!住嘴!坏家伙!”少妇嚷起来,“您想毁了我吗?”

“看吧,您还是有危险的,既然一句话就使您害怕得发抖,而且您也承认,如果这句话让旁人听见了,您就完了。哎!行啦,夫人,”达达尼昂大声说着,一把抓住少妇的手,用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行啦!您就更慷慨一点,信任我吧。您难道从我的眼睛里看不出来,我心里只有忠诚和同情?”

“当然看得出来,”波那瑟夫人答道,“正因为如此,您打听我的秘密,我可以奉告,可是别人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很好,”达达尼昂说,“我会发现的,既然这些秘密关系到您的生命,它们也应该成为我的秘密。”

“请不要这样做,”少妇大声说,口气之严肃令达达尼昂不由得打个寒战,“啊!绝不要插手与我有关的事情,不要试图帮助我完成我所致力的事情。凭您对我的关心,凭您对我终生难忘的恩情,我请求您这样。请您还是相信我所说的吧。不要再把我放在心上,我对您已不再存在,就像您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阿拉米斯也应该和我一样做吗,夫人?”达达尼昂不高兴地问道。

“这是您第二次或第三次提到这个名字了,先生。然而我已经对您说过,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个男人,您去敲了他的窗户却不认识他,得了吧,夫人!在您看来,我也太轻信啦!”

“老实讲吧,您这是为了套我的话,才编出这个故事,造出这个人物的。”

“我没编任何东西,没造任何东西,夫人,我说的完全是事实。”

“您说您的一位朋友住在那座房子里?”

“我说过,我第三次重复这句话:那座房子是我的一位朋友住的,这位朋友就是阿拉米斯。”

“这一切以后会弄清楚的。”少妇低声说道,“现在吗,先生,请不要说了。”

“能把我这颗心剖开给您看就好了,”达达尼昂说道,“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好奇,肯定会怜悯我的;您看到里面有那么多爱情,肯定会立即满足我的好奇的。对爱您的人根本就不用害怕。”

“您谈到爱情,未免太快了吧,先生。”少妇摇头说道。

“这是因为我一见钟情,而且是头一回:我还不到二十岁呢。”

少妇偷偷地打量他。

“请听我说,我已经摸到线索了,”达达尼昂说道,“三个月前,我差点与阿拉米斯决斗,为的就是一条手绢,与您在他家里让那个女人看的那条一模一样的手绢;两条手绢绣的图案完全一样,我可以肯定。”

“先生,”少妇说,“老实讲吧,您这些问题烦死我了。”

“夫人,您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请想一想吧,要是您身上带着这块手绢被抓住,给人家搜查出来了,您不会受连累吗?”

“受什么连累?手绢上的图案不就是我的姓名的起首字母吗?C.B.正是康斯坦斯·波那瑟嘛。”

“或许是卡米尔·布瓦-特拉西呢。”

“别这么大声,先生,再次请您别这么大声!咳!既然我所冒的危险不能使您住嘴,那就请您想想您自己所冒的危险吧!”

“我?”

“是呀,您。认识我就有坐牢、杀头的危险。”

“那么,我再也不离开您啦。”

“先生,”少妇双手合掌恳求道,“先生,看在老天份上,看在军人的荣誉份上,看在绅士的礼貌份上,请走吧。您听,都敲子夜十二点钟了,人家已经在等我了。”

“夫人,”年轻人欠欠身子说,“谁这样要求我,我都不能拒绝。您该满意了吧,我这就走。”

“您不跟踪我,不窥伺我?”

“我立即回家去。”

“啊!我就知道您是个正直的小伙子!”波那瑟太太大声说着,向达达尼昂伸过一只手,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安在墙壁里几乎看不见的小门的敲门锤。

达达尼昂抓住伸过来的那只手,热烈地吻了一下。

“啊!我宁愿压根儿没见过您。”达达尼昂天真而粗鲁地大声说道。女人一般喜欢这种态度,认为这比矫揉造作的礼貌好,因为这流露出了最深层的思想,表明感情胜过了理智。

“好啦,”波那瑟太太用近乎温存的口气说,继续握住达达尼昂还没有松开的手,“好啦,我就不说您这么多了,今天失去的东西,将来还可能找回来,谁说得准,有朝一日我获得了解脱,是否会满足您的好奇心呢?”

“对我的爱情您也能这样许诺吗?”达达尼昂高兴之极大声问道。

“啊!这方面吗,我可不想承诺,这取决于您唤起我的感情达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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