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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双城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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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的奢侈和鼹鼠的盲目——可是他们已经落伍了,消失了。宫廷,从排他性的核心到最外层的阴险、贪婪、骄奢淫逸的腐朽圈子,也全都消失了。王权消失了:先在宫殿里受到围困,而在最后的消息到达时,它便被“暂停”了。

一千七百九十二年八月到了,老爷们此刻已经风流云散,逃到了天涯海角。

老爷们把他们在伦敦的首脑部和会议厅设在台尔森银行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据说鬼魂喜欢在生前常到的地方出没,因此没有了钱的老爷们也常在他们过去存钱的地方出没。何况那儿有关法国的消息来得最快,又最为可靠。再有,台尔森银行是个最慷慨大方的地方,对于从高位跌落的老主顾常给予阔绰的援助。而那些及时预见到即将来临的风暴、看出会有抢掠和没收的危险而事先把钱汇到台尔森银行的贵族们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约前580—约前500)古希腊,总有他们手头拮据的弟兄们来打听消息。还必须加上一条,每一个从法国来的人都几乎理所当然地要到台尔森报到,同时报告自己的行踪。由于诸如此类的原因,台尔森银行那时简直就成了法国情报的高级交换站。由于此事已是众所周知,所以前来打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台尔森有时便把最新消息扼要写出,贴在银行墙壁上,让路过伦敦法学会的人观看。

一个雾气沉沉的郁闷的下午,罗瑞先生坐在办公桌边,查尔斯·达尔内靠桌站着跟他低声谈话。这几是当年的悔罪室,后来作过“银行当局”的接待室,现在变成了新闻交换站,人多得挤不下。离关门时间已不到半小时。

“可是,即使你是世界上最年轻的人,”查尔斯·达尔内相当犹豫地说,“我仍然要建议你一—”

“我明白。你是想说我年纪太大?”罗瑞先生说。

“气候多变,路又远,旅行工具又没有把握,再加上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一个就连你去怕也不安全的城市。”

“我亲爱的查尔斯,”罗瑞先生快活而自信地说,“你正好说中了我应该去,而不是不该去的理由。我去是安全的。那儿有那么多值得干扰的人,谁会来干扰我这个快八十岁的老头子呢!至于说城市混乱,要不是因为城市混乱,这边银行干吗往那边银行派人呢—一那得是台尔森信得过的人,而且了解那边城市和业务的一贯情况的人。至于路远、车船困难和冬天的气候,我在台尔森这么多年,银行有了困难我不去谁去?”

“我倒希望我能去,”查尔斯·达尔内略觉不安地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够呛!给你出主意,或是要反对你,实在太困难!”罗瑞先生叫了起来。“你是在法国出生的,可你竟想去?你可真会出主意!”

“我亲爱的罗瑞先生,正因为我出生在法国,我才常有这种想法(不过我并不曾打算在这儿细谈)。我对受苦受难的人民有一定的同情,还放弃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因此也就不禁以为别人会听我的话,我可能有力量劝说他们掌握好分寸,”说到这儿他恢复了一向的深思态度说,“就在昨天晚上你离开之后,我还跟露西谈起一一”

你跟露西谈起,”罗瑞重复他的话,“是的。我真不明白你提起露西的名字怎么会不脸红!在这种时候竟然想到法国去!”

“可是,我并没有去,”查尔斯·达尔内微笑着说。“是因为你说起要到法国去,我才说的。”

“可我确实要去法国。事实是,亲爱的查尔斯,”罗瑞先生瞟了一眼远处的“银行当局”,放低了嗓子,“你想象不出我们做业务有多么困难,那边的帐册文件又有多么大的危险。上帝才知道,若是我们某些文件被抢走或毁掉,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而那是很可能的。因为,你知道,谁也难以保证巴黎城今天就不会毁于大火,明天就不会遭到洗劫!现在必须不失时机地对这些帐册文件进行准确选择,把它们埋到地下或藏到安全的地方去。而能办好这事一—如果还有人能办到的话——却又不致浪费宝贵的时间的就只有我,别的人都不行。台尔森知道这一点,而且提出了要求,我能退缩么?我吃台尔森的面包已经六十年了!只因为我的关节有点僵硬就退缩么?唉,在这几这半打古里古怪的老头子面前我还是个娃娃呢!”

“我真佩服你老当益壮的侠义精神,罗瑞先生。”

“咄!废话,先生——我亲爱的查尔斯,”罗瑞先生又瞥了“银行当局”一眼。“你得记住,在目前情况下,不论想把什么东西运出巴黎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在这几天还有些你难以想象的怪人给我们带来了文件和珍贵的东西。每个人通过关卡时脑袋都是挂在一根头发丝上的。(我对你说的这话要绝对保密,就是悄悄提起也违背了办业务的规矩呢)换个时候我们的包裹是可以自由通行的,跟在经营商业的英格兰一样,可是现在办不到。”

“你今晚真要走么?”

“真要走,因为情况紧急,不容耽误。”

“不带人么?”

“向我建议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我对他们不愿发表意见。我打算带杰瑞去。很久以来杰瑞就是我星期日晚上的保镖,习惯了。没有人会怀疑杰瑞除了是头英国獒犬之外还会是别的什么,除了扑向侵犯他主人的人之外,脑子里还会有别的念头。”

“我必须再说一遍,我衷心佩服你老当益壮的侠义精神。”

“我必须再说一遍,废话,废话!等我完成了这桩小小的任务,也许会接受台尔森的建议,退休下来享几天清福。那时侯再思考人生易老的问题也不为晚。”

这一番话是在罗瑞先生平时的办公桌前说的,那时贵族老爷们就在桌前一两码远处成群结队地挤来挤去,夸口说不久就要对那些流氓进行惩罚。当了难民的倒霉老爷们和英格兰当地的正统派都觉得这场可怕的革命是普天之下仅有的一次并未播种却竟出现了的恶果。这是他们一贯的思路,仿佛这场革命并非是因为干了什么,或是没干什么而引起的;仿佛并不曾有人在多年前就预言过革命必然到来似的(那些人对法国千百万人民所受的苦难和原可为人民谋福利的资源的浪费与滥用早有认识);仿佛他们并不曾用明白的话语记录下自己的观察所得似的。这样的胡说八道,还有老爷们种种异想天开的计划(他们企图重新实施当年闹得民穷财尽天怒人怨的计划),任何头脑清醒明白真象的人也难以忍受而不表异议。查尔斯·达尔内此时满耳朵就是这样的论调,它们使他感到仿佛脑袋里的血流已经乱成了一团,再加上早已使他不安的隐藏的内疚,他益发心乱如麻了。

说话的人中还有皇家高等法院律师斯特莱佛,此时他正是春风得意,话匣子一开,嗓门就特别大。他正在向老爷们阐述自己的计划:如何对人民进行爆炸,把他们从地球表面消灭,然后不靠他们照样过日子。还加上一些类似于在尾巴上撒盐以消灭老鹰的设想。达尔内对他的话特别反感。正当达尔内考虑是走掉不听,还是留下插嘴时,注定要发生的事发生了。

“银行当局”来到了罗瑞先生身边,把一封肮脏的没有拆开的信放到了他的面前,问他是否发现了收信人的任何线索。那信放得离达尔内很近,他看到了姓名地址——一眼就看清楚了,因为那正是他的原名。那封面译成英语是

“特急。英国伦敦台尔森公司烦转法国前圣埃佛瑞蒙德侯爵先生收。”

结婚那天早晨,曼内特医生曾向查尔斯·达尔内提出严格的特殊要求:有关这个姓氏的秘密必须继续保持,不能泄漏,除非医生同意取消保密。因此别的人谁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姓,他的妻子不会怀疑,罗瑞先生更不会怀疑。

“没有,”罗瑞先生对“当局”回答,“我已向这儿的每个人打听过,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位先生的地址。”

时钟指针接近了关门时间,一大群人谈着话从罗瑞先生的办公桌前走过,罗瑞先生便拿出信来向他们打听。这一个满肚子阴谋和怒气的老爷难民看了看,那一个老爷难民看了后,再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用英语或法语说了些有关这位失踪侯爵的难听的话。

“侄子,我相信是——总之是个堕落的继承人——被暗杀了的漂亮的侯爵的侄于,”一个说。“幸好,我不认识他。”

“一个放弃了自己岗位的胆小鬼,”另一个说——说活的大人是藏在一车干草里脚朝天离开巴黎的,几乎给憋死了——“是几年前的事了。”

“中了时髦理论的毒,”第三个人透过眼镜顺便望了望收信人的姓名地址,“跟最后一个侯爵作对,该继承庄园时却放弃了,把它交给了暴徒。现在他们会报复他了,我希望。活该。”

“嗨?”粗喉咙大嗓门的斯特莱佛叫了起来,“他真放弃了么?他是那种入么?我们来看看这个丢脸的名字,该死的家伙!”

达尔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碰了碰斯特莱佛的肩头说:

“我知道这人。”

“你知道么,天呀?”斯特莱佛说,“我感到遗憾。”

“为什么?”

“为什么,达尔内先生?你听见他干了什么事么?在这样的时代,你就别问为什么了吧!”

“可我很想问问。”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达尔内先生:我感到遗憾。因为你提出了这种反常的问题而遗憾。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受到了人世间最险恶最亵渎的魔鬼信条的传染,竟然把财产放弃给了世界上最坏的杀人如麻的流氓,而一个教育青年的人竟然会认识他。对此你却要来回我为什么感到遗憾,好吧,我来回答你。我是因为相信这样的坏人会传播毒素而遗憾的,这就是我的理由。”

达尔内考虑到保密的需要,竭尽全力克制住了自己说,“你可能并不了解这位先生。”

“可我懂得怎样驳倒你,达尔内先生,”一贯居高临下的斯特莱佛说,“我讲给你听。若是这家伙也算是正人君子,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的。你可以当面告诉他这话——并代我向他致意。你还可以代替我转告他,我不明白他把自己在人间的财富和地位全放弃给了这些杀人暴徒之后为什么没有当上个草头王。可是,不,先生们,”斯特莱佛四面望了望,打了—个响指,“我对人性略知一二,我可以告诉你们,像他那样的人是决不会把自己交给这样的宝贝部下支配的。不会的,先生们,他总是一有风吹草动,老早就溜之大吉,脚板底下一向纤尘不染。”

说完这话斯特莱佛先生又打了最后一个响指,在听众的一片赞扬声中横冲直撞挤出门去,踏上了舰队街。罗瑞先生和查尔斯·达尔内在人群离开银行之后单独留在了桌旁。

“你愿意负责交这封信么?”罗瑞先生说。“你知道交信的地方么?”

“知道。”

“你能不能向收信人解释一下,我们估计这信是因为希望我们能转交才文到这几来的,在这儿实际上己放了相当久了。”

“我会解释的。你是从这儿出发去巴黎么?”

“从这儿。八点出发。”

“我马上回来给你送行。”

达尔内怀着对自己、对斯特莱佛和大部分其他的人的不安心情,尽快地走到法学会一个安静角落,拆开信读了起来,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巴黎,修道院监狱,

1792年6月

前候爵先生,

在长期冒着被村里的人杀死的危险之后我终于被抓住了,遭到了残酷的虐待和侮辱,然后被押着长途步行列了巴黎,沿途备受折磨。这还不够,我的房子也给毁掉了一—夷为平地。

前侯爵先生,他们告诉我,使我受到拘禁、还要受到审判、甚至丢掉性命(若是得不到你的慷慨援救的话)的罪恶,是因为我为一个外逃贵族效劳,反对了人民,背叛了人民的权威。我申辩说,我是按照你的命令为他们办事的,并没有反对他们,可是没有用。我申辩说我早在没收外逃贵族财产之前就已豁免了他们欠纳的捐税,没有再收租,也没有诉诸法律,但仍然没有用。他们唯一的回答是,我既然是为外逃贵族办事的,那么,那外逃贵族在哪儿?

啊,最仁慈的前侯爵先生,那外满贵族在哪儿?我在梦里哭世,他在哪儿?我抬头问天,他会不会来解救我?可是没有回答。啊,前候爵先生,我把我孤苦无告的哀泣送到海外,但愿它能通过名驰巴黎的了不起的台尔森银行到达你的耳里!

看在对上天、对正义、对慷慨无私、对你高贵的姓氏的爱的分上,我恳求你,前侯爵先生,快来帮助我,解救我。我的错误是对你的真诚。啊,前侯爵先生,我祈祷你也以真诚待我!

我从这可怖的监狱里保证为你竭尽我悲惨不幸的绵薄之力,尽管我每一小时都在走向毁灭,前侯爵先生。

你受到摧残的加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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