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 沁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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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嘉望了她一眼，才看向他，“爸爸，你该去问妈妈。”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竟带着一丝悯然。
横波几乎想笑，也确实这样做了。
嘉嘉越来越像个小大人，让她欣慰的同时也忍不住惊讶。
烈尚伦有些失望，又转而期待与自己更为亲近的小女儿的回答。
吉莲还在全神贯注地喝汤。这小东西，一旦吃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横波微笑着想，心中却禁不住担忧，万一小莲她……
“小莲？爸爸在问你呢。”烈尚伦对女儿远不如以前有耐心。
吉莲喝完最后一口汤，抬起小脸来，“我没意见啦！”
他乐得笑开了花，示威地望了她一眼。
她却沉得住气，耐心等吉莲的下文。
“不过，就怕莫叔叔和傅叔叔他们不答应哟！”吉莲兀自以粉色的小舌尖舔着嘴角，回味汤的甘美。
烈尚伦惊疑中咬牙挫败。
横波缓缓绽开笑容。
他以为她们还小，孰不知自己已错过女儿成长的脚步。
临行前他拉她在一边，“那个傅增湘为何人我不管，你……最好离莫言远些。他不是你的理想对象。”
言之凿凿，神色严肃。
她微笑，在他目光的压迫下，轻启唇瓣，“哦？那么请你放心，我……从不打算找什么‘理想对象’。”
如果说能有什么让她再度步入婚姻，只有爱情的力量可以做到。
爱情，她曾经相信，也怀疑过，但最终认定其仍存在于世间，只是可遇不可求罢了。
她……不认为“理想对象”与它有任何的关系。
烈尚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礼客套的言辞后明白表露出主人不欲被打扰的意愿，还有，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是隐隐的嘲讽？
这类巧妙的交际辞令他不是未曾听闻，只是出于横波之口……惊得他以为乾坤要倒转过来。
横波已将身子侧向一边，暗示送客。
烈尚伦的表情令她好笑，只是为了不伤及他自尊强忍着。
要论语言的艺术……没人比傅君增湘更精通的了。
哪怕他是全港闻名的大律师也好。
而她，是他的亲传弟子，不是吗？
这天上午横波驱车往电视台录节目。
早过了上班高峰时段，中环上依旧塞车。
香港的交通真是无可救药了。
好在她提前出发，时间还富富有余。
等红灯的当儿，偶一回头，看到莫云坐在旁边的车子里。
她一个人，穿一身黑衣服，颜色憔悴，眼神呆滞。
她心中一动，犹豫了下，还是摇开窗子，“莫小姐！”
莫云好半天才发现她，勉强扯出抹微笑。
横波向不远处的咖啡馆做了个手势。
莫云先是没有反应，一会儿后才点头同意。
她选了个僻静的角落。莫云落座后，良久无话，整个人像丢了魂儿般。
横波也不问她，静静地啜着咖啡。
“他……向我提出分手。”莫云突然说。
她并不惊讶，迎向莫云的目光平静柔和，“哦？恕我直言，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莫云一直强撑着，背挺得笔直，眼神亦透着倔强……这时才仿佛突然被抽走了全副力气，垮下肩膀掩面哭泣。
横波没有出言劝慰，安静的坐在莫云对面，不动声色地将纸巾放在她面前。
像以往一样，她很快控制住自己。掏出镜盒来，用纸巾小心地压着眼角。“失礼了。”她最后说，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大方地望向她。
横波微笑着摇头，“对不起。”
“呃？”莫云不明所以。
“也许我不该提议到这里来。”她老实说。以莫云的个性，若是日后想起自己此般失仪，会懊悔万分吧。
莫云是个聪明女，很快会意，“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她直视她的双眼，神情有些复杂。
横波微笑，“往事已矣，不提也罢。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她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也会的。”
莫云低下头，仔细咀嚼着她的话，良久才抬起头来。
她看她面上神色，心中登时轻了几分。
莫云轻轻道，“横波……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真不知该当你是情敌、朋友抑或是我未来的大嫂。”
她笑，“就当我是‘横波’好了。”她选择做她的朋友。
莫云今天第一次绽开笑容，“横波，很高兴认识你！”她优雅地向她伸出手来。
横波倾身向前握住。
莫言……会乐于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两人心中同时在想。
罗珊娜听了横波的讲述，若有所动。“你先等等。”
转身过去，几拨电话通下来，回头望向横波，“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她神色严肃，她看着便有些紧张。
“……莫氏最近几年扩张太快，在周转上出了点小问题。”
横波的一颗心沉下去。她知道罗珊娜的脾气，她口中的“小问题”，便已经很严重了。
她站起来要向外走，被罗珊娜叫住，“你要去哪儿？”
横波转身，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看看手头还有多少现款，她也为自己第一时间的念头在吃惊着。
罗珊娜深深地望进她眼中，叹了口气，“嗳，我也不是要拦你……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事情是无法走回头路的。”
她点头，微笑着感谢好友的关心。
她知道，她更欣赏傅增湘，认为他更适合她。
莫言，他的身家地位注定了与失婚携子的她齐大非偶。他的妹妹更曾经是其间无法跨越阻碍因素。
但……也许爱情从来罔顾其发生的先决条件。
就连她自己，也是在上一刻才知晓。
“珊娜，有珠宝行的朋友吗？”她临走时转头问她。
“有啊，怎么？”罗珊娜问道，旋即了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横波，你……脑子没问题吧？”
她笑着点头，表明她猜得没错。
她做节目才一年多，除了各种花销私蓄算不上多。不动产只有那栋房子，是她们母女三人的家，也是不能动的。便只有那些古董首饰值些钱了。
“横波，你想得太简单了！”罗珊娜说，“莫氏的窟窿不是你这区区几百万能添上的……又何必低价卖了你那些心爱之物呢。”她知她曾笑谈，七年的青春岁月，留下的只有一对女儿和这些美丽的古董首饰了。
“所以才要罗大律师帮我去卖呀。”横波故作轻快。
力虽绵薄，寥表其心。
她……只是想在这个时候帮帮他而已。
罗珊娜顿足，叹气，但不得不答应了她，“笨女人，没有我你怎么行！”心中却不是没有感动。
横波……她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呵。
第十四章 拈花微笑
（佛祖拈花 迦叶微笑）
横波约莫云出来，要把存折给她，赴约的却是莫言。
她未料到来的是他，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反倒是莫言神色如常，“新书销量如何？”
“呃？”她正在走神，“还好。”面上一红，想起连波的话，“姐，在跨行出书的名人中，你算这个。”说着对她竖起大拇指。
“嘉嘉和小莲该期末考了吧？上次我介绍去的数学老师怎样？”
她微笑，“讲得不错，和孩子们相处的也很好。”
他点头，啜口咖啡。
一时间有些沉默。
横波舔了下嘴唇，鼓足勇气说，“我……”
莫言抬眼看她，她一阵紧张，竟无法再说下去。
“横波……”他无比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她握着折子的手一阵颤抖，深吸口气，力持镇定地递给他。
莫言神色略变，迟疑了一下，终于接过。
他那么一个聪明人，不用她多说。
看到他视线低垂，她不禁心怀忐忑。
他终于抬眼看她，墨色的眼眸深处有两簇火苗在燃烧，“横波，谢谢你。但……”
莫言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蛊惑住她的视线和全部心神，“……我不接受家人以外的馈赠。”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丝绒小首饰盒，对着她打开，“嫁给我，横波。”
他的声音如以往般平静，她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期待的颤抖。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住。
她脑中很乱，想起了很多的人和事……心智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勇气去经历第二段爱情甚或婚姻。
作为蓝颜知己，傅增湘与莫言在她心头比重，不分轩轾。
若论熟稔，怕是彼此接触更多的傅增湘更能了解她的心思。
可……许多事情无法解释。
就在她听到莫氏有变的那刻，赫然发现对莫言的关心远超过自己想象。
心的天平终于倾斜了……朝着莫言那方。
但……并不意味着她已做好准备再次踏入婚姻。
莫言还在等她的回答。
“我……”她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横波，对不起。也许我有些太着急了，”莫言的眼中闪着了悟，“等到莫氏度过这场危机……你再来答复我也不迟。”他不容分说地将戒盒放入她手中，继而用自己的大掌包住她的，使她不得不紧紧抓牢了它。然后他很快撤回了手，不致她尴尬。
她脸蛋儿酡红，但不得不承认……莫言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
“莫言，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绅士。”雪泠也如是说。
他拒绝了她提出的合作案，实则是柏氏变相的援助。
此举令雪泠等佩服，却也不禁担心。
整个莫氏已犹如到了风口浪尖上，稍不留神，巨轮将倾。
以商人的眼光看，莫言他……未免太过心高气傲。
“不过……”雪泠沉吟道，“亦不能不说他有远见。”她望向横波，目光坦然，“在商言商，柏氏的合作案，到底还是建立在柏氏自身可见利益的基础上。”
横波微笑着摇头。她不懂什么商业，也不管他接不接受，或者柏氏另有所图等等，雪泠的这份情谊，究竟是铭记于心了。
罗珊娜接个电话，而后递给雪泠，“柏年！”是柏氏新上任的董事长，雪泠的顶头上司。
雪泠接过，寥寥数语后挂断。她略有些惊讶地望向横波，“怪不得！原来有大名鼎鼎的‘烈帅’相助，怪不得莫言胸有成竹！”
“烈帅？”她觉得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
“嗯。烈氏的掌权龙头，列问天，人称‘烈帅’。”雪泠耐心解释，眼神却有些幽黑迷离，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她便不忍心再问下去。
“呵，‘烈帅’帮莫氏是因为莫氏有这个本钱。”稍后莫言如是告诉她说。
尽管忙得不可开交，他还是尽量抽时间来看她们母女。有时虽然坐坐就走，也已足够让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了。
她微笑不语，看着他坚毅笃定的神情，心中莫名的踏实。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两人相对无语，心意相通。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的什么援助呵。
烈氏与莫氏之间，想必也是签订了某种各取所需的协定。
除了……她的。
他接下了那个折子，是他对她的认定，同时也坐实了某种姿态，令得她无法再退缩反悔。
嗳，左躲右躲，终还是无意间做出了那个重要的许诺。
可……心头却无悔，只一片甜蜜。
罗珊娜总说她是个笨女人，确实是。
越笨的女人，或许离幸福越近呢。
她的生活还像以前一般充实。
“横波的厨房”最近全新改版。横波自己担纲制作，使节目更加精炼，形式新颖。她将与自己日常生活的各种情景相配的食谱介绍给观众，每期节目冠以“小朋友的生日会”、“电话煲出真‘煮’妇”、“我家私房菜”等题目。例如在“电话煲出真‘煮’妇”一期中，人们跟着她一早去市场采购烹饪素材，而后回到厨房开始料理，期间一直同某位画面上见不到的女性朋友（陆明姗）聊天，在电话里同步教授烹饪技巧……一切看上去那么自然随意，却使人印象深刻。
《美味心情》（略）一书的宣传签售活动也告一段落，让她有时间可以闲下来喘口气了。
罗珊娜帮她物色了一处店面，大家集资支持她开西点屋。
雪泠审查了她的运营方案，对前期操作提出了若干建议。
陈曦的照片精美绝伦，与连波的宣传语相得益彰，弄得不少人上门询问是哪家广告公司的杰作。
那两个大孩子便开始考虑搭伙，后又因同的一个“懒”字而取消创业宏愿。
所有人公认最幸福的时刻便是横波每月推出新品前的时候了。
休店一天，大家以“试吃”聚在一起享受美食……那种其乐融融，想一想也让人美得冒泡。
有时他们会觉得，快乐几乎要从满溢的屋内流出来，福泽周边。
唯一可让她停止微笑的，就是在面对傅增湘的时候。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没有过任何许诺，却自觉负他良多。
她一直没想好如何开口，是他帮她解决的这个难题。
他待她……一向如此，不是吗？
“不错，你可以出师了。”看着剪辑出的新一期节目样片，他笑着对她说。
她却笑不出来。
为什么……觉得有种告别的味道？
傅增湘叹口气，“横波……你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人。”他用她们对她常用的评价语说着，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里面。
她勉强扯动唇角，“没记错的话……我还虚长你一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