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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女开眼-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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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会是这样的。就以我来说,突然母亲出现在我眼前,如果别人告诉我说:‘这就是生你的人’,不知道我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哎呀,又说这些无聊的话……再不说了,大夫。这种事情是无法相比的呀!”

“是啊。因为至今从未见到过任何东西,现在一下子全都看见了,这简直是一种惊天动地的刺激吧!譬如那个孩子,对于看到的一切东西不是感到稀奇,可能是由于害怕而大喊大叫,这且不说,他也许还会大发脾气,真的为眼睛的复明而愤怒。”

“真令人羡慕啊!我也想像他那样发一通火呐。……为什么有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能看见这些东西。”

“因为不要说是自己的父亲,连人是什么形状?不!形状和颜色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孩子全不知道啊!”

“哎哟!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形状的?大夫,您真的知道吗?真的。”

礼子活泼地笑着,又说:

“如果有人真的知道,我就嫁给他。回家以后,请大夫就这样告诉我妈妈吧。”

“那你是要跟照相机结婚了?”

“是的。也许跟照相机结婚要比跟照片结婚要好呢。听传说,有个比我高三个年级的人,曾经在华族会馆同照片相亲……对方的管家带着新郎的照片和订婚彩礼来了。这位穷困的贵族小姐的父亲只是笑嘻嘻地接了过来,相亲仪式就算顺利地告成了。大家以为这位有钱人家的少爷一定是在国外留学,谁知是住在精神病医院里……我非常喜欢这个神话。大夫,您不认为爵位之类的东西,在我家里已经成为神话了么?为了不失去神话,我乐于去做那个神话中的小姐。”

“别说傻话了……你的亲事同那种婚姻,完全是两回事嘛!”

“我不是在说傻话,对于贵族,大夫您并不了解啊!我不论去做什么,这一生都想一直当贵族。”

礼子信口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近乎冷漠的愤怒,使她脸庞的侧面显得更加气质高雅。博士悄悄地望着她的侧影。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家,那个寒酸的家……要回到那里去吗?”

礼子摇了两三下头。

“大夫,就像那个复明的孩子惊奇地喊爸爸似的,我也想如同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样,看看自己的家和亲人们……”

“什么意思?”

“意思?没什么,不说了……可是,大夫,那个叫初枝的人,如果眼睛复明了,再遇上我,是不是也认不出来呢?”

十一

“只靠用眼睛看吗?”

“是的,不听我的声音,也不触摸我……”

“这个,怕是认不出来吧。”

“可是,那气味呢?”

“啊,还有气味呐。”

博士笑了,似乎不知道礼子究竟想说什么似的。

“她说,我身上有一种和她妈妈一样的使人感到温馨的气味,一种令人依恋的气味……她还说,一遇到身上带有她喜欢的气味的人,就高兴得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她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那样的吧。”

“我问她,你看见什么了?她说,‘我想应该是幸福’。那么宝贵的幸福,我也想看看,不过……”

“那是一种谦虚的想法。”

“哎哟,大夫!尽管她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但没有谁的心比她更高傲的了,她是那么刚强。”

礼子又在反驳着博士,而且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她一再强调说,小姐,我真的清楚地看到您了。这样一来,连我也觉得似乎是真的。但是盲人说看见东西,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倒是个很难理解的问题。比方我们常说梦见什么了,她所说的‘看见’是不是和‘梦见’的‘见’字的意思有些相似呢?”

“盲人也哭……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啊,也可以这样说吧。完全没有视神经的人,包括没有眼球的畸形儿,是很少见的。因为脑内有视觉中枢,所以,即使是盲人可能也会有看东西的感觉。而且看不见的程度也有不同,患病的部位也是各种各样,失明还有先天和后天之分,他们在心理上都有相当大的区别。视觉中枢在后头部,就是枕枕头的地方,从那里直到眼球表面之间结构可是相当复杂微妙的。相机虽像是仿照眼球构造制作的,但它粗糙得很,远不如眼球精密,所以,还是应该和人的眼球结婚的呀!”

“好吧,如果能有真正反映真实的眼睛,我就嫁给他!”

“任何眼睛都能看到真实啊!”

博士颇有信心地说。

火车下了碓冰岭。

一旦从隧道中出来,红叶便霎时间把车窗里映得一片通红。

也许盲人在复明那一瞬间的惊喜,大约比这还要光彩夺目吧。礼子在想。

“太遗憾了,大夫,真的……她会不会一生永远是个盲人呢,只因为她不等我,所以才受到惩罚的。”

“但是,不经过检查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算了吧,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我已经吩咐过别墅的看门人了,很快就会找到是谁住在哪里。”

“是吗?那样不珍惜我的爱心,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不管她了!”

当礼子到达上野车站的时候,恰好是初枝刚刚进入附近松坂屋的美容室的时间。

母亲在家里等着礼子,已经不耐烦了。

十二

母亲一走进礼子的房间便说:

“大夫呢?没有请他送你回来吗?”

“啊,送我到门口,他说爸爸不在家,妈妈又好像有客人,所以……”

“就那样回去了么?你也不挽留,这多不好,礼子,也真拿你没办法。”

“我都说了呀。妈妈拜托大夫为我治疗心灵的眼睛,所以,他应该向妈妈通报病情的……大夫好像非常热情地替我检查过了。”

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头发的礼子,在椅子上一下转过身来,站起身向母亲这边走来。

母亲似乎觉得有些目眩,垂下了视线。

“苹果真漂亮!刚才看过了,是礼子带回来的?”

“那个呀!那是大夫送的。说是有黄香蕉、红香蕉,还有白龙和星王等很多品种,还有梨吧。有鸭梨……最近长野也盛产苹果,不亚于青森呢。”

“我想拿些招待客人……”

“好啊。哪一位?”

“这件事呀,你爸爸不在家,真难办啊!”

“您找他不就得了吗?我也可以打电话。”

母亲心想,原来她知道父亲的去处。她惊奇地望着礼子。

礼子突然将双手搭在母亲肩上,使劲地摇晃着:

“你不打起精神来,我不依你,妈妈!”

“好吧,好吧!谢谢你了!”

母亲点点头。只见中国地毯上的花卉图案在摇曳,踏在那上面的礼子的脚,不知为什么显得很有生气。

礼子牵着母亲的胳膊,走到被秋天的阳光照得通亮的长沙发边。

“妈妈,您真没有必要跟高滨大夫商量。妈妈,您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把我打发到您想要我去的人家呢?还瞒着我……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

“又来了,说些什么没头没脑钻牛角尖儿的话呀?”

母亲惊讶地试探似的看着礼子。礼子的脸稍微红了,眨了眨眼说:

“噢?我真是这样想的呀。迷惑不解的妈妈倒是可笑的啊!”

“那你说,本人的意志也很重要……”

“不存在什么本人的意志。”

“你是在挖苦我吗?……现在我更加痛切地感到它确实是重要的。说实话,现在的这位客人就是为了你姐姐离婚的事来的。”

“是吗?”

礼子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换换衣服,您先出去一下,妈妈。”

可是,她跟在母亲后面也出去了。当父亲接了电话时,她突然叫喊般地申斥着父亲:

“爸爸,你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在旅馆里的父亲,由于刚刚同女人接过吻,声音显得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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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礼子好像一只受惊的猛兽冲撞铁笼的门一样从电话间里冲了出来,妈妈对她讲了那位客人的事。

虽然听到礼子那像是不问情由地责骂父亲的声音,可是来到礼子身旁,却故意没说她爸爸的事。

“礼子,你从房子姐姐那儿听到过一个叫有田什么的人的事吗?”

“我不知道啊。”

“因为事情很奇怪,所以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敲诈呢。有这样突然由本人来提出这种事的人吗?”

“什么本人啊?”

“嗯,这很奇怪。简单地说,据说是村濑君因为嫉妒那个叫有田的人而提出离婚……”

“是吗?”

光顾着生气而忘记一切的礼子没听清妈妈所讲的话。

爸爸的愚蠢声音与女人的耳语声仍留在耳畔,她真想把那样的耳朵揪下来扔掉。好像连旅馆房间里的不洁净的气味都通过电话听筒传了过来,沾到自己身上了一样,礼子怒火中烧。

妈妈已习惯了礼子这样,所以毫不介意地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意图呢?我们还没有从村濑君那儿、从房子那儿听到一句有关那种事情的话,可这时他本人却突然露面了……还是来房子的娘家。真搞不懂如今的年轻人做的事。”

“年轻吗?”

“是个年轻人。因为听他的话还有条理,所以不是疯子什么的,不过……他说虽然村濑君怀疑他,但他绝对问心无愧,请咱们有个精神准备。可能他是怕村濑君会把他的事当作离婚的借口,所以事先来提醒我们注意吧。”

“哼,是认真的吗?”

“是一本正经的,到此为止还可以,但是后来就更怪了。……他说,万一要是因为我的缘故而离婚了的话,那么让我同村濑夫人结婚也行。他说让他结婚也可以呀。”

“哟,有意思。”

礼子一副才听到妈妈的话的神情。

“打电话叫姐姐来怎么样?”

“来这儿?但是房子从没讲过这种事啊……而且,他连条件都附上了。说他也可以接受孩子。”

“妈妈您是怎么回答的呢?”

“总不至于回答说谢谢吧。如果真提起离婚的事,那么这位来辩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可首先,突然听到这些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位先生一定很喜欢姐姐。”

她们边说边在走廊里走着。这时,花梨的气味从苹果筐里散发出来。

礼子的胸腔里吸满了强烈的花梨气味,她像苏醒过来似的说:

“我去见见那位先生,妈妈。”



花梨的气味甚至飘到了水果店前的马路上,所以礼子买了三四个,放入苹果筐里。

礼子一闻到那很像榅桲的浓烈的芳香,从父亲的电话里感受到的那种肮脏的气味便顷刻消失了。

“我去见见那位先生。”

礼子又一次说道。

看着只闻到水果的香气就突然神情快活起来的礼子,妈妈总觉得这孩子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她说:

“你还是不见他为好。这可和那种半开玩笑似的事不一样啊。”

“可是,因为妈妈您好像根本不了解那位先生……”

“是啊。但你不该见什么不知根底的人。”

“我太了解他的德行了。他可能是因为太喜欢姐姐了,所以脑筋有点儿怪。”

礼子满不在乎地说着,从水果筐里取出一个花梨。

“把它放进衣柜里,气味好极了……还有啊,听说爸爸马上就回来。”

“那么,礼子你就不用去见他了。不管怎样,让他等你爸爸回来……”

“马上就回去,这是爸爸的口头语啊。同爸爸相比,我一定更能理解那位先生的话。”

“你说更能理解?礼子,你打算说什么呢?要是说出一些太出人意料的话,那事后可就麻烦了。”

“可要是对方离奇古怪,那我也没办法啊。”

“不好好问一下房子有关那个叫做有田什么的人的事,我们可不能不经意地讲什么话啊。因为也不知道哪儿有什么好计。”

“唉呀!听妈妈讲这样的话真是可怜。您思虑得再周到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啊。”

妈妈凄凉地苦笑着。

“是因为我劝阻,你才想见他的吗?”

“嗯,是的。”

礼子两只手握着花梨,出了餐厅。

妈妈叫住了她:

“喂,不考虑一下我的话可不行。因为礼子你现在也是千金小姐了,那个叫做有田的人可能还会散布一些多余的话。”

“嗯。”

礼子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返回来,她一边将花梨亮到妈妈眼前,一边说:

“好味儿,是香喷喷的一直冲到脑袋里面的浓烈味儿。就该这样生活,妈妈,即使只有这种心情也好……”

随后,礼子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一身华美原西服连衣裙。她照镜子看了看耳朵周围是否被火车的煤烟弄脏,又在那儿戴上一个花形头饰。

她将黄色的花梨在钢琴的白色键盘上咕噜噜地滚动了两三次。接着,兴致勃勃地猛烈地敲着钢琴。

然后,她来到客厅。

她右手手心里握着一个花梨。



关上门,转过身子,礼子停了一下。

这是一副指望自己的美丽照遍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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