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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少女开眼-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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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这样的!”

他心中充满了怜爱之情。

“我真不该这么晚才来接你……”

“我以为你已经不会来接我了。”

“为什么?难道会有那种蠢事吗?”

“可路太远啊!”

“远?你以为因为远我就不会来了,真够气人的。如果我真的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的东西。”

“你就是用这些来解闷儿的吗?”

“是的,对不起。如果不是这样见到你,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不知道正春会是这样的。是我不好,请原谅!”

这一番道歉的话,出自一个似乎完全靠不住的恋人之口,但是,它却洋溢着少女的天真。

“不,是我不好。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在见到你之前,说不定我也没有意识到是这样爱你。”

“我什么也不想再看了,什么都不看了。”

初枝把脸贴在正春身上磨蹭着,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

这是初枝特有的语言。她的意思是说,只想留在正春身边,永不分离。

“到东京去吧!”

“嗯。”

“马上就去!”

“嗯。”

初枝抬起身来,用手掌紧捂着脸,走到镜子前。

她拿起正春的湿毛巾,胡乱地擦脸。

“哎哟,红成这样!”

初枝连自己都感到吃惊似的笑着,突然兴冲冲地进到被炉里。



初枝并没有像礼子接到她来信说已梳起桃形顶髻时所想象的那样,连脖子都涂得雪白。相反,她只是化淡妆,白皙的肌肤依然可见。奇怪的是连那些头上戴的略似雏妓用的木梳和簪子,看上去也都显得有几分豪爽。

不过,用湿毛巾擦过之后,令人感到脖子上还留有白粉,而脸却露出了本来面目,她生气勃勃,神清气爽,所以正春也看得出初枝十分快活。

红红的脸庞像曾被磨过一样地光彩照人,正春未曾注意到,她今天早上才刚刚剃过。

“是不是胖了?”

“是吗?”

“脖子有点儿。”

正春说着,便伸手去抚摸她的脖子。

初枝紧紧地缩起脖子,但却把下巴稍稍扬起,恬适地接受正春的抚爱,半闭着带有几分羞涩的眼睛。

“远远离开我,居然还能胖,你真坏!”

“哎哟!”

初枝变得严肃起来,把脖子从正春手中抽回来。

正春的掌心里留下了白粉。

初枝突然站起来,又走到镜子前,这次是胡乱地擦了脖子。

接着,又拿过手巾,给正春擦手。

正春笑了起来。

初枝兴致勃勃,海阔天空地聊起来。

她说的全是有关自己身世的事,但不时跳出一些正春并不相识的人名,她毫不介意对方能否理解,只是自顾自地欢闹着。

那副模样完全像是一个彻底安下心来的孩子。

而且,随着眼前幸福的来临,回忆似乎一下子都被唤醒了。

双目失明时的回忆中,夹杂着复明以后的事情,正春听着,不由得笑了。

“复明之后,你最快乐的是什么?”

“一切,都……”

初枝高声说道,但随后便低下了头。

“穿衣服时也很高兴,自己亲手穿衣服。”

“那种事情也……”

“因为那是一面看着自己,一面穿的嘛!”

也许她的家里经常有艺妓出入,所以初枝的穿着也带点儿她们的风格。

“你不是说要寄给我梳着桃形顶髻的照片么?怎么回事?”

“被妈妈说了一顿,她说不该把那副打扮的照片寄给你。”

“是吗?”

初枝说,她在东京时曾看过一部电影。惊人的是,影片中出现的市街风景,她依然记得很详细。

“那么,你为什么不把更多的事情详细地写在信里呢?”

“人家不是不会写字么。”

初枝不禁摇摇头,随后又说,虽然没有读过小学,但从小时就喜欢请人读书给自己听,所以,小学教科书至今还能完全背下来。

接着,她又满怀深情地回忆起曾经读书给她听的女招待员们。

正春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被她引入了梦境。他忘记了触摸初枝的手,只是愉快地想像着带初枝去东京以后的生活。

拉门突然黑了下来。

风声从高原方向滚落下来,打开拉门一看,暴风雪即将来临。

“哎呀,真厉害呀!”

初枝畏怯地正要站起身来。

正春看到外面云彩剧烈变化的情景,不禁吃了一惊,他将初枝抱入怀里。



“喂,怎么办呀!”

一股邪风透过初枝那长长的衣袖,她牢牢地抱住正春。

随着雪打在拉门上的声音,转眼间拉门便被打湿了。

“这不行,你等等。”

说着,正春急忙去关套窗,由于套窗太旧,所以滑动不好,他竭尽全力去拉,但风雪仍旧扑面而来,这时,他身体里似乎涌上一股令人痛快的冲天干劲。

房间里突然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你在哪儿?初枝!你在哪里?”

正春从旁边的三铺席房间大声喊道。

“我在这儿坐着哪!”

“在哪儿?我一点都看不见。”

“哎呀!”

初枝站起身,轻松地走了过来。

“眼睛正常的人反而不方便了。”

“我算服了。”

说着,正春粗暴地搂住初枝的肩:

“怎么了?为什么在发抖?”

“我害怕。”

树木摇曳的声音越来越狂暴,凛冽的寒风掠过天堂,在呜呜作响。

“你瞧,身上湿成这样,快换换衣服吧!”

初枝从屋角的浅筐里拿来了正春的宽袖棉袍。

“真让人吃惊啊,你能看见吗?”

在一片黑暗中,正春有一种仿佛在接受一个神秘女孩服侍的感觉。

当正春脱下西装时,初枝坐在一旁,低头等着。

原来初枝也会做这些事情,正春觉得很不好意思。她那副像是一个小妻子的模样,使正春感到初枝已经属于自己了。

突然,她的动作变得像个成熟的女人。

初枝没有靠近正春的身后,而是用她那很不利落的动作,帮助正春穿上了棉袍。

还没有来得及系上带子,正春便将她拉了过来。

“哎,你要做什么?”

初枝仍很害怕。

每当暴风雪打到套窗上时,她都吓得直哆嗦。

正春几乎要说,就该这样。在呼啸着的暴风雨的猛烈冲击下,他的手臂变得强而有力,崭新的爱情之火在熊熊燃起,到了几近残忍的程度。

或许是由于痛苦的缘故,初枝用手指抓草垫的声音依稀可闻,接下来便是可怕的寂静。

不一会儿,初枝便俯下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但却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才清醒过来的正春,战战兢兢地伸过手去,初枝用肩膀甩开,爬到屋角去,在那里仍然抽泣不止。

正春垂头丧气地坐着,突然站起走了过去,把初枝抱起来。

初枝已经不再反抗了,身子缩成一团,仿佛要钻进正春的身体里去似的,把脸捂起来。

可能是旅馆的账房打开了开关,电灯突然亮了。

初枝急忙离开,双手蒙着脸,把头插进被炉的被子下面。

正春不由得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直在咆哮着的暴风雪,令人感到十分遥远。



过了一会儿,初枝仍然捂着脸,走到了镜台前面。

失去血色的双颊,皮肤仿佛一下子变得粗糙,眉毛也似乎变得稀疏了。

尽管如此,当初枝面对镜中的自己时,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又独自流下泪来。然而,她发现这次流出的泪水却是温暖的。

她擦了一下略微浮肿的眼皮,接着便想整理头发,用了很长时间,但她那既不熟练又毫无把握的动作,怎么也无法使头发成型。

索性将头发全部解开,带着头油,紧紧地扎了起来。

头发掉了许多,初枝把它卷在手指上,一面摆弄着,一面像个使性子的孩子等人来招呼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不冷么?过来吧!”

“好的。”

初枝将头发卷成的圈拿给正春看,然后猛地回过头去说:

“剪成这样了!”

“为什么?”

“我自己剪头绳,这么个小剪刀,可难剪了!”

说着,将剪刀装进怀镜的套子里,接着又把梳顶髻用的假发和簪子麻利地用纸包了起来。

正春这时才意识到,头发弄成这样,如果回到家,一切都会被人一眼看穿。不知初枝是否想到这一点。但是,他又想,看穿了又能怎样,原本就没想要隐瞒。他在鞭策着自己。

正春想,初枝还处在应该穿水兵服的年纪,不由得头脑中浮现出东京早上电车里的那些女中学生的身影。

话虽如此,但初枝已经发生了这种情况,正春认为一切都应由自己负责,即便是在阿岛面前,也必须堂堂正正地面对她。

初枝只将膝头伸进被炉,拘谨地低着头。

尽管正春知道初枝已经原谅了他,正在等待他的温存,但他却难以启齿。

如果不是暴风雪使房间变得漆黑,如果不是初枝给自己穿棉袍……这些辩解的话刚到唇边,而正春却突然闭上眼睛,使劲儿地摇头。

“头疼吗?”

初枝小声问道,那声音似乎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不,我是在向初枝道歉哪!”

“摇着头道歉?”

接着,两人又默然无语了。

初枝感到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冷,每当风声传来,她的心似乎就紧紧地缩成一团。

正春带有几分凄楚地问道:

“你伤心了?”

初枝扬起脸来,惊讶地望着正春。

“你哪儿都不能去了噢,我不会放你到任何地方去!”

初枝顺从地点点头,这时一阵大风刮来,套窗几乎要被打破。

“那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到东京结婚呗!”

好像这件事已决定下来似的,初枝低下了头。

“要不要给妈妈挂个电话,让她来接我?”

正春想,她多么像个孩子啊!他无言以对了。



正春又想,天下这么大的雪,初枝究竟到哪里去了,阿岛肯定在为她担心。不管怎样,还是应该打个电话。这样,自己也能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正春做梦也未想过,会马上带着初枝从这个旅馆私奔。

既然事已至此,初枝将会按照正春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能去做,即便说一同去死,她恐怕也会很轻易地就表示同意。也许可以认为,还不如现在就痛下决心,两人一起逃往东京,那样反而会免遭日后的不幸、对于恋爱来说,机会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正春却一刻也不曾背离过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去做的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两人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私奔会使初枝遭到人们的嘲笑,说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姑娘,被看做是两人通奸。这对于初枝来说实在太可怜了,而且同她的为人也极不相称。

正春原想先把初枝叫到东京,依照自己的想法使她富于教养,把她培养成为一个他理想类型的女人,然后再结婚。而一旦触犯了她的身体,总觉得是自己强迫她成为一枝早开的花,扼制了它的茁壮成长,甚至使之由此而枯萎。对于未来家庭的担忧,也使他那柔弱的心在阵阵抽缩。

这实在是一个少年的富于憧憬的梦。

如果没有这场暴风雪,恐怕一生也不会结合。

然而,在归途中先到长野,向阿岛坦白一切,然后再说服父母,让初枝到东京来,这一顺序至今也没有改变。

他认为只要是真心实意,总会被人理解。他相信如果说清楚,不论是谁都会同意的。

若是这样,看来应该更早些来接初枝才对,不用说那是由于钱没有指望的缘故。

他害怕对金钱的担心,将会立即摧毁像初枝这样一个女孩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这颇像一个日益没落家庭的儿子所持有的想法。

在正春爱情的深处,也同样存在着这类家庭血统的弱点。他的梦想也是由此而萌发的。

如果通过电话联系,阿岛来接初枝,正春就可以抓住时机,毫无顾忌地去面对一切。

但是,电话不通。

“说是因为暴风雪,线路出了故障。”

正春拿着壁龛里的耳机,回过头来说:

“我已经同账房说过了,电话一通就马上接过来。”

“嗯。”

初枝点头说:

“暴风雪有那么厉害?”

“光听这声音你还不清楚么?”

“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不会回不去的,不过你再等等好吗?高原的天气可是瞬息万变的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初枝微笑着,脸色也明朗多了。

“没关系的。”

刚刚镇静下来,初枝感到正春这个人,仿佛已经铭刻在自己心中了。

电话接通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

正春由于心中忐忑不安,听不清阿岛的声音。

“声音太小,能不能让初枝听电话?”

初枝微微红着脸站了起来。

“妈妈吗?喂,喂!我是初枝。喂喂!我是初枝……是的。”



初枝一面在电话里说,自己同正春到上林温泉来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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