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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变形的陶醉-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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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自利、冷酷无情、鼠目寸光。在伊普雷的泥淖中,在苏瓦松郊区的一个石灰窑(那是他儿子阵亡的地方)旁,他青年时期信奉过的约翰·斯图亚特·穆勒①及其弟子们的理想主义,即对人类道德使命和白种人灵魂高尚的信仰,也一同被彻底埋葬了。他厌恶政治,对俱乐部里冷冰冰的社交活动、正式宴会上的装模作样十分反感;自从儿子死后他就一直在避免结识新交;在自己这一代人身上,那种冥顽不灵、闭眼不看现实的死硬态度,那种墨守成规、不善于重新学习以适应从战前到新时代的转弯的顽固哲学,使他非常痛心;而青年一代身上那种轻浮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自大则使他生气。可是在这个少女身上他第一次看到笃信,看到了深沉、神圣的感恩之心,看到她仅仅由于自己处于青春年华就对造物主充满了感激之情。在她身边他懂得了,上一代人从痛苦的经验中得来的对人生的全部不信任态度,幸而对下一代人还是陌生的、不起作用的,任何新的青年一代要沾染上这种思想都还需要从头来。他欣喜地感到:哪怕对别人的点滴恩情她都由衷地感激,这是多么美好的情感啊!这时他胸中升起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甚至达到了痛苦程度的热望:但愿这无比美好、暖入心胸的情感能有一部分温暖一下自己的生活,甚至最好让它同自己完全联结在一起!他想,我兴许可以保护她若干年,也许在我的保护下她永远不会(或者很晚才会)知道人世间的卑鄙——那种在某一个名字面前点头哈腰,而把穷人踩在脚下的卑鄙行径。啊——他看着她的侧面:这时她刚刚像孩子似地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吸着迎面呼呼吹来的新鲜空气,眼睛闭着——老人心想,只要让我过上几年青年人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当她带着感激的神情转向他,又开始娓娓而谈时,老人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听,因为这时他蓦地感到勇气倍增,他在考虑着怎样以最委婉的方式利用这也许是最后的时机,试探一下她是否对自己有点情意。

①约翰·斯图亚特·穆勒(1806…1873),英国经济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功利主义者,鼓吹资产阶级的民主自由。

在舒尔斯…塔拉斯普他们喝茶小憩。然后,在林荫大道的一条长椅上坐着闲谈时,他小心翼翼、转弯抹角地开始他的追求了。他说,他有两个侄女住在牛津,年龄和她相仿,假如她愿意去英国的话,可以在她们那里居住;有幸邀请她去同侄女们住在一起,是一件他感到十分快慰的事,而如果她不讨厌他的陪伴,当然啰,这是个老头子做伴啦,那么,他将非常愉快地带她去游览伦敦。只是一件,他当然不知道她是否下得了决心离开奥地利到英国去,不知道她是否家乡有事离不开——唔,他的意思是说:是否有什么她觉得不忍割爱,从内心里感到难舍难分的事,话说得是够明白的了。然而,克丽丝蒂娜此刻正沉浸在洋溢的热情中,竟一点没有明白老人的用意。啊,不,没有什么事,她多么想到世界上其他地方去看看啊,听说英国非常美;关于牛津,还有牛津那有名的赛艇,她听过的多了,人们都说没有哪个国家体育活动这样普及,没有哪一处青年人能玩得这么痛快!

老人的脸色阴沉下来了。她说了半天,竟连一个字都不提他!她只想到了她自己,只想到自己是年轻人。他的勇气丝毫也没有了。不,他想,把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人关在一座古堡里,让人家陪伴一个老头子,这简直是犯罪!不,别去碰钉子了,别出丑了,同她告别吧,老头子!你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太晚了!

“我们该回去了吧?”他问道,声音突然完全变了,“我担心晚了凡·博伦夫人会着急的。”

“好的,”她回答,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说,“我们玩得真是太尽兴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独一无二的美!”

第11节

在车里,老人坐在她旁边不怎么开口了,他在为她悲伤,也在为自己悲伤。然而她却一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她睁大眼睛,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热血在晨风扑打的面颊底下快活地奔流着。

当他们的车来到宾馆门前时,正好响起锣声。她充满感激地同敬爱的老人握手告别,连蹦带跳地跑上楼去换衣服:现在她已经是动作异常敏捷、自如了。初到那几天,每次梳妆更衣她都害怕,每次都要犯愁、感到吃力体中,某一类种子在数目和体积上占优势,就规定了该物体,当然同时每次也都使她激动万分、欣喜若狂。她一再为镜中那个宛如从天而降、实际是她自己摇身一变而成的花枝招展的美人惊叹不已。如今她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自己每晚都是美丽的,都是优美时髦、珠光宝气的了。现在,一两个敏捷的动作,那色彩艳丽、宛如轻纱的连衣裙便飘拂着从她挺拔的胸脯上滑下,在红红的嘴唇上又稳又准地再抹上一道口红,又一摆头把头发甩正,再刷地围上一条围巾,这就齐了。瞧,她过这寄人篱下的豪华奢侈的生活,竟已自然得跟在自己家里完全一样了!再扭身回头看一眼镜中那个我吧:唔,真好!太满意了!这样想着,她飞也似地一阵风跑到姨妈房间去约她一块吃晚饭。

但是,来到房门口她惊愕地愣住了:屋里乱七八糟,各种东西都翻腾出来,箱子已经装满一半,鞋、帽及其他衣物散乱地堆在圈手椅上、床上和桌上分析了推理和辩论中的错误。参见“胜论派”。,这平日井井有条的房间,现在是乱得一塌糊涂了。姨妈穿着睡衣,正在用膝盖帮忙使劲关一只很难关上的箱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克丽丝蒂娜惊叫起来。姨妈故意不抬头看她,而是涨红着脸,气呼呼地继续压箱子,一边哼哼着宣布说:“我们要走……哼,这该死的箱子……怎么老是盖不上……我们要走了。”

“哦,多会儿走?……怎么回事?”克丽丝蒂娜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这时她已经无力支配自己的筋肉活动了。

姨妈又用拳头使劲砸了一下箱锁,这回总算吧嗒一声关上了,她喘吁吁地站了起来。

“是啊,实在是有点可惜,我也觉得很遗憾啊,克丽丝特!可我一开始就说过,安东尼不能适应这高山地区的空气。对老年人来说,这样的空气已经不适合了。今天下午他的哮喘病又发作了一次。”

“我的天!”克丽丝蒂娜迅速迎向老姨爹,他这时正好带着一脸懵然无知的神情从里间走出来。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大为震惊地、柔情脉脉地拉住他的手。“你身体怎么样了,姨爹?但愿已经好些了吧?天哪,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呀,如果知道我决不会出去玩的!不过说老实话,你现在气色真的又挺不错了;是不是呢,你一定感觉好些了吧?”

她六神无主地看着他,这惊慌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她完全失去了自制。但是,这时她还不清楚她也该走了。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这就是:善良的老人病了。她只明白这一点,她是在为他,而不是为自己感到惊慌。

完全同平时一样健康、一样不爱动感情的安东尼,在她这副真心诚意、充满柔情地为自己担惊受怕的动人模样面前,深深被打动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现在他才逐渐明白自己将要被卷进去的是一出多么令人难堪的笑剧。

“唉,哪里话,亲爱的孩子,”他咕哝道(真该死,克莱尔为什么要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呢?),“克莱尔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她就是喜欢夸大其词。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而且要是依了我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呆下去的。”妻子简直是莫名其妙地编造这个谎话,使他感到恼火,为了发泄怒气,他几乎是粗暴地补充说:“克莱尔,你倒腾来倒腾去干什么,能不能先撂一下?时间还多的是嘛。难道我们不要同这好孩子愉愉快快地过一过这最后一个晚上吗?”可是克莱尔仍不停地忙活着,一句话也不讲;看来她是害怕那无法回避的事:向克丽丝蒂娜摆明真情、作出解释;安东尼则使劲往窗外看(她这叫自作自受,我是爱莫能助了!)。位于他们两人中间的是克丽丝蒂娜,她像一个讨厌的、多余的人,默默无言、心烦意乱地站在这间乱糟糟的屋子里。出事了,这她心里清楚,出了一件她现在不明白的事。一阵刺眼的闪电已经过去,现在她的心怦怦乱跳,等着那随之而来的雷鸣,可这雷声却左也不来右也不来。然而它是一定要来的。她不敢问,也不敢想,但全身每一根神经都感觉到出了大事。他们老两口吵架了吗?是不是纽约来了什么坏消息?也许是交易所里出了问题,或者姨爹的商号怎么样了?要不就是银行倒闭了,现在不是每天都能在报上看到这类消息吗?还是姨爹真的旧病复发了,仅仅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才瞒着她?为什么他们老是让我这样站着,我究竟在这里干什么呀?不管她怎么想,他们仍什么动静也没有,有的只是沉默、没有尽头的沉默,有的只是姨妈那些纯粹多余的忙活、姨爹焦躁的来回踱步和自己胸中那颗七上八下突突乱跳的心。

终于——救星来了!——听见了敲门声。收拾房间的侍者走进来,跟着又进来一个,手里捧着洁白的台布。使克丽丝蒂娜吃惊的是,他们开始收拾桌上的烟灰缸和烟盒了,然后又颇为费事地慢慢把干净的桌布铺上。

“你听我说,”姨妈总算开金口了,“安东尼觉得今晚我们还是在楼上房里吃饭好些。我讨厌告别时那些没完没了的俗套,讨厌别人问这问那,上哪儿呀,去多久呀,另外我的衣服也差不多全收起来了,安东尼的礼服也装到箱子里去了。再就是,你瞧——在这里我们反倒可以更清静、更舒服地坐坐。”

几个侍者推着送饭菜的车子进来,从镍制托盘上把菜肴端下来放好。克丽丝蒂娜心想,等他们出去后,总该对我把事情的原委说说清楚了吧,一边想,一边怯怯地观察着两个老人的面部表情:姨爹低低弯下腰,脸离盘子很近,没好气地使劲舀汤喝,而姨妈显得脸色苍白、局促不安。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一定觉得奇怪吧,克丽丝蒂娜,我们怎么这么快就决定要走:可是,我们那边干什么事都是麻利的——我们在美国倒是学到一些好东西,这说干就干就是一件。不是真喜欢干的事,决不拖泥带水,比如这种生意不好做,就扔下换另一种;这个地方不好呆,打起行李就走,上别的什么地方去另谋出路。说实在的,我们两个在这里老早就觉得不自在了,只是因为你在这里玩得那么痛快,我才一直不想同你说罢了。我这段时间一直睡眠不好,安东尼呢,也适应不了这里高山上的稀薄空气。恰好今天又收到因特拉肯几个朋友拍来的电报,所以我们立刻就决定下来了。到那里去可能也只是呆上三五天,然后再去埃克斯温泉①。是的,我们那边——我理解,这会使你吃惊的——办事就是麻利。”

①埃克斯温泉,法国著名疗养地,在里昂以东。

克丽丝蒂娜低下头看着碟子:现在可不能看姨妈!在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娓娓言词中,在姨妈的整个腔调中,有一点什么东西在刺痛她,她觉得每个字都充满了虚伪的果断,都是做作的、装出来的表面文章。克丽丝蒂娜感到一定有点什么事情隐藏在后面。唔,等着瞧吧,还会有新名堂的!果然,姨妈又说话了:“当然,如果你能同我们一起去,那是最好不过了,”一面说着,一面撕下鸡翅膀,“可是,因特拉肯这个地方我估计你是不会喜欢的,那不是年轻人去的地方,而且你的假期又只剩下不多几天了,在这种情况下就得考虑,再这么折腾去又折腾来究竟有没有意思,这样一来会不会连你这几天的休息也前功尽弃呢。你看,你在这里休息得非常好,这儿的新鲜空气对你的健康大有益处,——是呀,我早就说,高山对青年人是最好的,迪基和阿尔温也应该到这里来,只是对于我们这些老朽,恩加丁恰恰不符合我们这两把老骨头的需要啰。好吧,嗯,刚才我说过了,我们当然很愿意你同我们一道去,安东尼已经同你处得很熟了,可是另一方面,你又得花七个钟头去,七个钟头来,这太浪费你的时间了,而且,我们反正明年还要再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还是想同我们一道去因特拉肯的话……”

“不,不。”克丽丝蒂娜说,更确切些讲是她的嘴唇在说话,好像一个上了麻醉药的人虽然身体早已失去知觉,但嘴还在下意识地继续说话那样。

“我看你最好从这里直接回家,这儿有一趟非常方便的车——我问过门房了,早上七点钟左右开车,这样,要是明天一早走,夜里你就到萨尔茨堡,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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